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同生
同生
洛陽湖的雨絲細(xì)密如織，落在水面上激起無數(shù)細(xì)小的漣漪。
良牽著那匹李自成贈他的老馬，沿著泥濘的湖岸緩緩前行。
馬背上馱著簡單的行囊和一壇未開封的燒酒，那是臨行前劉宗敏硬塞給他的“餞別禮“。
“良爺，這酒可得省著點(diǎn)喝！“劉宗敏粗獷的笑聲仿佛還在耳邊，“等咱們打進(jìn)北京城，你再回來跟兄弟們痛飲！“
離開闖軍這個決定做得突然，連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僅僅是聽聞有人說看見過穿藍(lán)布裙的姑娘在湖邊徘徊像在等什么人，便不顧一切的來尋她……
良苦笑著搖搖頭，取下酒壇拍開泥封，仰頭灌了一大口。劣質(zhì)燒酒的辛辣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卻驅(qū)不散心頭那股莫名的郁結(jié)。
酒勁上涌，良的視線開始模糊。
他想起自己曾是華州城一個小商販的兒子，他曾以為人生不過是一場仗劍天涯的夢。天啟六年那場大爆炸奪走了他的一切。
火光撕裂了戲臺的皮影，父親的笑容凝固在血雨中，斷掌殘肢成了我最后的記憶。
朝廷說是“天災(zāi)”，可我知道，那是人禍。
家破人亡后，我成了孤兒，啃樹皮、搶糧倉，從商賈之子淪為盜匪。
我自詡“不殺婦孺”，卻斷人生路。我做過不少惡事，包括……那個繡著“安“字的荷包。
雨絲打在臉上，涼得刺骨。良的思緒飄回九年前，他
同生
遠(yuǎn)處傳來商船啟航的號角聲。良突然想起九年前那個渾身是血卻執(zhí)意要教他影子戲的小丫頭�，F(xiàn)在的滿穗長大了，眼里卻還留著當(dāng)年的執(zhí)拗。
“走吧�！傲纪蝗徽酒鹕�，伸手拉起滿穗，“去揚(yáng)州吧。聽說那里的芍藥……“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嘴角扯出個苦笑：“說不定還能碰上南巡的皇帝老爺，親眼看看他求來的圣主是圓是扁�！�
滿穗眼睛一亮，腕間鈴鐺清脆作響。雨幕中，兩人的身影漸漸模糊，唯有對話飄散在風(fēng)里：
“良爺，若真是仙人……“
“那老子第一個問他，為何眼睜睜的看著這片大地人進(jìn)行著人吃人的苦難！“
（良和滿穗是游戲《明末餓殍千里行》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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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在在千里之外的大運(yùn)河上。
此刻，烏云壓頂。崇禎站在船頭，江風(fēng)獵獵，吹得他衣袍翻飛。渾濁的江水在船下翻涌，遠(yuǎn)處雷聲隱隱，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運(yùn)河兩岸的楊柳在風(fēng)中狂舞，像是無數(shù)掙扎的手臂。船隊(duì)由二十余艘大小船只組成，除了崇禎所在的龍舟，還有裝載著大臣、侍衛(wèi)的船只。
每艘船都掛滿了象征皇權(quán)的明黃色旗幟，此刻卻在風(fēng)中凌亂地飄動，失去了往日的威嚴(yán)。
“陛下，外面風(fēng)大，請保重龍?bào)w�！巴醭卸髫䞍E著身子，捧著一件厚實(shí)的披風(fēng)，小心翼翼地替崇禎披上。
老太監(jiān)的手有些發(fā)抖，不知是因?yàn)楹�，還是因?yàn)檫@一路南下的驚險。
崇禎沒有回頭，只是望著遠(yuǎn)處黑沉沉的天空，忽然開口：“承恩，你說朕能活著到漳州嗎？“
王承恩聞言，身子一顫，手中的披風(fēng)差點(diǎn)滑落。他連忙跪伏在濕滑的甲板上，聲音哽咽：“陛下洪福齊天，必能“
“說實(shí)話。“崇禎打斷他，聲音平靜得可怕。
王承恩抬起頭，渾濁的老眼對上崇禎疲憊的目光。這位服侍了皇帝大半輩子的老太監(jiān)，終于不再說那些冠冕堂皇的話。
“老奴不知道�！巴醭卸鞯穆曇糨p得幾乎被江風(fēng)吞沒，“但老奴知道，陛下若不去，大明必亡；陛下若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jī)�！�
崇禎聞言，嘴角扯出一絲苦笑。他抬頭望向越來越黑的天空，一滴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臉上。
“是啊，朕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
他想起離京那夜，太子朱慈烺跪在乾清宮外，哭求他不要冒險。想起周延儒等人聲嘶力竭的勸阻，想起自己親手交給太子的那柄天子劍
“陛下！雨大了，進(jìn)艙吧！“王承恩焦急地勸道。
崇禎卻一動不動，任憑雨水打濕他的衣衫。他忽然問道：“承恩，你說那仙人會是什么模樣？“
王承恩一愣，隨即想起那幅畫像中超凡脫俗的白衣身影：“老奴想，必是仙風(fēng)道骨，慈悲為懷“
“慈悲？“崇禎冷笑一聲，“若真慈悲，為何坐視天下大亂？為何要等朕親自去見他？“
他的聲音漸漸激動：“他明明有通天之能，卻眼睜睜看著開封百萬生靈涂炭！看著陜甘百姓易子而食！看著“
一道閃電劈開烏云，照亮了崇禎猙獰的面容。雷聲轟鳴，仿佛上天對他的回應(yīng)。
王承恩嚇得魂不附體，連連叩首：“陛下慎言！慎言�。 �
崇禎卻仰天大笑，笑聲中帶著幾分癲狂：“朕乃天子！就算他是真仙，也該來朝見朕！而不是讓朕像條喪家之犬一樣“
“陛下！“王承恩撲上來抱住崇禎的腿，“江上風(fēng)浪大了，咱們進(jìn)艙吧！“
崇禎的笑聲戛然而止。他低頭看著這個忠心耿耿的老仆，忽然覺得無比疲憊。
“是啊，進(jìn)艙吧。朕還要留著這條命去見那位圣主呢�！�
轉(zhuǎn)身的瞬間，一道閃電再次劃破長空。
但在崇禎的背影在電光中顯得格外瘦削，仿佛隨時會被這滔天巨浪吞噬。
王承恩望著皇帝走進(jìn)船艙，老淚縱橫。他知道，這位倔強(qiáng)的君主，已經(jīng)賭上了自己和大明最后的氣運(y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