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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紅燭下的驚變

    喜帳之內(nèi),一片刺目的紅。

    龍鳳燭的嗶剝聲響,混雜著窗外隱約的喧囂,無端讓人心煩。

    我靜靜躺著,錦被下四肢綿軟,氣息微弱。

    這場由父親威遠(yuǎn)侯一手操辦的沖喜婚禮,終究是避無可避。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帶著幾分遲疑與不安,最終停在了床沿。

    是她,林家千金,林月瑤。

    即將成為我的妻子。

    我依舊闔著眼,心下卻是一片清明。只盼她是個安分的,節(jié)外生枝。

    然而,事與愿違。

    那腳步聲在短暫的凝滯后,竟伴著衣袂的輕響,又一次朝我靠近!

    站住。我壓抑著胸中的不悅,嗓音沙啞而虛弱離我遠(yuǎn)些。

    林府的大家閨秀,聽聞我這樣呵斥,理應(yīng)是驚慌失措,避之唯恐不及。

    但她并沒有。

    頭上的紅蓋頭被她自己一把掀開。

    燭光搖曳下,那張臉雖算不上傾國傾城,但一雙眸子卻清亮得驚人,此刻正盛滿了恐懼,以及一種……近乎絕望的孤勇。

    她不像是什么金尊玉貴的林家小姐,倒更像一只被逼入絕境,不得不亮出爪牙的小獸。

    她非但沒有后退,反而俯下身來,帶著些許顫抖的氣息拂過我的面頰。

    你……我心中警鈴大作,一股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你究竟想做什么

    不等我再次開口,她竟然……她竟然真的動手了!

    難以言喻的屈辱感如同滾油潑心,瞬間焚毀了我所有的冷靜。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試圖將她推拒開來,可雙手卻軟弱無力,雙腿更是毫無知覺地癱著。

    你……下流!我從牙縫中迸出這兩個字,怒火幾乎要將我吞噬。

    十指死死摳入錦被之中,指節(jié)因極致的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我自己也分不清心里是憤怒更多,還是窘迫更多。

    我沈墨言何曾受過這等奇恥大辱!

    她被我這一聲怒斥駭?shù)脺喩硪活潱瑴I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手上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歇,反而帶上了一種破釜沈舟的決絕。

    二公子,你且忍耐一二,就……就快好了。她一邊抽泣,一邊語無倫次地辯解,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子。

    忍耐若非此刻動彈不得,我定要讓她知道后悔二字如何寫!

    林月瑤,這便是你們林家的家教竟讓你做出此等……不知廉恥之事!我劇烈地喘息著,試圖用言語逼退她。

    可她像是完全豁出去了,淚水混著汗珠滴落,砸在我的頸側(cè),帶著滾燙的溫度。

    她哽咽著,終于說出了一句讓我疑竇叢生的話:

    我……我不想死!他們說,若……若我能有孩子,我就不用死了!

    不想死有了孩子就能活命

    荒唐至極!

    威遠(yuǎn)侯府雖家規(guī)森嚴(yán),父親行事也向來果決,卻斷不至于濫殺無辜。

    所謂沖喜不成便要新婦陪葬之說,多半是用來恫嚇下人,或是……用來嚇唬她的。

    她為何會對此深信不疑甚至不惜賠上清白名節(jié),也要在這洞房花燭之夜,與我這個命不久矣的人……懷上子嗣

    林家大小姐怎如此無智

    紛亂的思緒中,身體所承受的屈辱仍在繼續(xù)。

    我死死咬著牙關(guān),將所有的怒火、懷疑與徹骨的冰冷,盡數(shù)沉入了幽深的眼底。

    今夜,這紅燭喜帳之內(nèi)發(fā)生的事情,真是太羞恥了。

    第二章:夜色詭譎

    她終于已耗盡了所有力氣,蜷縮在床腳的地板上,細(xì)微的嗚咽聲漸漸平息,最終化為均勻的呼吸。

    紅燭燃盡了大半,帳內(nèi)的光線越發(fā)昏暗。

    我維持著沈睡的假象,腦中卻在飛速地剖析著今夜發(fā)生的一切。

    這個林月瑤的行事太詭異了。

    她的目的——借我之身誕下子嗣以求活命——聽起來荒誕不經(jīng),可她行動間的決絕與孤勇,卻不似作偽。

    只是,侯府何時有了這等陪葬的規(guī)矩是父親刻意放出風(fēng)聲來恐嚇?biāo)�,還是她另有消息來源,被人誤導(dǎo)至此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思緒漸趨平穩(wěn),一絲絲快意悠然滋生。

    我正凝神細(xì)思,卻敏銳地察覺到地上的人有了動靜。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身,動作間帶著試探,像只受驚的小鹿。

    借著從窗欞透入的微弱月華,我瞇眼瞧著她摸索著朝房門走去,竟是……偷偷溜了出去!

    這么晚了,她要做什么

    心中警鈴大作。是想逃跑還是去與什么人會合

    我急忙打了個手勢,床腳那的陰影似乎輕輕的抖動了一下,那是小九,我的暗衛(wèi)。

    剛才我瘋狂打手勢,你為什么不阻止她你要造反嗎我怒氣未消。

    嘿,我盯著呢,不會有危險。要想阻止她,我只能殺了她!

    你!這家伙還頂嘴,看來平日對他太好了。你~跟去看看!

    陰影又抖了一下,四周恢復(fù)了寂靜。

    時間一點(diǎn)一滴過去,每一息都顯得格外漫長。我耐心等待著,耳朵捕捉著外間的一切細(xì)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房門再次被輕輕推開。她回來了。

    腳步比之前顯得有些虛浮,帶著幾分踉蹌。

    月光下,她的臉色似乎比方才更加蒼白,眼神也有些……迷茫她像是受了什么驚嚇,又或是……遭遇了什么

    我依舊閉著眼,心中疑云更重。

    小九這個家伙,竟然不回報一下。

    她沒有直接回到地上去,反而在房中躊躇了片刻,然后,竟是……又一次,朝著我的床榻走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感知!

    當(dāng)她再一次帶著那種混合著恐懼與決絕的氣息俯身靠近時,我再也無法維持表面的平靜,猛地睜開了眼,聲音因極致的錯愕與壓抑的怒火而沙啞:林月瑤,你也太不知饜足了吧又來!

    這女人是瘋了不成!方才那般行事,已是驚世駭俗,此刻竟還想再來一次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還是說,她根本就是故意在試探我,想看看我是否真的病入膏肓

    二公子莫怪,她似乎被我的怒氣嚇了一跳,眼眶又紅了,聲音帶著哭腔,卻依舊固執(zhí)地重復(fù)著之前的言語,我也是為了侯府子嗣著想��!你我既成夫妻,學(xué)一遭事,遲早個經(jīng)歷上,你就配合些吧!

    荒唐!簡直荒唐透頂!

    怒火攻心之下,我?guī)缀跹郾{欲裂!

    還好小九這次沒有看戲,一股掌風(fēng)飄過

    ��!她驚呼一聲,跌倒在地。

    緊接著,一股極淡的異香瞬間彌漫開來。

    怪……怪香上嘞……她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句,眼神渙散,隨即軟軟地倒了下去,徹底失去了意識。

    我長長地吁出一口氣,心有余悸。

    幸好小九這特制的迷魂香見效夠快。

    看著癱倒在地的女人,我眉頭緊鎖。

    公子,剛才夫人出去撞見了人,應(yīng)該是被下了藥。

    知道是什么人嗎

    不知道,看身形有點(diǎn)像大公子。

    難道……她方才出去,也被人動了手腳,抹去了部分記憶

    是他

    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復(fù)雜,她身處的漩渦,也可能比我預(yù)想的更深。

    無論如何,她和我暫時都是安全的。

    我疲憊地閉上眼,今夜發(fā)生的一切,像一團(tuán)亂麻在我腦中纏繞。這

    看來,明日天亮之后,我需得派人好好查查她的底細(xì)了。

    第三章:晨曦波瀾

    一夜未曾真正合眼,神思在無數(shù)的猜測與警惕中翻覆。

    天色將明未明之際,林月瑤終于有了動靜。

    她撐著額頭,緩緩坐起身,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痛楚與迷茫。

    看樣子,昨夜小九用的迷魂香藥效不淺,她應(yīng)是不記得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了。

    也好。

    我眼皮微闔,只留一道細(xì)縫,暗中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她揉著太陽穴,環(huán)顧四周,眼神在觸及床榻上沈睡的我時,閃過一絲復(fù)雜難辨的情緒,有畏懼,有……堅定,還有幾分如釋重負(fù)

    最讓我感到意外,或者說,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是她接下來的舉動。

    只見她略作遲疑,竟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擠出幾滴血珠,小心翼翼地抹在了床單的一角。

    做完這一切,她像是松了口氣,還煞有介事地將被角掖了掖,仿佛那真是我們圓房后留下的痕跡。

    我不禁覺得好笑,其實(shí)床上本來就有血跡了呀。

    這女人,倒真是有些小聰明。

    叩叩叩——

    房門被輕輕敲響。她顯然也聽到了,身子幾不可察地一僵,隨即深吸一口氣,揚(yáng)聲道:進(jìn)來吧。

    兩名侍女推門而入,大的那個姓張,是母親院里調(diào)過來的老人,小的那個喚作碧桃,看著倒還機(jī)靈。

    她們手中分別捧著盥洗用具和一套嶄新的衣裳。

    少夫人……張媽媽屈膝行禮,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往床榻上掃了一眼。

    噓!林月瑤立刻豎起食指,壓低了聲音,輕聲些,莫擾了二公子歇息。他……他昨夜累著了。

    說到最后一句,她的臉頰竟浮起一抹可疑的紅暈,還故作嬌羞地垂下了眼瞼。

    若非我親身經(jīng)歷了昨夜的種種荒唐與屈辱,恐怕真要被她這副模樣給騙了過去。

    張媽媽何等精明,聞言眼神一動,上前替她整理床鋪時,目光不經(jīng)意地落在了那抹刺眼的血跡上。她眸光微閃,隨即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對碧桃低聲吩咐道:快去回稟侯爺和……夫人,就說二公子和少夫人已然圓房,二公子體力不濟(jì),仍在安睡。

    碧桃愣了一下,大約是沒想到張媽媽會如此直白,但還是很快反應(yīng)過來,福了福身,匆匆退了出去。

    待碧桃走后,張媽媽才取過衣裳,對林月瑤笑道:少夫人,老奴伺候您更衣吧。一會兒還得去給府中長輩敬茶呢。

    林月瑤點(diǎn)點(diǎn)頭,由著張媽媽替她梳洗打扮。

    我依舊沈睡著。

    她去前廳敬茶了。

    我自然是病重?zé)o法起身。

    不過,即便我能去,父親和母親想必也不會輕易露面。

    這種場合,多半是由府中的幾位管事姨娘應(yīng)付著。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有零星的消息斷斷續(xù)續(xù)傳回我耳中。

    據(jù)說,主持敬茶的是二房的蘭姨娘——也是我那好大哥沈景修的生母。她對林月瑤倒是和顏悅色,甚至還帶著幾分憐憫。

    據(jù)說,林月瑤在敬茶時又哭了,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

    據(jù)說,蘭姨娘還當(dāng)眾提及,既然已經(jīng)圓房,或許很快便能為侯府開枝散葉,延續(xù)香火。

    最有趣的,是關(guān)于秦若雪的反應(yīng)。聽聞她也在場,而且,哭得比林月瑤還要傷心欲絕,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小九學(xué)的時候,語氣惟妙惟肖,幾乎把我逗樂了。

    秦若雪……我這位表妹,心思向來敏感,對我那點(diǎn)不切實(shí)際的念想,府里也不是無人知曉。她這般作態(tài),倒也不算出乎我的意料。只是,不知這其中,又有幾分是真情流露,幾分是做給旁人看的。

    整個威遠(yuǎn)侯府,因?yàn)檫@樁突如其來的圓房之喜,似乎都泛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看來,這侯府要越來越熱鬧了。

    第四章:不速之客再起波瀾

    林月瑤從前廳回來時,面上依舊帶著幾分戚色,想來在蘭姨娘和府中女眷面前,她又演足了一場悲情新婦的戲碼。我正由侍女喂著參湯——這吊命的玩意兒,每日都得按時按量地喝下去,既是為了維持我病重的假象,也是為了迷惑那些盯著我的人。

    她一進(jìn)門,我便察覺到了。許是昨夜的經(jīng)歷太過不堪,又或是她身上那股子執(zhí)拗勁兒讓我心生警惕,總之,她一出現(xiàn),我便下意識地皺了眉,險些將口中的參湯嗆咳出來。

    侍女正要替我擦拭,她卻搶先一步,殷勤道:我來吧!

    不必。我冷聲開口,在她伸出手之前,已微微側(cè)過頭,避開了她的碰觸,別碰我。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臉上閃過一絲受傷與尷尬,隨即訥訥地收了回去。她垂下頭,像只做錯了事的貓,在我床邊坐下,半晌不語。

    我懶得理會她心中是何感受。這個女人,她的每一次靠近,都讓我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沈默在房中蔓延。

    過了一會兒,她卻突然站起身,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

    沈墨言,她直呼我的名諱,倒讓我有些意外,你既然見我就心煩,我還是出去待著吧。

    說罷,她便要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我下意識地開口,聲音比預(yù)想的要快。

    她腳步一頓,卻沒有回頭。

    我何曾……我本想說我何曾說過見你就心煩,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罷了,讓她誤會也好,省得她總在我眼前晃悠,平添事端。

    她沒有再給我說話的機(jī)會,徑自拉開門,走了出去。

    院中,陽光正好。

    她這一出去,屋內(nèi)的光線似乎都暗了幾分。

    我端起參湯,慢慢飲著,心中卻在思忖她方才的舉動。

    她這是……以退為進(jìn)還是真的被我傷了心

    呵,一個為了活命,不惜在新婚之夜強(qiáng)行與將死之人茍合的女人,心腸又豈會那般脆弱。

    我并未過多在意她的去向,只當(dāng)她是在府中隨意走動。

    然而,沒過多久,小九跟我說她出院后,竟在花園的魚池旁,與我的好大哥,沈景修遇上了。

    沈景修

    我眉頭微蹙。大哥這個時候去找她,意欲何為

    小九說,大哥先是關(guān)切地詢問了我的病情,又無意間向林月瑤提及了秦若雪,言語間暗示若雪對我一往情深,若非我此番病重,二人或許早已成就一段佳話云云。

    好一個無意!好一個佳話!

    我心中冷笑。

    大哥這番話,可真是大有深意啊。

    秦若雪那點(diǎn)少女心思,他又豈會不知此刻拿出來說事,無非是想看看林月瑤的反應(yīng),看看這個新來的弟媳,究竟是何心性,是否容易被擺布。

    至于秦若雪……她那點(diǎn)眼淚,我從未放在心上。

    在我眼中,她不過是個尚未長大的小丫頭,任性驕縱,與情深二字,相去甚遠(yuǎn)。

    若她真敢借著大哥的由頭,來我面前搬弄是非,或是對林月瑤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我倒也不介意讓她知道,何為分寸。

    只是,我那名義上的妻子,聽了大哥這番情真意切的敘述后,又會作何感想

    以她昨夜那股子不管不顧的狠勁,以及今日偽造落紅的急智來看,她不像是個會被三言兩語輕易糊弄過去的人。

    但愿,她能聰明些,莫要被大哥當(dāng)槍使了。

    畢竟,在這侯府之中,真正的豺狼,往往都披著最溫和的皮囊。

    我放下手中的空碗,目光投向窗外。陽光依舊明媚,這深宅大院之內(nèi),卻不知又將掀起怎樣的風(fēng)波。

    而她下一步,又會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舉動呢

    我拭目以待。

    第五章:兄長的苦肉計

    夜色漸深,我正闔眼假寐,盤算著白日里從各處匯總而來的消息,試圖從這團(tuán)亂麻中理出些頭緒。

    林月瑤自從與大哥沈景修在花園偶遇之后,便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我尚未想明白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房門卻被極輕地推開了一條縫。

    借著廊下透進(jìn)來的微光,我看到她探頭探腦地向內(nèi)張望,確認(rèn)我睡熟之后,竟側(cè)身讓另一個人影閃了進(jìn)來!

    那人影身形窈窕,身上帶著一股熟悉的熏香味道。

    是秦若雪!

    我心中頓時怒火中燒!

    好啊,真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

    這個林月瑤,竟敢伙同秦若雪,在我房中行此齷齪之事!

    秦若雪也是,平日里在我面前裝得楚楚可憐,背地里卻這般不知羞恥!

    我強(qiáng)壓下立刻發(fā)作的沖動,倒要看看她們究竟想演哪一出。

    林月瑤將秦若雪引至床前后,便悄聲退了出去,還體貼地掩上了房門,似乎是要在外面替她們把風(fēng)。

    房內(nèi),燭火不知何時被吹熄了,只余一片昏暗。秦若雪顫抖著靠近,帶著哭腔低喚了聲:表哥……

    我沒有回應(yīng),只在心中冷笑。

    她在我床邊躊躇了片刻,似是鼓足了勇氣,便要有所動作。

    我再也無法容忍,猛地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帶著極度不耐與厭惡的咳嗽聲,同時手臂無力地一揮,將床頭矮幾上的茶杯掃落在地。

    哐當(dāng)——

    瓷器碎裂的清脆聲響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秦若雪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不輕,驚呼一聲,慌不擇路地朝門口奔去,口中還語無倫次地哭喊著:不行……表嫂……不行啊……

    聽著她倉皇遠(yuǎn)去的腳步聲,我心中厭惡更甚。

    很快,林月瑤推門而入,先是焦急地看了一眼秦若雪逃離的方向,隨即快步走到床邊,看著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氣息奄奄的我,眼神中竟充滿了……憐憫與同情

    她這是什么意思

    你站那兒做什么我沙啞著嗓子,冷冷地看著她。

    她回過神,手忙腳亂地點(diǎn)亮了桌上的油燈,有些結(jié)巴地問:屋……屋里的燈怎么滅了二公子,方才我看見秦姑娘出去了,你們……

    你與她說過話我打斷她,目光銳利如刀。

    她被我看得心虛,慌忙搖頭:啊,不曾,只是敬茶時見過一面,怎么了

    還想狡辯!我冷哼一聲,目光復(fù)雜地盯著她:你往后,最好離她遠(yuǎn)些。

    她這副惺惺作態(tài)的模樣,著實(shí)令人生厭。

    只是,她眼中那抹古怪的憐憫,卻讓我有些費(fèi)解。

    我回憶著秦若雪的話,表嫂,不行。

    莫非……她以為方才是因我不行,才將秦若雪氣走了

    這個念頭讓我啼笑皆非,卻也懶得解釋。

    她誤會便誤會吧,或許還能少些不必要的麻煩。

    她見我神色郁郁,竟真的以為我是因此事而傷了自尊,遲疑片刻,走上前來,指著我不知何時被扯破了一道口子的衣袖,低聲道:二公子,你袖子破了,我……我給你縫一縫吧。

    我狐疑地看著她:林月瑤,你怎么了無端端地來獻(xiàn)殷勤,又在打什么算盤

    你這話說的,她低下頭,聲音帶著幾分委屈,我是你的妻,對你好,難道不應(yīng)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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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這副柔順的模樣,與昨夜那悍然強(qiáng)迫我的女子,判若兩人。

    我正待細(xì)究,她卻突然扁了扁嘴,眼圈一紅,淚水便簌簌地落了下來:昨天你爹說,你若死了,便要我陪葬……你能不能跟他說說,讓他放了我人死不能復(fù)生,把我埋了有什么用啊……

    原來,她這幾日魂不守舍,竟是因?yàn)檫@個

    看著她哭得傷心欲絕,我心中那股怒意竟消散了大半。她畢竟只是個被卷入這場風(fēng)波的無辜女子,求生,是她的本能。

    我不禁失笑:原來你是因此事林月瑤,我爹是嚇唬你的,你怎么還真信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騙我的她淚眼婆娑地望著我,滿臉不信。

    我當(dāng)然知道,我嘆了口氣,難得耐心地解釋道,他是怕你不好好照顧我,才說那種話的。何況,皇城腳下,哪有隨意殉葬的道理放心吧。

    她依舊半信半疑:誰知道他怎么想的到時候你都死了,你還能攔著他不成

    這女人,真是又蠢又倔。

    我心中一動,看著她那副惶惶不可終日的模樣,鬼使神差地說道:你實(shí)在不放心,我床底下有條暗道,可以通往府外。到時候,你若真怕,便從那里逃走就是了。

    暗道真的!她眼睛一亮,竟立刻就想爬下床去查看。

    我被她的舉動弄得有些無奈,卻也并未阻止。

    確認(rèn)了暗道的存在,她臉上的愁云一掃而空,竟破涕為笑,一屁股坐在我床邊,喜不自勝道:這下就算你死了,我也不怕了!

    這話聽著,怎么就這么刺耳呢

    我正待再說些什么,門外卻突然傳來侍女通報的聲音:二公子,大公子來了!

    大哥這么晚了,他來做什么

    我心中一凜,示意林月瑤噤聲。

    只見她手忙腳亂地將方才因查看暗道而弄亂的被褥整理好,這才前去開門。

    門外,大哥沈景修一身素色長袍,面帶憂色,身后跟著他的貼身侍女秋月,手中還端著一個藥碗。

    大哥深夜到訪,可是有事我撐著身體,虛弱地問道。

    沈景修快步走到床前,滿臉關(guān)切:墨言,我今日偶遇一位云游神醫(yī),求得一方奇藥,據(jù)說對你的病癥有奇效。我親自盯著熬制,生怕誤了時辰,這才連夜給你送來。

    他說著,接過秋月手中的藥碗,一股濃郁的藥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在房中彌漫開來。

    我心中警惕更甚,面上卻不動聲色:是什么藥竟勞動大哥親自熬制。

    沒什么,不過是個古方罷了。沈景修笑了笑,卻突然捂住了左肩,眉頭微蹙,似在忍受極大的痛楚。

    一旁的秋月見狀,立刻紅了眼眶,帶著哭腔道:大公子,您為何不告訴二公子,這藥引……是您割了自己的肉��!

    秋月!多嘴!沈景修低聲呵斥。

    為何不能說秋月卻像是再也忍不住,您得了方子,沒有絲毫猶豫便割肉為引,為此元?dú)獯髠�!您每次都是這樣,為旁人做了許多,卻從不肯說,奴婢實(shí)在是心疼啊!

    沈景修眉頭緊鎖,示意她噤聲。

    我看著眼前這出兄弟情深、忠仆護(hù)主的戲碼,心中卻是一片冰冷。

    割肉入藥大哥,你這戲演得有點(diǎn)用力過猛了吧!

    割肉入藥我故作震驚與感動,掙扎著想要起身,大哥,你如此待我,叫我如何受得起

    沈景修見狀,搖頭苦笑:墨言,你我兄弟,只要能救你,大哥做什么都愿意。莫說割肉,便是要我一命換一命,我也舍得。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溫聲道:我先回了,你喝了藥,早些歇息。你好起來,大哥才能安心。

    說罷,便由秋月扶著,步履略顯虛浮地離去了。

    林月瑤送他出去,回來時,看著那碗藥,眼神復(fù)雜。

    我看著她,心中已有定計。這碗藥,我是斷然不會喝的。而大哥的這番恩情,我也該好好回報才是。

    ==

    第六章:一寸血肉的偽善

    林月瑤送走大哥沈景修后,捧著那碗散發(fā)著淡淡血腥氣的湯藥,神色變幻不定。

    我將她的一舉一動盡收眼底,心中冷笑連連。

    大哥這出割肉療弟的戲碼,演得著實(shí)感人至深。

    這藥,你還是別喝的好。她突然淡淡開口。

    她顯然也對這碗藥心存疑慮毫不猶豫地將藥汁盡數(shù)傾倒在了窗邊的花盆之中。

    我玩味的看著她問,你,擔(dān)心大哥會害我

    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所謂,人心隔肚皮。他若真心為你,又何須行此等驚世駭俗之舉,看著不像好人

    看我沒說話,她又沈默了片刻,隨即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倒有個法子,能再試他一試。

    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明日一早,我便去向他再討些‘藥引’,便說昨夜的藥效用非凡,若能多用些,你的病定能痊愈。你看如何

    我不禁挑眉。

    這個女人,膽子倒是不小,竟敢主動去招惹景修。

    不過,她這個法子,倒也不失為一個打草驚蛇的妙計。

    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我閉上眼,不置可否。

    心中卻在盤算,大哥若再應(yīng)承下來,那他所圖謀之事,恐怕就不僅僅是侯府這點(diǎn)家業(yè)那么簡單了。

    次日天剛蒙蒙亮,林月瑤便端著一只空碗,雄赳赳氣昂昂地出了門。

    我躺在床上,看似平靜,實(shí)則心念電轉(zhuǎn)。

    她在前院與大哥如何交鋒,蘭姨娘又會如何哭鬧阻攔,我大致都能猜到幾分。

    我更在意的,是大哥的最終反應(yīng)。

    沒過多久,林月瑤便回來了。

    她手中依舊是那只空碗,碗底卻多了一小塊帶著血絲的……肉。

    她的臉色有些發(fā)白,眼神中帶著幾分驚魂未定,更多的卻是……釋然

    沈墨言,她將碗遞到我面前,語氣中帶著一絲復(fù)雜,我以后,再也不會懷疑你大哥了。

    我沒有去看那碗中的藥引,只抬眼看著她:哦他答應(yīng)了

    嗯,她點(diǎn)點(diǎn)頭,似乎仍有些難以置信,他……他又割了一塊。雖然蘭姨娘哭著不讓,說我貪得無厭,要他一斤肉是要做東坡肉�?赡愦蟾纭是割了。他說,只要你能好,他做什么都愿意。

    她說這話時,眼中竟真的帶上了幾分對大哥的敬佩與信任。

    我心中冷笑不止。愚蠢的女人!

    他若真有如此兄弟情深,又豈會眼睜睜看著我病入膏肓數(shù)月而無動于衷,直到這沖喜之后才頻頻作此姿態(tài)

    他這般不惜自殘也要演下去的戲,恰恰證明了他心中有鬼,而且所圖非��!

    是嗎我接過那只碗,目光沈沈地盯著碗底那寸許血肉,語氣聽不出喜怒,既然大哥的藥如此靈驗(yàn),我這精神,似乎也好了不少。

    我抬眸,對上她略帶錯愕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今日天氣不錯,林月瑤,你推我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吧。也好叫大哥……安心。

    她愣了愣,顯然沒料到我會提出這個要求。

    一個垂死之人,吃了兩劑神藥,便能出門見風(fēng)了

    但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點(diǎn)頭應(yīng)道:好……好!總悶在屋里也不行,是該出去曬曬太陽。

    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找來我的輪椅,我靠在床頭,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大哥,你不是想看我好轉(zhuǎn)嗎我便如你所愿。

    只是,希望你不要失望才好。

    第七章:慈恩寺的裂痕

    林月瑤推著我,在四名護(hù)衛(wèi)的簇?fù)硐�,出了威遠(yuǎn)侯府。

    我們先繞道去了大哥的院子。

    他聽聞我精神好轉(zhuǎn),特來道謝,臉上的驚訝與欣慰交織得恰到好處,仿佛真是為我能下床而由衷歡喜。

    他拉著我的手,噓寒問暖,又將他那割肉療弟的功勞輕描淡寫地帶過,只說兄弟之間不必言謝。

    我與他虛與委蛇了一番,感受著他掌心異樣的溫?zé)崤c力道。

    心中對他偽裝的厭惡又深了幾分,面上卻依舊是那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只是,我們兄弟什么時候變成了這個樣子呢,想到這我也不由得神傷。

    離開大哥的院子,我們才真正出了府。

    京城的街道依舊繁華,叫賣聲此起彼伏。

    我閉目養(yǎng)神,任由林月瑤推著我,心中卻在盤算著今日此行的真正目的。

    馬車最終在城南的慈恩寺門前停下。

    進(jìn)去討杯茶水吧。我對她說。

    她有些意外,但還是依言推我進(jìn)了寺門。

    慈恩寺香火鼎盛,往來香客絡(luò)繹不絕。

    一名知客僧認(rèn)出我的身份,恭敬地將我們引至后院禪房,不多時,方丈聞訊而來。

    我與方丈談經(jīng)論道,林月瑤顯然對這些枯燥的佛法毫無興趣,待了片刻便尋了個借口,獨(dú)自到庭院中閑逛去了。

    我并未阻止,只暗中示意一名護(hù)衛(wèi)留意她的動向。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我與方丈事畢,正待讓護(hù)衛(wèi)去尋她,卻見她已自己走了回來,身后還跟著……我的母親

    我心中微微一沈。

    母親依舊是一身素雅的布衣,鬢邊已見華發(fā),眉宇間帶著長年禮佛的平和,卻也難掩一絲淡淡的哀愁。

    她正與林月瑤并肩而行,側(cè)耳聽著林月瑤說著什么,臉上竟帶著幾分專注與……動容

    林月瑤見到我,似乎有些驚訝,隨即又有些局促地低下頭。

    母親。我開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

    母親的目光轉(zhuǎn)向我,那瞬間的怔忪之后,她語氣溫和地問道:墨言,你怎么來了身子……可好些了

    勞母親掛心,一時半會兒,還死不了。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譏誚的笑意。

    隨即,我朝林月瑤招了招手:阿瑤,過來,見過母親。

    林月瑤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不輕,但還是很快鎮(zhèn)定下來,走到我身邊,規(guī)規(guī)矩矩地向母親福了一禮:兒媳……林月瑤,見過母親。

    母親靜靜地打量了她片刻,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隨即溫言道:好孩子,倒是讓你受委屈了。

    她褪下手腕上的一只成色極好的玉鐲,不由分說地套在了林月瑤的手上,今日倉促,也未曾備下什么像樣的見面禮,這鐲子你且收下,莫要嫌棄。

    林月瑤惶恐地看向我,我卻只是冷眼旁觀,淡淡開口:母親一番心意,你收下便是。

    隨即轉(zhuǎn)向母親,兒子與阿瑤尚有他事,便不多擾母親清修了,改日再來探望。

    不等母親再說什么,我已示意護(hù)衛(wèi)推我離開。

    出了慈恩寺,一路無話。

    直到馬車行至僻靜處,林月瑤終于忍不住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與……指責(zé)

    沈墨言,你與母親之間,為何如此生疏她為了你,長跪佛前,齋戒祈�!�

    她不是為了我。我冷冷打斷她,聲音里帶著一絲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寒意。

    什么她顯然沒料到我會這么說。

    我勾起唇角,笑容卻沒有半分溫度:你不知道么我母親入侯府之前,曾嫁過人。她如今心心念念牽掛的,是她前頭那個孩子。我沈墨言,何德何能,敢受她這份‘慈母之心’

    看著她因震驚而微張的嘴,我心中竟沒有半分快意,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煩躁。

    馬車轆轆向前,將慈恩寺的暮鼓晨鐘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

    而我與母親之間那道看不見的裂痕,似乎也因此刻的揭破,而顯得更加清晰與冰冷了。

    第八章:錯付的慰藉

    從慈恩寺回來后,我心中那股因母親而起的郁結(jié)之氣,久久未能平息。

    那些塵封的往事,那些刻意不去觸碰的傷疤,一旦被揭開,便如同跗骨之蛆,噬咬著我的心神。

    我讓林月瑤將我推到院中的紫藤花架下,便揮退了所有人。

    午后的陽光透過稀疏的葉片,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我閉上眼,任由自己沈浸在這份難得的靜謐之中,試圖將那些翻涌的情緒一一撫平。

    她倒是難得地安靜,沒有像往常那般試圖找話說,也沒有做出什么出格的舉動,只是在我身旁不遠(yuǎn)處尋了個石墩坐下,偶爾,我能感覺到她替我拂去肩頭落花的輕微動作。

    不知過了多久,心中那股尖銳的刺痛漸漸緩和,卻化為一種更深沈的落寞。

    在這偌大的侯府,在這盤錯綜復(fù)雜的棋局之中,我似乎永遠(yuǎn)都是孤身一人。

    至親如母親、兄長,尚且各懷心思,我又還能指望誰呢

    或許是這份突如其來的孤寂感作祟,又或許是她此刻無聲的陪伴帶來了一絲錯覺,當(dāng)一片落葉悠悠然飄落在我手背上時,我竟下意識地伸出手,在拂去落葉的瞬間,握住了近在咫尺的、她的手。

    她的手微微一顫,帶著一絲涼意,卻也柔軟得不可思議。

    我依舊閉著眼,沒有去看她的表情,只是輕輕地,幾乎是貪戀地,感受著那份真實(shí)的、帶著溫度的觸感。

    心中某個角落,似乎有片刻的松動。

    讓我牽一會兒,行嗎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疲憊與……脆弱。

    她沒有抽回手,只是身體似乎僵硬了些。

    我能感覺到她脈搏的跳動,有些急促,像是受驚的鳥雀。

    眼角有些濕潤,我強(qiáng)迫自己將那即將溢出的軟弱逼了回去。

    就在這時,一股突如其來的、帶著濃郁脂粉氣與她身上特有皂角清香混合的氣息將我包圍。

    她……她竟從石墩上起身,繞到我身后,伸出雙臂,環(huán)住了我的肩膀!

    我渾身一僵,所有的思緒瞬間斷裂!

    沈墨言,她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刻意放柔的腔調(diào),甚至還帶著幾分……慈愛

    你若是在想念母親了,便將我當(dāng)成她吧!墨言,乖,母親在這兒呢……

    她說著,還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背,像是在哄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呼吸猛地一滯!

    腦中轟的一聲,仿佛有無數(shù)根弦同時崩斷!方才那絲因孤寂而生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溫情與依賴,瞬間被一股滔天的怒火與極致的嫌惡所取代!

    她把我當(dāng)什么了!

    我猛地睜開雙眼,眼中的寒意足以將人凍僵。我用盡全身力氣,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別。碰。我。

    她被我驟然爆發(fā)的怒氣與冰冷的眼神駭住,環(huán)在我肩頭的手如同被火燙了一般,猛地縮了回去,臉上血色褪盡,驚恐地看著我,嘴唇翕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死死地盯著她,胸膛劇烈起伏。這個女人!她究竟是真蠢,還是故意用這種方式來羞辱我!她那點(diǎn)小聰明,難道都用在了偽造落紅和算計旁人身上了嗎

    方才那一剎那,我竟對她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錯覺,甚至放下了戒備,露出了軟弱的一面!而她,卻用如此荒唐、如此不堪的方式,狠狠地給了我一記耳光!

    滾!我低吼一聲,不愿再多看她一眼。

    她踉蹌著后退了幾步,終于帶著滿臉的惶恐與不解,倉皇地逃離了我的視線。

    庭院中,再次恢復(fù)了寂靜。

    陽光依舊斑駁,紫藤花依舊無聲垂落,可我心中那片刻的寧靜與松動,早已被她攪得粉碎,蕩然無存。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

    沈墨言,你真是糊涂了。

    對這樣一個身份不明、動機(jī)叵測的女人,竟也會生出不該有的期待。

    絕不能再有下次。

    我暗暗告誡自己,將心中那僅存的一絲漣漪,徹底冰封。

    第九章:信使的代價

    自那日庭院中不歡而散后,林月瑤在我面前愈發(fā)沈默寡言,也收斂了許多先前那些令人費(fèi)解的舉動。

    她依舊每日在我房中,卻只是安靜地待在一旁,或做些針線,或默默出神,倒也讓我省了不少心。

    只是,她越是如此安分,我心中那份疑慮便越是揮之不去。

    一個人的本性,豈是說改就能改的她這番轉(zhuǎn)變,究竟是真心受了教訓(xùn),還是……另有圖謀

    儲君即將回京,瑞王那邊也必定會有所動作。

    大哥沈景修近來往我院中走動得愈發(fā)勤快,名為探病,實(shí)則句句不離朝堂之事,言語間多有試探之意。

    我這病體,竟然又變得重要起來。

    這日早膳后,我喚過林月瑤,將一封早已備好的信函交予她。

    你將此信送至城西‘百草堂’藥鋪的孫掌柜手中,切記,須親手交付,不得讓任何人瞧見,更不得讓他人知曉此事。我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平靜卻不容置喙。

    她接過信,有些意外地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明白我為何會指派她做這等私密之事。

    但她并未多問,只低低應(yīng)了聲是,便將信小心地收入袖中。

    去吧,早去早回。我揮了揮手,不再看她。

    這封信,自然不是什么尋常的問候信函。

    我讓她去送,一則是她身份特殊,不易引起旁人過多關(guān)注;二則……我也想再試她一試,看看她如今,究竟站在哪一邊。

    她離開后,我便命小九悄然跟上,并非為了監(jiān)視她送信,而是為了留意途中是否會有意外發(fā)生。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我躺在榻上,手中把玩著一枚玉佩,心中卻在反復(fù)推演著各種可能。

    大哥沈景修,他會按捺不住嗎

    一個時辰后,林月瑤回來了。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也有些閃爍不定,見到我時,更是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目光。

    信送到了我淡淡問道。

    送……送到了。她垂著頭,聲音比往常低了幾分。

    途中可有遇到什么人,或發(fā)生什么事我繼續(xù)追問,目光緊鎖著她細(xì)微的表情變化。

    沒……沒有。她回答得很快,卻更像是在掩飾什么,一切都很順利,孫掌柜收了信,也并未多言。

    是嗎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知道了,你先下去歇息吧。

    待她退出房門,我喚來小九。

    她出府后,在何處停留過見過什么人

    小九這次還挺聽話,單膝跪地,恭敬回稟:回公子,少夫人出府后,行至花園魚池處,被大公子攔下。二人似有交談,具體內(nèi)容因距離較遠(yuǎn),屬下未能聽清。之后,少夫人才前往百草堂,送完信便直接回府了。

    果然是大哥!

    他終究還是坐不住了。

    只是,他與林月瑤在魚池旁,究竟說了些什么竟能讓她回來之后,神色如此慌張,言語間也多了幾分刻意的隱瞞

    我拿起手邊的一卷書,卻一個字也看不進(jìn)去。

    大哥既然已經(jīng)出手,想必是抓住了林月瑤的什么把柄,或是用什么手段脅迫了她。

    以大哥的心機(jī)與手段,這個女人,此刻怕是已經(jīng)……倒向他那邊了。

    從那日起,我留意到林月瑤的行為舉止,確實(shí)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她依舊沈默,卻似乎對我多了幾分刻意的關(guān)心,會主動替我整理書案,會在我咳嗽時及時遞上茶水,甚至……會在無人時,悄悄翻看我放置在案頭的書信與文稿。

    那些書信文稿,自然都是我事先準(zhǔn)備好的,真假參半,虛實(shí)難辨。

    我看著她在房中忙碌的身影,眼底閃過一絲冰冷的寒意。一枚棋子,一旦生了異心,便不再可靠。只是,棄之可惜。倒不如……將計就計,讓她做一枚反向的棋子,為我傳遞些我希望大哥知道的消息。

    林月瑤……不,或許我該查查,她真實(shí)的姓名,究竟是什么。

    她這枚代價不菲的信使,究竟能在這盤棋中,走到哪一步呢

    而我那好大哥,他又是否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第十章:圖窮匕見

    自那日林月瑤成了大哥沈景修的眼線之后,府中的日子表面平靜,暗地里卻愈發(fā)波濤洶涌。

    我依舊每日安心養(yǎng)病。

    大哥的耐心,卻好像快到極限了。

    京中已有傳言,儲君東巡的儀仗不日即將抵京。

    這對于瑞王而言,無疑是最后的期限。

    如果儲君順利回京,瑞王所有的野心和企圖都將變成泡沫。

    但這一日,終于還是來了。

    午膳后,林月瑤來到我房中,神色間帶著幾分刻意的雀躍與一絲難以掩飾的緊張。

    她說,聽聞城外有位隱世神醫(yī),醫(yī)術(shù)通神,或許能治我的頑疾,想帶我出城一試。

    我心中冷笑,面上卻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期盼與猶豫:城外我這身子……

    無妨的,她急急打斷我,我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會格外小心。那位藥師懸壺濟(jì)世,不取分文,只居于一處清凈之地。我們?nèi)タ纯�,總歸是個希望,不是嗎

    她這番說辭,倒是與大哥平日里營造的仁善形象頗為相符。

    看來,為了今日這一出,他們著實(shí)費(fèi)了不少心思。

    我掙扎了片刻,終是拗不過她的一片好意,點(diǎn)頭應(yīng)允。

    馬車緩緩駛出侯府,一路朝城外而去她在我身旁,顯得有些坐立不安,時不時掀開車簾向外張望,又欲言又止地看著我。

    我閉目養(yǎng)神,靜待神醫(yī)。

    最終,馬車在一座荒廢已久的古寺前停下。

    藥師便住在此處我故作驚訝地環(huán)顧四周,殘垣斷壁,蛛網(wǎng)遍結(jié),哪里有半分神醫(yī)隱居的模樣。

    是啊,她強(qiáng)自鎮(zhèn)定地解釋道,那位藥師不喜喧囂,專愛這等清幽之所。你且在此等候片刻,我去請藥師出來。

    說罷,她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隨即匆匆轉(zhuǎn)身,朝寺內(nèi)深處走去。

    我靜靜地坐在輪椅上,等待著。

    我知道,她不會回來。真正要請我的人,馬上就要登場了。

    果然,沒過多久,一陣沈穩(wěn)的腳步聲自身后傳來。

    大哥我緩緩轉(zhuǎn)動輪椅,看向來人,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欣喜,

    你怎么會在此處莫非也是來尋那位神醫(yī)藥師的

    沈景修一身青衣,負(fù)手而立,臉上再無往日的溫和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陰鷙與決絕。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目光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別找了,他終于開口,聲音冰冷,她,還有那些護(hù)衛(wèi),都已經(jīng)被引開了。

    他說著,緩緩從身后抽出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

    劍尖斜指地面,殺氣凜然。

    我臉上的笑意漸漸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震驚與不敢置信,最后化為一抹濃濃的失望與痛心。

    大哥……你我……可是親兄弟。

    是親兄弟,他重復(fù)了一句,語氣中卻帶著一絲扭曲的快意,所以,由我親自來送你上路,也算是全了你我最后的情分。

    他環(huán)顧這破敗的荒寺,似是有些感慨:記得這里嗎,墨言小時候,這里香火尚盛,你總纏著我,說喜歡這里的清靜,讓我?guī)銇怼?上О 粑也皇鞘觯裟阍缧┎∷�,你我兄弟,何至于走到今日這般田地!

    為了什么我慘然一笑,聲音沙啞,為了那虛無縹緲的爵位還是為了……瑞王殿下許你的錦繡前程

    看來,你都知道了。沈景修嘆了口氣,眼中最后一絲溫度也消失殆盡,這些年,我為侯府鞠躬盡瘁,可父親眼中,何曾有過我你什么都不用做,便能輕易得到一切!而我,只因一個庶出的身份,便永無出頭之日!這公平嗎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多年的怨毒與不甘:如今,我終于有了機(jī)會!只要瑞王殿下能夠登臨大寶,我沈景修便是從龍之功,屆時平步青云,再也不必看人臉色!我等這一天,已經(jīng)等得太久了!所以,墨言,你絕不能毀了我這一切!

    話音未落,他眼中兇光一閃,手中長劍已化作一道寒芒,徑直朝我心口刺來!

    我端坐于輪椅之上,避也未避,只是靜靜地看著那越來越近的劍尖,眼中是我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悲哀。

    就在那劍尖即將觸及我衣衫的瞬間——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zhǔn)無比地射穿了沈景修持劍的右臂!

    啊——!

    沈景修痛呼一聲,長劍應(yīng)聲落地。他滿臉驚怒地回過頭,卻在看清來人時,如遭雷擊,徹底僵住。

    只見荒寺門口,父親威遠(yuǎn)侯手持長弓,怒發(fā)沖冠,渾身顫抖。而在他身旁,赫然站著方才引我至此的林月瑤!

    孽障!父親的怒吼聲在空曠的荒寺中回蕩,你為了權(quán)勢,竟連手足兄弟都要?dú)埡Γ∪舴怯H眼所見,我絕不相信,我威遠(yuǎn)侯府竟出了你這等禽獸不如的東西!

    沈景修面如死灰,看看父親,又難以置信地看向林月瑤,他顯然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棋子,竟會在最后關(guān)頭,反戈一擊。

    他慘笑一聲,似是瘋魔: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瑞王的人,此刻恐怕早已尋到了儲君的蹤跡!儲君一死,父親,您還是早些棄暗投明,才是上策!

    他笑得猖狂,仿佛一切仍在掌握之中。

    我看著他,只是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大哥,你怎么就如此篤定,瑞王已經(jīng)……得手了呢

    沈景修的笑聲戛然而止,他驚疑不定地看向我。

    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我,沈墨言,緩緩地,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那雙被斷言早已殘廢的腿,此刻穩(wěn)穩(wěn)地立于地面。

    你……你的腿!沈景修失聲驚呼,如同白日見鬼。

    父親與林月瑤眼中也充滿了錯愕。他們知道我今日是誘敵,卻不知我的病,從頭到尾,都是一場戲。

    就在此時,荒寺之外,突然傳來一陣整齊劃一、氣勢如虹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道尖細(xì)卻洪亮的聲音劃破了寂靜——

    儲君殿下駕到——!

    沈景修渾身劇震,面無人色地盯著我,眼中充滿了絕望與不甘:你……你從一開始……就在做局

    我看著他,憐憫地?fù)u了搖頭,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的苦澀:是啊,大哥。只是我從未想過,這最終入甕的,會是你。

    第十一章:塵埃落定,伊人何處

    荒寺的鬧劇,最終以儲君殿下的及時駕臨而落下帷幕。

    大哥沈景修束手就擒,面如死灰,再無半分先前的囂張氣焰。

    瑞王布下的這張大網(wǎng),終究是被我們撕開了一個缺口,接下來,便是順藤摸瓜,將其連根拔起。

    父親與儲君簡單商議后,便押著沈景修,在太子衛(wèi)隊(duì)的護(hù)送下,先行一步,直奔宮城。

    我則在處理完現(xiàn)場一些手尾之后,才與林月瑤——不,是蘇淺,一個頂替了林月瑤身份的農(nóng)家女子——同乘一輛馬車,返回侯府。

    一路之上,她顯得格外沈默,只是時不時用一種混雜著震驚、探究與幾分……疏離的目光看著我,尤其是我那雙行動自如的腿。

    與你朝夕相處這么久,我竟一點(diǎn)也未看出,你的病……是裝的。半晌,她才幽幽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自嘲,也有些許不易察覺的失落。

    我心中微動,轉(zhuǎn)頭看向她,這個在危急關(guān)頭選擇向父親坦白一切、并助我揭穿大哥陰謀的女子,她的勇氣與決斷,遠(yuǎn)超我的想象。

    之前是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我斟酌著開口,聲音比往常柔和了幾分,蘇淺,我并非……不信任你。險些,我便要如往常一般喚她阿瑤了。

    她似是沒料到我會如此坦誠,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輕聲道:我明白,為了大局。

    她的明白,讓我心中那份因欺瞞而生的些許愧疚,稍稍減輕了些。她比我想象的,要通透許多。

    馬車行至侯府門前,我先下了車,對她道:我與父親還需即刻進(jìn)宮面圣,府中諸事,有勞你……你先好生歇息。待我回來,你想問什么,我都會告訴你。

    她抬起頭,看著我,眼中情緒復(fù)雜,最終只是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好。

    我不再多言,與早已等候在側(cè)的父親一同,再次策馬,向著皇城疾馳而去。

    宮中的風(fēng)云變幻,遠(yuǎn)比我想象的更為迅速。

    瑞王謀逆的罪證確鑿,加之大哥沈景修的供認(rèn)不諱,龍顏大怒之下,瑞王一黨被迅速清剿,主犯皆被下旨收押天牢,聽候發(fā)落。

    待到一切塵埃落定,已是深夜。

    我與父親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侯府,心中卻并未有太多大功告成的喜悅,反而因大哥之事,添了幾分沈重。

    遣散了上前來問安的下人,我徑直走向自己的院落。

    不知為何,心中竟有些許……期盼我期盼著能見到蘇淺,期盼著能與她好好談一談。

    關(guān)于她的真實(shí)身份,關(guān)于她為何替嫁,關(guān)于我們之間這樁陰差陽錯的婚事,還有……關(guān)于未來。

    然而,推開房門,迎接我的,卻是一室的清冷與寂靜。

    她慣常放置針線笸籮的角落空了,梳妝臺上,那只母親在慈恩寺贈予她的玉鐲,被一方素帕仔細(xì)包裹著,靜靜地躺在首飾盒旁。

    桌案上,壓著一封信。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沈。

    顫抖著手展開信紙,熟悉的、略顯稚拙的字跡映入眼簾。

    信中言辭懇切,她說她本名蘇淺,替嫁之事皆因生活所迫,如今陰謀已破,她這假冒的新婦,也該功成身退。

    她感謝我與侯爺?shù)牟粴⒅�,言明此去便回鄉(xiāng)與家人團(tuán)聚,從此兩不相欠,各自安好。

    各自安好……

    我捏著那封信,指節(jié)泛白。

    一股莫名的怒火與……慌亂,瞬間攫住了我的心。

    她竟真的走了!就這么悄無聲息地,從我的生命中抽離了出去!

    暗道……我猛地想起那條曾指給她看的、用以逃生的暗道。

    這個女人,她竟真的用上了!

    我快步走到床邊,掀開床板,那暗道入口果然敞開著,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我的自以為是。

    我原以為,經(jīng)歷了今日之事,我們之間會有所不同。

    我原以為,她會等我回來,給我一個解釋的機(jī)會,也給她自己一個……重新選擇的機(jī)會。

    可她沒有。

    她走得如此干脆,如此決絕,仿佛我們之間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一場戲,戲既落幕,便再無瓜葛。

    蘇淺……我低聲念著這個名字,心中百味雜陳。有被戲耍的惱怒,有計劃被打亂的不甘,還有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失落與空洞。

    她以為她走了,我們就能各自安好

    我看著那洞開的暗道,眼中閃過一絲偏執(zhí)的寒芒。

    你想走恐怕……沒那么容易。

    第十二章:踏破晨霧尋歸人

    怒火與一種從未有過的慌亂交織著,在我胸中熊熊燃燒。

    我沒有片刻遲疑,立刻傳令下去,命小九即刻查明她信中所家鄉(xiāng)的確切位置。

    她既是農(nóng)家女,頂替林月瑤嫁入侯府,想必出身不會太遠(yuǎn)。

    果然,不出半個時辰,消息便已回報——城南三十里外,有個蘇家村,與她信中描述的家鄉(xiāng)景致頗為吻合。

    我換上一身輕便的行裝,顧不得連日來的疲憊,甚至未及向父親稟報,便牽過踏雪——我那匹久未出征的汗血寶馬——翻身而上,趁著夜色,徑直朝著蘇家村的方向疾馳而去。

    夜風(fēng)凜冽,吹得我衣袂翻飛,卻吹不散我心中的焦躁與……一絲連我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恐懼。

    我怕,怕她真的就此消失于人海,怕我們之間所有的糾葛,都將隨著她的離去而化為泡影。

    一路之上,她的身影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

    她初入侯府時的莽撞與笨拙,她面對危險時的急智與堅韌,她在我面前時而狡黠、時而委屈、時而故作堅強(qiáng)的種種模樣……竟都清晰得如同昨日。

    原來,不知不覺間,這個女人,早已在我心中占據(jù)了如此重要的位置。

    天色將明未明之際,我終于趕到了蘇家村。

    村口晨霧彌漫,幾聲雞鳴犬吠劃破了黎明的寧靜。我勒住馬,憑借著暗衛(wèi)先前探得的路徑,徑直朝著村東頭那幾間孤零零的茅草屋尋去。

    遠(yuǎn)遠(yuǎn)地,我便看見了她。

    她站在一間茅草屋的柴扉前,身上穿著樸素的布衣,頭發(fā)也只是簡單地挽了個髻。

    晨曦的微光勾勒出她略顯單薄的身影,她正伸長了脖子,有些疑惑地望著村口的方向。

    那一刻,所有的怒氣、焦躁與不安,都化為了一股洶涌的、幾乎要將我淹沒的……渴望。

    我翻身下馬,大步流星地朝她走去,踏過泥濘的村路,衣袍下擺沾染了露水與塵土,也渾然不覺。

    蘇淺!我喚她的名字,聲音因連夜的疾馳與壓抑的情緒而顯得有些沙啞。

    她顯然沒料到我會出現(xiàn)在這里,如同受驚的兔子一般,猛地瞪大了雙眼,滿臉都是不敢置信。待我看清她眼中的震驚與……戒備,心中的怒火又噌地一下躥了上來。

    二……沈公子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帶著幾分疏離,你怎么……會來這里

    我怎么會來我走到她面前,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好你個蘇淺!堂也拜了,房也圓了,你一句‘各自安好’,便想將所有的一切都抹得干干凈凈嗎!

    她被我逼得后退了一步,眼中迅速蓄滿了淚水,委屈地辯解道:我何時與你……

    話未說完,她卻突然蹙起了眉頭,伸手按住了額角,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我見她如此,心中一緊,剛想開口詢問,卻見她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震驚與恍然。

    原來……原來那晚……她喃喃自語,隨即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

    我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那股無名火頓時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莫名的心疼與……無措。

    我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她的身體僵硬而瘦弱,在我懷中輕輕顫抖。

    我母親不喜我,大哥一心想置我于死地,如今……就連你也要棄我而去……我將頭埋在她的頸窩,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疲憊與委屈,蘇淺,我沈墨言這一生,就真的這么不堪,要被所有人都拋棄嗎

    懷中的人兒身子一僵,哭聲也漸漸止住。

    她有些遲疑地抬起手,輕輕拍了拍我的背。

    你~她帶著濃重的鼻音,抽噎著問道,你,不……不是喜歡秦若雪表妹嗎府中人人都說,你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我聞言,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將她從懷中略略拉開些,看著她那雙哭得紅腫的眼睛,無奈道:我與秦若雪我自小便將她視作不懂事的妹妹,何曾有過半分男女之情她那些所謂的‘情深’,不過是她一廂情愿罷了。至于她為何那般作態(tài)……哼,她與府中管事珠胎暗結(jié),生怕事情敗露,才想將一切都栽贓到我頭上!我不過是礙于親戚情面,不愿與她撕破臉罷了!

    蘇淺聽得目瞪口呆,顯然沒料到其中還有這等內(nèi)情。

    她怔愣半晌,才有些氣惱地跺了跺腳:可惡!她……她竟敢如此算計我!

    看著她那副義憤填膺的可愛模樣,我心中最后一絲陰霾也消散了去。

    我再次將她擁入懷中,柔聲道:蘇淺,跟我回去,好嗎

    她在我懷中猶豫了片刻,才悶悶地開口:可……可我們根本沒有好好拜過堂,那婚書之上,寫的也不是我的名字……

    那,我低頭,吻去她眼角的淚珠,聲音堅定而溫柔,我們便再拜一次。

    晨曦徹底驅(qū)散了薄霧,金色的陽光灑滿了這個寧靜的小山村。懷中人兒的身體漸漸柔軟下來,我知道,她終究還是……舍不得我的。

    第十三章:新燕啄春泥

    蘇家村的晨曦,見證了我的狼狽與失態(tài),也見證了蘇淺最終的頷首。

    我將她帶回侯府,第一件事,便是著手準(zhǔn)備我們第二次,也是真正意義上的婚禮。

    這一次,沒有了沖喜的荒唐,沒有了身份的錯位,更沒有了旁人的算計與脅迫。我要給她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一場光明正大的儀式。父親威遠(yuǎn)侯與母親,還有蘇淺的爹娘兄嫂,悉數(shù)到場。高堂之上,看著她一筆一劃,鄭重地在婚書上寫下蘇淺二字,我的心,前所未有地安定與滿足。這個女人,從今往后,便是我沈墨言此生的妻。

    新婚之夜,紅燭高照。

    我摒退了所有下人,房中只余我和她。

    看著她略帶嬌羞的容顏,想起我們之間種種陰差陽錯的開始,心中百感交集。

    過往的算計、試探、屈辱與誤解,在這一刻,似乎都化為了此刻脈脈不得語的溫情。

    我低頭,想要吻上那雙曾讓我又愛又恨的唇。這一次,我定要……

    唔……她卻突然秀眉緊蹙,猛地推開我,捂著嘴干嘔起來。

    我心中一驚,所有的旖旎心思瞬間飛散,急忙扶住她,揚(yáng)聲喚人請郎中。

    一番折騰之后,郎中捻著胡須,笑瞇瞇地道出診斷:恭喜二公子,賀喜二公子,少夫人這是喜脈,已有近兩月身孕了!

    兩月身孕

    我怔在當(dāng)場,腦中一片空白。細(xì)細(xì)算來,那豈不是……我們最初那個荒唐的夜晚,便已珠胎暗結(jié)

    看著蘇淺也是一臉錯愕與羞赧,我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嘆。

    我原以為,今夜可以好好彌補(bǔ)一下我們之間缺失的洞房花燭,沒曾想,這小家伙,倒先替我占了先機(jī)。

    我忍不住走到床邊,俯身貼在蘇淺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好氣又好笑地低聲道:小東西,你倒是會挑時候。也罷,君子報仇,一年不晚!且容你再得意些時日!

    蘇淺被我逗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輕輕撫摸著自己的肚子,眼中閃爍著母性的光輝與為人妻的溫柔。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圓滿。

    十月懷胎,蘇淺為我誕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大名叫沈念安,小名便喚作安兒。安兒的到來,為這肅穆的侯府增添了無數(shù)的歡聲笑語。

    母親依舊長居慈恩寺,鮮少回府。安兒滿月后,蘇淺便提議,帶上孩子,一同去寺中探望母親。

    我心中是有些遲疑的。與母親多年的隔閡,并非一朝一夕能夠消解。但看著蘇淺期盼的眼神,我終究還是點(diǎn)了頭。

    慈恩寺內(nèi),青燈古佛依舊。母親見到粉雕玉琢的安兒,眼中難得地露出了歡喜的光彩,抱著孩子久久不愿撒手。

    蘇淺陪著母親說話,我則負(fù)手立于庭院之中,看著那熟悉的青磚黛瓦,心中五味雜陳。

    母親,您看,安兒長得多像墨言小時候�。√K淺的聲音帶著笑意傳來,墨言小時候,您也曾這般抱過他嗎

    我身子微微一僵,沒有回頭。

    只聽母親幽幽一嘆:我厭惡這侯府,皆因他父親。只是我未曾想過,我與侯爺糾葛多年,最終傷害最深的,卻是墨言。我身為他的母親,又豈會不疼他我也曾想過彌補(bǔ),可他怨我至深,不肯與我親近,我……我實(shí)在是沒有法子。

    蘇淺沈默了片刻,才柔聲道:母親,我不知您與侯爺之間曾發(fā)生過什么。但我知道,墨言他怨您,正是因?yàn)樗闹校耘f渴望著您的愛。小時候,我家孩子多,我娘無法將心思都放在我一人身上,她無暇顧及我時,我也會怨,會故意不理睬她�?墒牵灰镉H抱抱我,給我煮一顆雞蛋,那些怨氣,便都煙消云散了。我又會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我想,墨言……他與我是一樣的。

    空氣中,是一段長久的靜默。

    良久,我聽見母親略帶哽咽的聲音:墨言。

    我心中一震,遲疑了片刻,終是轉(zhuǎn)過身,看向她。她眼中含著淚光,卻帶著一絲我從未見過的溫柔與期盼。

    你過來。

    我緩緩走到她面前,有些手足無措:母親……何事

    話音未落,母親已伸出手,輕輕拉住了我的手。那只手,不再像記憶中那般冰冷疏離,反而帶著幾分暖意與……顫抖。

    她看著我,眼中淚光閃爍,嘴角卻努力揚(yáng)起一抹笑意:房中太悶了,墨言,你陪為娘去后園走走,好嗎

    我怔怔地看著她,心中那道堅冰,似乎在這一刻,悄然融化了一角。我感到自己的耳根有些發(fā)燙,喉嚨也有些干澀,最終,只是有些狼狽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嗯。

    母親這才松開手,抱著安兒,當(dāng)先向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問我孩子可曾取了表字,近來朝中事務(wù)是否繁忙。

    我起初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會兒,卻不知不覺地,與她并肩而行。陽光透過寺院古樹的枝葉,在我們母子身上灑下斑駁的光影,一如我此刻復(fù)雜卻又漸漸明朗的心情。

    離開慈恩寺時,安兒已在我懷中睡熟。我的心情,卻出乎意料地輕松與愉悅。

    小安兒,你笑什么呢嗯說給爹聽聽好不好我低頭,輕輕逗弄著懷中的小人兒。

    蘇淺在一旁,抿唇微笑,眼中盛滿了溫柔。

    走了一會兒,我對她輕聲道:多謝。

    她回過神,抬眸望向我,眼中帶著一絲不解:嗯謝什么

    我頓了頓,轉(zhuǎn)過頭,不敢看她那清澈的眼眸,只是繼續(xù)逗弄著安兒,語氣卻帶著幾分不自然的戲謔:自然是……謝你給我生了這么個可愛的孩子��!

    她肯定看穿了我的言不由衷。

    不過,她只是彎了彎唇角,笑容明媚。

    日頭漸漸西斜,四周的屋舍都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色。

    我催促她:娘子,咱們快些回家吧!

    急什么!她嗔怪道。

    我低低一笑,湊近她耳邊,曖昧地壓低了聲音:天快黑了,你說……急什么又想起我們初識時的種種誤會,不禁玩笑道,誰叫你當(dāng)初懷疑我‘不行’今夜,我定要讓你好好看看,究竟是誰……不行!

    她霞飛雙頰,輕輕啐了我一口,眼中卻閃爍著幸福而嬌媚的光芒。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

    往后余生,有她,有安兒,便是這世間最美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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