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夜間談話
夜間談話
福祿宴的篝火漸漸熄滅，漳州城的夜空被繁星點亮。
百姓們?nèi)齼蓛傻厣⑷�，嘴里仍不住地討論著白天的神跡。有人牽著新得的耕牛，有人捧著沒吃完的肉湯，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久違的笑容。
鄭芝龍父子帶著親衛(wèi)返回了戰(zhàn)船，卻并未離開漳州。
橙蕓變回橘貓形態(tài)，趴在李玉兒肩頭打盹，李大虎也賣完獸皮找來了。張捕頭帶著妻兒與吳濤在黃府的廂房安頓，小虎興奮地比劃著今日見聞。
而黃道周站在黃府門前，望著逐漸空曠的廣場，長須在夜風(fēng)中輕輕飄動。他轉(zhuǎn)身對身旁的林神都和李云濤拱手道：“圣主大人，云濤兄，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在寒舍暫歇一晚？“
李云濤看了看林神都，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便點頭應(yīng)下：“那就叨擾了�！�
黃府的書房里，燭火搖曳。黃雨霞親自為三人奉上清茶，然后乖巧地退到一旁。
“雨霞，你先去休息吧�！包S道周溫和地說，“我與圣主大人、你李叔有話要說�！�
待黃雨霞離開后，書房陷入短暫的沉默。李云濤摩挲著茶杯，目光復(fù)雜地看著黃道周：“幼玄兄，多年不見，你我都老了�！�
黃道周苦笑一聲：“是啊，當年在書院時，我們還約定要一同匡扶社稷，造福黎民�！八ь^看向林神都，“沒想到再見時，竟是在這樣的情形下�！�
林神都坐在茶座旁，月光透過透過上方的天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茶香在室內(nèi)氤氳開來，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蟲鳴，更顯得屋內(nèi)靜謐。
“圣主大人今日顯圣，救漳州百姓于水火，老朽感激不盡�！包S道周雙手捧茶，恭敬地遞給林神都，“只是……“
林神都接過茶盞，金色的眼眸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黃先生請我們來，不只是為了敘舊吧？有話直說吧�！�
黃道周深吸一口氣，突然離席，在林神都面前跪下：“圣主在上，老朽黃道周，斗膽請求圣主救救大明！“
李云濤手中的茶盞微微一顫，幾滴茶水濺在衣袖上。他抬頭看向林神都，只見圣主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黃先生�！傲稚穸嫉谋砬闆]有絲毫波動，聲音平靜如水，“我今日出手，是為漳州百姓，非為大明。“
黃道周直起身，眼中閃爍著焦急的光芒：“可大明將傾，億萬黎民將陷于水火啊！李自成肆虐中原，張獻忠橫行湖廣，關(guān)外后金虎視眈眈……若無圣主之力，這江山……“
林神都茗了一口茶水繼續(xù)緩緩說道：“你憑什么認為我會救大明？“
黃道周直起身子：“圣主今日為民除害，顯圣漳州，足見心懷慈悲。如今大明百姓正處于水深火熱之中，圣主既有通天徹地之能，為何不……“
“為何不什么？何不替你們剿滅李自成？鎮(zhèn)壓張獻忠？還是直接去盛京取了皇太極的首級？呵呵……這大明江山與我何干？“
林神都突然打斷他，放下茶盞，瓷器與木桌相碰，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黃大人，你可知道王朝的本質(zhì)是什么？“
黃道周一愣：“這“
“是壓迫，是剝削�！�
林神都站起身緩緩走到窗前，望著漳州城的萬家燈火：“從皇帝到縣令，層層盤剝。皇帝壓迫百官，百官壓迫小吏，小吏壓迫百姓，百姓如螻蟻。
（請）
夜間談話
這一切就像一座塔，每一層都在吸下一層的血�！�
李云濤低頭看著茶水中自己的倒影，想起當年初入官場時的所見所聞。那些被層層克扣的賑災(zāi)糧，那些被逼賣兒賣女的農(nóng)民，那些在衙役鞭下呻吟的囚徒……
“圣主明鑒，“黃道周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大明立國二百余年，雖有弊端，但終究是華夏正統(tǒng)。若江山傾覆，受苦的還是黎民百姓�。 �
窗外忽然傳來孩童笑聲，透過窗欞可見橙蕓正馱著李玉兒在庭院追逐流螢。林神都目光漸柔：“我第一次見到這個該死的世道，黃先生可知我在想什么？“
說話間林神都指尖凝聚一團龍符咒火焰：“這般烈火，焚盡山河不過彈指間。但我卻滅不了層層盤剝的官吏�！�
“今日我殺趙明德，明日會有李明德、王明德只要這個制度還在�！�
“圣主……“黃道周的聲音如同枯葉摩擦，“老朽并非不知民間疾苦。但王朝傾覆時，最先被碾碎的永遠是……“
“是螻蟻�！傲稚穸纪蝗唤釉�，指尖的龍符咒火焰倏地暴漲，映得他眉骨下的陰影更深了：“所以你覺得，我該為螻蟻修補即將倒塌的蟻丘？“
李云濤突然放下茶盞，瓷器碰撞聲驚醒了凝固的空氣：“或許……還有第三條路？“他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圣主大人既然能揮手重建縣衙，為何不能……“
黃道周猛地抬頭：“云濤！你這是在……“
“道周�！袄钤茲币暲嫌�，“你見過河決堤時的場景嗎？與其不斷修補潰壩，不如……“他做了個決絕的手勢，“掘開新河道�！�
“建立新的秩序？“
沒有理會兩人的爭辯林神都喃喃自語的抬起手，火焰在他掌心幻化成鐮刀與錘子交叉的形狀。
林神都也曾想過將未來的思想和制度帶到這個時代來，但那需要思想的覺醒，需要千萬人共同的覺悟，而不是靠某個神仙強加于人。
那個政權(quán)能在未來成功，是因為經(jīng)過工業(yè)革命的鍛造，經(jīng)過啟蒙思想的洗禮……人們終于意識到，皇帝不是天，官吏不是神。
林神都掌心的火焰突然熄滅。
他緩緩走到窗前伸手接住窗外飄落的槐花，落下的花朵已經(jīng)有些發(fā)蔫，下一秒在馬符咒的神力下它又重新煥發(fā)光彩。
但那又如何？沒有樹木的養(yǎng)分這朵花到最后也依舊會化為爛泥。
這個時代的思想的枷鎖太重了，農(nóng)人相信命由天定，士人篤信君臣綱常。
他就算強行建立起這樣的制度，最后也只會迅速變質(zhì)，就像王莽改制，就像張角黃巾，就像未來李自成的大順一樣。
到那個時候他將再一次面臨選擇，是再一次修補還是重建……
這個時代不行，至少這兩代人不可能……
林神都看著還在爭辯的兩人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時候不早了，我先告辭。你們繼續(xù)聊吧�！�
“圣主大人這就要走？“李云濤驚訝道。
黃道周也張嘴：“圣主大人您不……”
林神都點頭回應(yīng)著：“你們的想法，我需要時間思考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