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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重生在十五歲的卯時三刻,銅鏡里的我正攥著被撕成兩半的《女則》。

    上一世的血還在眼前晃——齊明軒的匕首捅進我心口時,顧婉柔站在廊下笑,說庶女就該給嫡姐鋪路。

    這一世,我先摸黑爬進祠堂。

    佛像底座的暗格里,母親的遺書還沾著霉味——顧夫人當年往她藥里摻了鶴頂紅。

    阿姐又在翻這些破書顧婉柔晃著金步搖推門進來,眼尾掃過我藏遺書的袖口,今日賞花宴,齊世子該等急了吧

    我垂眼笑。

    她不知道,齊明軒那病嬌的刀,我早給她磨好了。

    至于她搶著要的落魄世子容時...

    昨夜我往他窗下塞了塊桂花糕,附了張紙條:顧夫人的嫁妝埋在后院桃樹,勞煩影衛(wèi)首領幫我挖出來

    銅鏡里的我,眼尾終于沒了上輩子的怯。

    這一回,誰當誰的廢物對照組

    第1章

    我跪在祠堂外的青石階上,膝蓋早就沒了知覺。

    雨水順著發(fā)梢往下淌,模糊了視線。

    腳邊散落著幾張紙,墨跡被雨水泡開,成了一團團臟污——那是我娘臨終前寫的詩稿,半首《竹枝詞》,寫了三天三夜。

    顧晚棠,你娘不過是個妾。顧夫人的聲音像淬了冰,連字都不配識得,你還敢在宴席上提她的詩

    我抬頭。

    顧婉柔站在她身后,手里攥著半片撕碎的詩稿,唇角翹得像只偷腥的貓:庶女就該有庶女的樣子,姐姐何苦學這些酸文

    酸文

    我娘是江南有名的女先生,教過二十七個女娃讀書。

    前世我被齊明軒折磨到斷氣時,最后悔的就是沒把那半首詩背全。

    雨幕突然模糊。

    前世的疼涌上來——齊明軒的匕首刺進胸口時,也是這樣的雨。

    他掐著我脖子笑:顧小姐不是最清高

    現在求我啊。

    阿姐顧婉柔的聲音像根針,扎破了回憶。

    我猛地低頭,指甲掐進掌心。

    雨水混著血珠滾進青石板縫里。

    原來不是夢。

    我真的回到了十五歲,回到了這雨夜里,回到了顧夫人罰我跪祠堂的這一天。

    走。顧夫人甩了甩水袖,讓她跪夠三個時辰。

    腳步聲漸遠。

    我扶著廊柱往起站,膝蓋傳來鈍痛,像是被鈍刀剜著。

    雨停了,祠堂門吱呀一聲開了條縫。

    我踉蹌著挪進去,佛像前的檀香還未散盡。

    指尖觸到佛像底座的暗格時,手在抖。

    前世我找了十年,直到被齊明軒推下懸崖前,才在亂葬崗的破廟里想起這個位置。

    信箋抽出來的瞬間,霉味混著熟悉的墨香涌進鼻腔。

    是我娘的字跡,力透紙背:棠兒,若見此信,切記顧氏毒婦...

    看夠了

    我渾身一僵,轉身。

    老夫人拄著烏木拐杖站在門口,銀發(fā)被風掀起幾縷。

    她目光掃過我手里的信,又掃過我膝蓋上的泥:你娘當年在這祠堂跪了七日,求我允她教你讀書。

    我把信往袖子里塞。

    老夫人卻伸手按住我的手背:藏什么

    你娘留下的東西,終究該歸你。

    她的手很涼,像我娘臨終前摸我臉的溫度。

    我忽然想起前世老夫人咽氣時,床頭擺著半幅未繡完的并蒂蓮——那是我娘送她的生辰禮。

    三日后。老夫人轉身要走,又停住,后花園的桃樹該修枝了。

    我攥緊信箋,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廊角。

    雨又下起來了,打濕了祠堂前的青磚。

    我低頭看信,墨跡在燭光里泛著黃,像我娘當年點著燈教我背詩時,窗紙上的月光。

    桃樹

    我忽然想起,前世顧夫人的陪嫁丫鬟喝醉了說漏嘴——我娘的陪嫁木箱,埋在桃樹下。

    第2章

    晨霧未散時,我拽著小桃溜進后花園。

    老夫人說桃樹該修枝那日,我蹲在廊下數了半宿——第三棵歪脖子桃,樹根旁有塊裂了縫的青石板。

    鐵鏟磕到硬物。

    小桃蹲下來扒土,紅漆木箱露出來,鎖頭結著蛛網。

    我撬開銅鎖,金葉子晃得人睜不開眼,還有翡翠鐲子、織金錦緞,壓箱底的錦帕上繡著蘇字——我娘閨名蘇若。

    小姐,這得值多少銀子小桃手直抖。

    我翻出最底下的錦緞,裹住金葉子:全搬去你家。

    小桃家在城南巷子,門后有個地窖。

    我們把箱子塞進去,用稻草蓋嚴時,她額角全是汗:顧夫人要是知道……

    她不知道。我拍掉手上的泥,她只當這些早被她埋了。

    正廳里,顧夫人正捏著茶盞。

    我倚著門框笑:顧夫人,容家那門親,我退了。

    茶盞哐當落地。顧夫人盯著我:你說什么

    我踢了踢地上的碎瓷:一個落魄世子,我也不要了。

    顧夫人嘴角抽了抽,突然笑出聲:好,好得很!她當日就差人去容府,說要讓婉柔與容時相看。

    三月三賞花宴,顧婉柔穿了月白繡櫻的裙。

    她扶著石桌踉蹌,往容時懷里栽——前世她也是這樣,摔進齊明軒懷里,換我成了笑話。

    容時側了半步,袖擺掃過她發(fā)梢。

    他聲音像浸了冰水:姑娘慎言。

    顧婉柔摔在泥里,珠釵歪到耳后。

    我躲在廊下,咬著帕子笑。

    宴席散時,容時堵在角門。

    他從袖中摸出塊羊脂玉佩,水頭潤得能照見人——我認得這玉,祠堂佛像前供著的護主佩,前世齊明軒搶過。

    你怎知我會來他問。

    我踮腳把玉佩塞進他掌心:因為你不是廢物,我也不是。

    他指腹擦過我手背,涼得像雪水:明日西街有間鋪子空了。

    第3章

    我起了個大早。

    小桃把新做的藍布圍裙系在我腰上,發(fā)頂的珠花碰得叮當響:小姐,西街的鋪子早掃干凈了,李嬤嬤熬的碧螺春在銅壺里溫著呢。

    我把晚棠茶館的木牌掛正。

    桐油新刷的晚棠二字還沾著點潮氣,像我娘當年教我寫的小楷。

    晌午剛過,王夫人的軟轎就停在門口。

    她是顧夫人的堂嫂,我特意差人送了帖子——新得幾簍明前龍井,夫人來嘗嘗

    小桃端著桂花糕從后廚跑出來,瓷盤碰得叮當響:王夫人您看這糕,糖霜是蘇州運來的,甜得正正好。她袖里藏著個小本兒,我昨日用鍋底灰教她在袖口縫了暗袋。

    日頭偏西時,顧夫人的陪房周媽帶著個小丫鬟來買茶。

    小丫鬟捧著茶盞時手直抖,茶沫子濺在周媽靛青裙上。

    周媽抬手要打,小丫鬟急得直哭:夫人前日還跟戶部的趙管事說舊賬本呢,說......

    閉嘴!周媽掐住她的嘴,拽著人往外走。

    我靠在柜臺后撥算盤,算盤珠子響得蓋過了小丫鬟的抽噎。

    月亮爬上瓦檐時,后院的竹簾被掀起一角。

    容時的玄色外袍沾著夜露,手里攥著本賬冊,封皮磨得發(fā)舊,戶部銀庫出入明細幾個字被他指腹擦得發(fā)亮。

    這是你母親被害的線索之一。他聲音壓得低,像怕驚飛梁上的燕子,我查了三個月,只尋到前半本。

    我接過賬冊時,指尖碰到他掌心的薄繭。

    前世他死在北疆戰(zhàn)場,我在亂葬崗尋了三天三夜,只摸到半塊染血的玉佩。

    容時。我仰頭看他,廊下燈籠映得他眼尾發(fā)紅,若我說,我想和你過一輩子,你會如何

    月光漏進竹簾,在他臉上割出一道亮痕。

    他伸手替我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鬢角,聲音輕得像落在茶盞里的雪:我會護你,一生。

    第二日,賣糖畫的趙三娘來茶館討水喝。

    她擦汗時,袖口露出半本舊賬冊的邊角,泛黃的紙頁上隱約能看見蘇若二字——那是我娘的閨名。

    我盯著那抹黃,把剛沏的茶推過去:三娘,這茶涼得快,您趁熱喝。

    第4章

    三娘這衣裳料子真講究。我端起茶盤添水,指尖擦過她手腕,是顧夫人送的上月她還說要給我裁兩件春衫,倒忘了。

    趙三娘手一抖,茶潑濕了前襟。

    她慌忙去捂袖口:哪能呢......顧夫人上月托我......托我收了個匣子,說里頭是舊年賬本......

    我往她碟子里添了塊桂花糕:什么賬本這么金貴

    是......是江南鹽商往戶部送銀的明細。她咬了咬唇,你娘......蘇娘子當年管過那批銀子的賬......

    我攥緊茶盤,前世我總以為娘是染了時疫,原來她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

    小桃。我喊了聲,去繡坊把你新學的百子千孫圖拿給三娘看。小桃應了一聲,袖中滑出半塊繡樣——那是我昨夜用顧夫人陪嫁的金線繡的,趙三娘家的繡坊專接內宅私活,她斷不會拒絕。

    等趙三娘被小桃拽著看繡樣,我轉身沖進后院。

    李嬤嬤正蹲在石榴樹下擇菜,銀發(fā)在風里亂顫。

    我從懷里摸出張紙——是母親遺書的副本,當年藏在祠堂佛像底座,我重生后第一日就偷抄了。嬤嬤。我把紙按在她手心里,我娘走前,可曾說過什么

    李嬤嬤的手突然抖得厲害,菜葉子撒了一地。

    她盯著紙上晚棠親啟四個字,老淚砸在宣紙上:你娘......她臨終前抓著我手腕,說‘若阿棠能翻身,定要尋那本賬......’

    嘩啦一聲,窗紙被什么東西撞破。

    我抬頭,正看見道黑影掠過屋檐,玄色披風角上金線繡的蟒紋——是齊王齊明軒。

    我攥緊遺書,心跳得要撞破肋骨。

    前世他就是這樣潛進我院子,把我捆上馬車送進王府的。

    嬤嬤,去前院看著小桃。我擦了擦她臉上的淚,該來的,躲不過。

    月上柳梢時,我在后院石桌擺了盞茶。

    容時的玄色外袍裹著夜露,站在竹影里像尊石像。

    我知道你是影衛(wèi)首領。我把從趙三娘家順來的半本賬冊推過去,要真想護我,就把這賬冊送到刑部尚書手里。

    他盯著我,月光落在他腰間玉佩上——正是前世我在亂葬崗撿到的那半塊,此刻和他腰間的湊成完整的并蒂蓮。

    好。他只說了一個字,伸手要拿賬冊。

    且慢。我突然提高聲音,你若敢騙我......

    啪!

    竹簾被人踹開。

    齊明軒握著匕首沖進來,眼底泛著紅:顧晚棠,跟本王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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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時轉身,劍鞘橫在我面前。

    他的劍快得像道銀光,擦著齊明軒耳際釘進柱子:齊王夜闖民宅,不怕傳出去

    齊明軒退了半步,目光在我和容時之間打轉。

    我笑了:齊王可知,顧夫人的賬冊,我已送了三份

    他瞳孔驟縮,轉身撞開竹簾跑了。

    容時收劍入鞘,低頭看我:你早知道他在

    我下了三個月的棋,總得有人當棋子。我撿起地上的賬冊,明日顧夫人該急了。

    小桃舉著燈籠從院外跑進來:小姐,顧府派人來傳話,說三日后是老爺壽辰,要您穿得體面些。

    第5章

    我盯著銅鏡里的素色衫子,小桃絞著帕子直跺腳:小姐,您穿這么素,顧夫人又該說您寒酸了。

    寒酸好啊。我摸了摸袖中硬邦邦的賬冊,她越覺得我上不得臺面,等會才越慌。

    顧家正廳的紅綢還在晃眼,顧婉柔穿了身茜色云錦站在顧夫人身邊,金步搖墜得人眼暈。

    賓客們三三兩兩湊著,我聽見有人小聲:顧家庶女,到底是沒規(guī)矩。

    父親壽辰。我往前走兩步,袖中賬冊硌得手腕生疼,晚棠有話要說。

    顧夫人的茶盞啪地磕在桌上: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

    顧夫人勾結戶部貪墨賑災銀,賬本在這。我抽出賬冊拍在案上,又摸出泛黃的遺書,這是我娘的絕筆,說您當年往她藥里摻了朱砂。

    滿廳抽氣聲。顧婉柔的金步搖晃得更急:你胡說!

    胡言亂語!顧夫人臉色白得像墻皮,這是庶女攀咬主母!

    顧夫人若覺得是假。裴清從賓客里走出來,腰間玉牌閃著冷光,不妨跟我去刑部,他們那還有兩本一模一樣的賬冊。

    顧婉柔突然尖叫著撲過來:你就是見不得我好!當年是你自己——

    夠了。

    齊明軒的聲音像冰碴子砸下來。

    他倚在門框上,玄色披風沾著晨露,目光掃過我時帶刺:顧晚棠,你今日若敢毀了她,我便毀了你。

    我的心跳得厲害,卻聽見自己笑出了聲:齊王這是要護著謀害庶女的毒婦

    不是護毒婦。他一步步逼近,是護本王的人。

    齊王。

    容時的聲音從廳外傳來。

    他穿了身玄色勁裝,腰間并蒂蓮玉佩在燭火下泛著暖光。

    手中卷宗展開,定北侯府的印信紅得刺眼:陛下已下旨徹查顧夫人娘家,貪墨、陷害忠良,樁樁屬實。

    顧夫人撲通跪在地磚上,顧婉柔的金步搖當啷掉在她腳邊。

    老夫人柱著拐杖站起來,眼里有淚:晚棠,你做得對。

    滿廳寂靜。

    我望著容時腰間的玉佩,又看向顧夫人慘白的臉,突然開口:我不是廢物,也不是誰的對照組。我摸了摸袖中遺書,我是顧晚棠。

    散席時,小桃捧著個紅漆木匣過來:小姐,門房說齊王府的人送來的。

    我打開匣子,里面躺著張燙金請?zhí)吔抢C著金線蟒紋。

    小桃湊近看:這是......

    齊王的夜宴帖。我合上匣子,看了眼站在廊下等我的容時,他大概覺得,我還沒玩夠。

    第6章

    我捏著齊王的請?zhí)昧饲米澜恰?br />
    小桃端藥進來時,我正把母親的護主玉佩塞進衣襟里——上一世在齊王府挨的那頓鞭子,若當時有這東西,或許能少斷兩根肋骨。

    小姐真要去小桃攥著帕子,齊王那院子,上回劉府的二姑娘進去......

    去。我把請?zhí)渲幸蝗敨C人,我便當回獵人的獵人。

    容時靠在院門口,玄色披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手里拎著個油紙包:桂花糕。

    我接過咬了口,甜得發(fā)膩,和上一世他藏在我枕頭下的味道一模一樣。外圍布好了

    影衛(wèi)守著東墻第三棵槐樹,西角門有裴清的人。他指腹蹭過我袖口的繡紋,白芷今晚該動手了。

    我點頭。

    那姑娘上回在顧家祠堂哭著說齊王府的雪有多冷時,我便往她腕間塞了塊暖玉——比顧夫人給的金鐲子熱乎。

    齊王府的燈籠紅得瘆人。

    我跨進門檻時,齊明軒正倚著廊柱笑,玄色錦袍上金線繡的蟒紋像活了似的,顧姑娘可算來了。

    廳里坐滿了朝臣家眷。

    我在主位下首落座,茶盞剛端起,齊明軒的聲音就裹著酒氣撲過來:顧姑娘如今脫了顧家,不如......他手指敲了敲自己身邊的空位,歸了本王本王給你最好的。

    滿廳抽氣聲。

    顧婉柔捏著帕子的手青筋直跳——她上回在賞花宴搶我未婚夫時,也是這副模樣。

    我放下茶盞,笑得清淺:王爺說笑了。我如今自由得很,怎會再鉆籠子

    話音未落,撲通一聲。

    白芷從屏風后沖出來,膝蓋砸在青石板上,王爺逼死側妃!前年冬月,柳側妃不肯喝避子湯,您讓人把她扔進冰湖......她撩起衣袖,胳膊上紫青的指痕像條蛇,這是上個月您掐的,就因我不肯給顧姑娘的茶里下迷藥!

    齊明軒的茶盞咔地裂了。

    他猛地站起來,腰間玉佩撞在桌角,誰教你的!

    我盯著他發(fā)顫的指尖——和上一世他舉著鞭子時一模一樣。

    可這一回,我沒躲。

    廳門哐當被撞開。

    容時立在月光里,手中密檔嘩啦展開,陛下命我徹查齊王府舊案。他掃過滿座震驚的臉,柳側妃的驗尸記錄在御醫(yī)署,冰湖撈起的金步搖在司禮監(jiān),連當夜抬尸的太監(jiān),此刻正在刑部候審。

    齊明軒的手摸向腰間的劍。

    裴清突然擋在我面前,腰間刑部令牌閃著冷光:王爺若要動武,莫怪在下以抗旨論處。

    我站起身,裙角掃過白芷發(fā)顫的肩。

    經過齊明軒時,他攥住我手腕,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你敢......

    松手。容時的聲音像淬了冰。

    他扣住齊明軒的手腕往上一擰,密檔啪地拍在他胸口,顧姑娘說過,她不是誰的囚徒。我跟著容時往門外走,身后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響,還有齊明軒近乎癲狂的吼:顧晚棠!我不會放過你——

    他說過的。我轉頭看容時,月光落進他眼底,上一世也說過。

    容時腳步頓了頓,反手握住我的手。

    他掌心有常年握劍的繭,暖得燙人:這一世,我在。

    回府時李嬤嬤正守在院門口,燈籠映得她眼角的皺紋泛著暖光。

    見我回來,她搓了搓手,欲言又止:姑娘,老奴今日收拾庫房,翻出......

    明日再說。我拍了拍她手背,先去歇著。

    她點頭退下,我望著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我手說的話:若有難處,找定北侯府......

    容時的披風突然罩在我肩上。

    他低頭替我系好帶子,聲音輕得像片羽毛:想什么

    沒什么。我仰頭笑,就是覺得,這月亮比上一世圓。

    第7章

    第二日天剛亮,李嬤嬤就端著藥碗進了屋。

    我接過藥盞時,她的手指在我手背上輕輕一按——這是母親還在時,我們母女間才有的暗號。

    姑娘,她關緊門,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昨兒收拾庫房,翻出夫人當年的妝匣。最底下壓著封舊信,是定北侯夫人寫的。

    我手一抖,藥汁濺在青衫上。

    油布包展開時,霉味混著淡淡沉水香鉆出來。

    信紙上的字跡已經發(fā)脆,卻還是能認出是母親的小楷:與阿柔(定北侯夫人乳名)約,若我二人各得麟兒,便結秦晉之好;若得一男一女,便做兄妹。

    當年夫人與定北侯夫人是及笄時的手帕交,李嬤嬤擦了擦眼角,后來定北侯出事,夫人怕牽連姑娘,才把信藏了。

    我攥著信紙沖進庫房。

    母親的舊衣還掛在樟木箱里,最底下那件月白繡并蒂蓮的襦裙,我記得是她生辰時穿的。

    抖開裙角,一方繡著并蒂蓮的帕子啪地掉出來——帕子夾層里,一張泛黃的婚書露了頭。

    顧氏晚棠,容氏時,八字相合,結為百年之好......我念出聲時,后頸全是汗。

    上一世的記憶突然涌上來:母親臨終前說找定北侯府,原來不是讓我投靠,是讓我找他。

    當晚容時來茶館。

    我把婚書拍在他面前時,他正在擦劍的手頓住了。

    月光從窗紙透進來,照得他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我父親臨終前,他聲音低得像嘆息,也提過這門親事。后來定北侯府被誣通敵,我以為......你早忘了。

    我笑出聲:你裝得倒像。前兒還說自己是’落魄世子‘,合著連娃娃親都忘了

    他耳尖慢慢紅了,劍穗在膝頭晃:我以為你嫌我是罪臣之子。

    嫌什么我抽走他手里的劍,上一世我嫁的是齊王,這一世......我把婚書推到他面前,我要嫁的是容時。

    三日后,京都的晨鐘還沒響,小桃就舉著喜帖沖進屋:姑娘!媒婆把門檻都踏破了,說是容世子派來下聘的!

    我捏著紅綢包的聘禮,突然想起前世此時,顧婉柔正得意地炫耀她搶來的齊王聘雁。

    這一世,我親手挑了對和田玉的并蒂蓮簪,讓容時別在我鬢邊。

    裴清是第五日來的。

    他站在院門口,手里提著一壇桂花釀,嘴角還掛著慣常的笑,眼里卻有些發(fā)澀:原來你早有良人。

    他是我選的,我把釀壇接過來,也是我想共度一生的。

    他盯著我鬢角的玉簪看了會兒,突然笑了:那我得備份厚禮。容時那家伙,要是敢欺負你......

    他不敢。我替他把話說完。

    送走裴清,我回茶館時,容時正站在窗邊。

    他手里捏著塊半舊的玉佩——是母親留下的護主玉佩,上一世替我擋過齊明軒的匕首。

    若當初我沒離開京城,他摩挲著玉佩上的云紋,你會不會......少受些苦

    我握住他的手。

    他掌心的繭硌得我發(fā)癢,像上輩子他替我擋鞭子時,劍鞘磨破的地方。那我就遇不到你了,我仰頭看他,上一世的苦,都是為了這一世的甜。

    第8章

    小桃是在卯時三刻沖進茶館的。

    她手里攥著封毛邊紙,邊角沾著星點泥漬:門房說這信是個穿灰布衫的婆子塞的,連茶錢都沒要。

    我捏著信箋展開,墨字洇得發(fā)皺——沈三姑娘近月往戶部侍郎府跑了七回,上月廿三夜宴,聽她同顧夫人說‘顧晚棠若嫁定北侯,舊事恐要翻’。

    茶盞磕在桌沿,發(fā)出脆響。

    我盯著舊事二字,喉間泛起苦。

    顧夫人害我生母的事,上一世我到死都沒查清;沈家和戶部侍郎是顧夫人的左膀右臂,她倆湊一塊兒,能有什么好事

    去庫房拿那套湖藍纏枝紋的裙衫。我把信揉成團扔進炭盆,你去跟白芷說,明兒起她就是茶館新派去沈府的采買管事。

    小桃眼睛一亮:姑娘要她......

    查沈婉兒的底。我摸了摸鬢角的并蒂蓮簪,顧夫人能藏,我就能挖。

    是夜,容時翻窗進來時,檐角銅鈴正響。

    他手里捏著塊玄鐵令牌,背面刻著只銜珠玄鳥——影衛(wèi)的標記。

    我讓影衛(wèi)分撥人給白芷。他把令牌塞進我掌心,指腹蹭過我虎口,若有危險......

    我喊你。我截了他的話。

    上一世他總躲在暗處,這一世我偏要他站到明處。

    他耳尖泛紅,從懷里摸出塊溫熱的桂花糕:你晌午說想吃。

    我咬了口,甜得發(fā)膩。倒比前世齊王府那碗毒藥強上百倍。

    三日后的沈家賞燈宴,沈婉兒穿了身月白緞子,見我就拉著我的手:早聞妹妹愛吃桂花糕,我特讓廚娘做了新方子。

    青瓷碟端上來時,小桃突然攥緊我袖子。

    我瞥見糕點邊緣泛著極淡的青灰——和前世顧夫人給我下的啞藥顏色像極了。

    妹妹快嘗嘗。沈婉兒推了推碟子,眼尾挑著笑。

    小桃剛要開口,沈家的粗使婆子突然攔在她跟前:姑娘們說話,哪有丫鬟插嘴的理

    我捏著銀匙的手緊了緊。

    屏風后忽然傳來衣料摩擦聲——容時掀著月白屏風走出來,腰間劍穗掃過案幾。

    他端起我手邊的茶盞,作勢要碰那碟糕點:沈姑娘這糕,我替晚棠試。

    使不得——沈婉兒急得去攔,卻見容時指尖在碟邊一勾,整碟糕點哐當摔在地上。

    曼陀羅粉。他蹲下身,捏起塊碎渣湊到鼻端,量不大,毒不死人,但能讓人口舌生瘡,說話漏風。他抬眼看向沈婉兒,到時候傳出去顧二姑娘在沈家宴上吃壞了嘴,倒是能坐實‘顧家養(yǎng)女粗鄙’的話。

    沈婉兒臉色煞白:你血口噴人!

    我可沒噴。廊下傳來裴清的聲音。

    他搖著折扇走過來,袖中露出半卷賬冊,沈家上月往涿州送了十車鹽,可戶部的批文......他指尖敲了敲賬冊,是偽造的。

    沈夫人撲通跪在地上,拉著沈婉兒直磕頭:是我糊涂,被顧夫人哄著......

    我彎腰撿起塊碎瓷片,在沈婉兒面前晃了晃:顧夫人拿我當棋子,你拿我當靶子。我把碎瓷一扔,但這靶子,會咬人。

    散宴時,容時牽起我的手。

    他掌心的繭磨得我發(fā)癢,像前世替我擋鞭子時劍鞘的勒痕。

    給你。他從懷里摸出個油布包,邊角浸著淡淡墨色,影衛(wèi)在戶部的眼線傳來的。

    第9章

    我把油布包擱在茶案上時,燭火晃了晃。

    容時說明日再看,我偏要趁他去前院查賬的空當撕開封口——油布里滑出張薄如蟬翼的紙,墨跡未干,影衛(wèi)的暗號在月光下泛著青。

    趙景行近半月出入東宮十七次。我捏著紙角的手發(fā)緊,舊賬本定北侯通敵案

    身后傳來茶盞輕放的聲響。

    容時不知何時站在我身后,指尖搭在我發(fā)間玉簪上:有人要借這東西,把定北侯的罪名釘死。他聲音像浸了冰,順便……

    牽連我我轉頭看他,顧夫人當年害我母親,趙景行是幫兇�,F在他們要拿定北侯的案子做局,既除你,又能把我母親也拖進泥潭。

    他沒說話,指腹蹭過我手背被茶盞燙紅的印子。

    白芷。我喊了聲。

    暗格里鉆出個穿青布衫的姑娘,發(fā)間別著朵半蔫的石榴花——這是她潛入時的偽裝。

    去趙府西跨院書房,找本封面鑲螺鈿的賬冊。我把油布包塞給她,翻完立刻燒了,別留痕跡。

    白芷點頭,袖中寒光一閃——是我前日送她的柳葉刀。

    小桃端著茶進來時,我正給她換身藏青直裰。

    明日起你是戶部新招的書吏,專管謄抄舊檔。我扯了扯她領口,見著帶定北侯印的冊子,記清頁碼,一個字都別漏。

    她攥著茶盤的手指發(fā)白:姑娘,要是被發(fā)現……

    發(fā)現了就說你是顧府的粗使丫頭,貪了兩錢銀子才來的。我拍她手背,顧夫人養(yǎng)的狗,可舍不得咬主子的人。

    三日后的夜,茶館后堂的炭盆燒得噼啪響。

    白芷的裙擺沾著露水,懷里揣著半頁燒焦的紙:賬冊最后一頁,有夫人的字跡。

    我接過那半頁紙,墨色清瘦,是母親教我寫小楷時的筆鋒。

    她當年替父親整理過文書,被趙景行偷偷摹了筆跡。我捏著紙角笑,好個借刀殺人。

    容時突然扣住我手腕,他掌心的繭硌得我疼:我去見裴清。

    不。我抽回手,裴清明日要去御書房送刑部卷宗。我把半頁紙塞進他掌心,你替我交給他。

    他盯著我,眼尾的痣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第二日早朝的鼓聲還沒響,我就被小桃拽起來。

    姑娘,趙景行在朝上參容公子!說他私藏罪證,要翻定北侯的舊案!

    我抓了件月白褙子往身上套,跑到宮門口時,正撞上從殿里出來的裴清。

    他額角掛著汗,攥著半卷黃綾:容時當庭拿出本定北侯的手札,上面記著當年戶部截扣軍糧的賬。他喘了口氣,陛下讓人去查,說三日后會審。

    我望著朱紅宮墻,風卷著幾片碎葉打在臉上。

    姑娘。李嬤嬤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她捧著個紅漆木匣,匣子里露出半截繡了并蒂蓮的紅綢,老奴前日翻庫房,找著夫人當年未做完的嫁衣。她抹了把眼角,今日起,老奴替你接著繡。

    我摸著那抹紅,指尖觸到繡線里藏的金箔——和母親臨終前塞給我的玉佩,是同個金匠打的。

    宮墻內傳來銅鑼聲,該是早朝散了。

    我望著李嬤嬤鬢角的白發(fā),把紅綢往匣里攏了攏:針腳密些。

    哎。她應著,銀針在燭火下劃出道銀線,等姑娘出閣那日,保準比京都最金貴的嫁衣還體面。

    第10章

    廊下腳步聲停在門口時,我正盯著匣子里的并蒂蓮發(fā)怔。

    李嬤嬤。容時的聲音比尋常更輕些,我?guī)Я诵碌玫睦C線,說是蘇繡坊剛染的茜色。

    李嬤嬤抬頭笑:世子爺總記著這些細事。她把木匣往我懷里推推,你們小兩口說說話,老奴去灶房煨碗桂圓茶。

    門簾一掀一合的工夫,容時已在我對面坐下。

    他叩了叩我膝頭的紅綢:昨日在布莊看見匹撒金錦,想著你穿......

    我娘的嫁衣,是不是被顧夫人燒了我突然開口。

    他動作頓住。

    燭火映得他眼尾的痣發(fā)暖,像要把人焐化在里頭:李嬤嬤說的

    我摸了摸紅綢里藏的金箔:她說當年那身繡金鳳的喜服,沒穿幾日就沒了。

    容時伸手覆住我手背,掌心的繭蹭得我發(fā)癢:我讓人去查過。顧夫人燒嫁衣那日,你娘正發(fā)著高熱。他拇指輕輕碾過我虎口,她后來同我說,要是能再穿一次,定要繡對更大的鳳凰。我吸了吸鼻子,把紅綢重新塞回匣里:小桃,把江南織造送來的緞子都搬去茶館。我抬頭沖容時笑,我要親自挑塊最亮的,給我娘繡只比屋檐還大的鳳凰。

    他從袖中摸出枚羊脂玉佩。

    玉墜雕著并蒂蓮,水頭足得能照見人影:我娘留的。他把玉佩塞進我掌心,她說,能配上這玉的,定是個頂好的媳婦。

    婚期越近,賀禮越雜。

    第三日晌午,沈婉兒的鎏金燭臺送進院子時,小桃的手都在抖:這燭臺重得很,沈姑娘說......說要給姑娘添個好彩頭。

    我捏著燭臺底座轉了兩圈,指腹突然觸到道極細的縫。

    正欲用力,韓九的聲音從院外撞進來:慢著!

    他提著柄短刀破門而入,刀尖挑開燭臺夾層——三枚細如牛毛的銀針叮地落進銅盤,在日光下泛著幽藍。

    毒針淬了鶴頂紅。韓九抹了把刀,影衛(wèi)查過,沈府半月前從西市買了三斤鶴頂紅。

    我把燭臺往桌上一墩,笑出了聲:小桃,去茶館拿那批新到的香燭。我摸出張素箋,提筆寫了行字,附上這個,給沈姑娘送過去。

    當晚,沈府就炸了鍋。

    白芷來報信時,嘴角還掛著笑:沈府管事點香燭時,蠟油滴進茶盞里。那管事喝了茶,沒半個時辰就口吐黑血,沒了。

    我撥了撥燭芯,火星噼啪濺在桌角:有些人,總把別人當傻子。

    夜深時,容時翻窗進來。

    他身上帶著冷霜氣,卻把我圈進懷里焐著:怕不怕

    怕什么我歪頭看他,怕刺客攪局

    他低頭吻了吻我發(fā)頂:若有刺客,我便讓他們知道......他抵著我額頭震動,誰才是真正的死局。

    話音未落,院外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韓九的聲音撞破夜色:世子爺,趙大人今夜在吏部值房翻了半宿舊檔,還讓人給陛下遞了密折......

    第11章

    第二日卯時三刻,我被小桃從被窩里拽起來。

    她舉著宮牌抖得厲害:陛下宣您和容世子即刻入宮,金鑾殿上正吵得翻了天!

    我套上石榴紅比甲往宮外跑,容時已等在馬車里。

    他垂眸擦著玉扳指:趙景行在朝上說定北侯案另有隱情,還說我......他頓了頓,說我借你顧家的勢翻案。

    我攥緊袖口。

    前世趙景行也是這樣,往我身上潑臟水,說我攀附容時才敢跟顧夫人作對。

    金鑾殿的門檻硌得我腳疼。

    趙景行正跪在丹陛前,袖子都哭濕了半截:陛下明鑒!容時不過是個罪臣之后,如何能拿到邊關舊檔定是有人暗中通敵......他突然抬頭看我,比如顧家那位庶女,她最近總往茶館跑,指不定......

    夠了�;实矍昧饲糜福抗鈷哌^來,顧氏,你有什么要說

    我往前走兩步,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民女無話,但容世子有話要說。

    容時從袖中取出個黃絹包裹,展開時帶起一陣風。

    泛黃的紙頁嘩啦啦翻到最后一頁,我一眼認出那小楷——是我娘的字跡。

    這是當年定北侯的戰(zhàn)報副本。他聲音穩(wěn)得像山,戶部克扣軍餉,偽造北狄犯邊的急報,逼我父貿然出兵。他指尖點過最后一行字,這是顧夫人的陪嫁丫鬟在牢里寫的證詞,她死前說,當年顧夫人為幫娘家掩蓋罪證,燒了我父呈給陛下的血書。

    殿里靜得能聽見燭芯爆響。

    趙景行突然撲過來搶卷宗,被裴清一腳踹翻。

    裴清甩著袖中密信冷笑:趙大人,這是從你書房暗格里搜的。你跟北狄細作的信,說’等容時翻案,便借顧家庶女的名聲把水攪渾‘——好大一盤棋啊。

    趙景行癱在地上,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陛下!臣是被脅迫的......

    朕看是你爹被你脅迫。皇帝把茶盞一摔,刑部即刻抄趙府,戶部侍郎革職,趙景行押入天牢!

    我盯著丹陛上的龍紋,前世我娘就是被顧夫人以通敵為由逼死的,原來她早把我娘的證詞藏了,就為今日。

    容時�;实弁蝗婚_口,你父的冤屈,朕替他昭雪。定北侯爵位恢復,追封忠義侯,‘謚號’毅。

    容時跪下去,脊背繃得筆直:謝陛下。

    至于你二人......皇帝掃了我一眼,朕聽裴尚書說,你在茶館幫百姓寫狀子,在繡坊教繡娘分賬。他笑了,這樣的姑娘,不該當誰的對照組。容時,賜你婚,下月十五完婚。

    我腦子嗡的一聲。容時突然握住我的手,掌心燙得驚人。

    民女有話要說。我松開他的手,抬頭看皇帝,我不是誰的對照組,也不是誰的犧牲品。我是顧晚棠。

    皇帝愣了愣,突然笑出聲:好!朕就愛聽這樣的話。容時,你媳婦比你會說話。

    退朝時已近正午。容時牽著我往宮外走,影子被太陽拉得老長。

    謝......

    謝什么。我打斷他,是你先把我娘的遺書從祠堂找出來,是你先把顧夫人藏的嫁妝挖給我開茶館,是你先......我吸了吸鼻子,是你先讓我知道,我能活成自己的模樣。

    他突然把我拽進角落,抵著我額頭:那下月十五,你穿我娘的玉佩,我穿你繡的婚服。

    我踮腳親了親他下巴:說好了,我要繡只比屋檐還大的鳳凰。

    出了宮門,小桃舉著喜報蹦過來:姑娘!茶館門口掛了紅燈籠,張嬸說要給您備十桌喜酒!

    我望著街角飄起的酒旗,突然想起前世此刻,我正蹲在柴房里啃冷饅頭,聽顧婉柔在廳里說庶女就是上不得臺面。

    可現在呢

    容時的手指輕輕勾住我的,像勾住全世界最珍貴的東西。

    而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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