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姜斗植到底是底子好,武者的恢復(fù)能力不容小覷,不過是昏了一日,便醒了過來。
一睜眼,就要去找人。
孫使者心都快要操碎了,提著鞋追在后面跑:
“大人,大人,穿上鞋子,當(dāng)心您的腳......”
可姜斗植哪里還顧得上疼,哪怕這回已經(jīng)變成一米五一米六了,他也能踩著血腳印飛奔到禪房去。
現(xiàn)如夜色漸濃,大佛寺靜悄悄的,但安靜中又有一絲莫名躁動。
他說不清是為什么,只覺得心中很是不安。
尤其來到禪房門口時,急切的腳步反而停下來了。
里頭燭光晃動,顯然還在日夜不寐地看護(hù),這意味著情況仍不樂觀,他的心更加沉重,不敢推開那扇門,他害怕......
“誰在外面?”游醫(yī)疲憊的聲音響起。
能不疲憊嗎,兩頭失火兩頭跑,他這把老骨頭都要散架了,還不如當(dāng)年在太醫(yī)院呢。太醫(yī)院雖然有陪葬威脅,但好歹不用真使勁呀,隨便糊弄一下就得了。
糊弄一下不行就糊弄兩下,兩下還不行,那不是有別的太醫(yī)嘛。
不像現(xiàn)在,游醫(yī)覺得地主家的驢都沒自己苦。
他一天一夜沒合眼,腦子都出現(xiàn)幻覺了,幻想自己甩了姜斗植五十個巴掌,然后抓著他的腳倒拎起來,旋成風(fēng)火輪扔出去。
眼下見門打開后,姜斗植可憐兮兮地站在外頭,他也沒好氣。
“好晦氣的臉,來哭喪��?還是給自己哭喪?”
姜斗植對這語言攻擊毫不在意。
從門打開那一刻開始,他的眼睛就一直黏在那床上,眼里根本看不到其他東西,耳朵里也只能聽到自己想聽的話。
“她......”他的聲音粗啞得如同被砂紙磨過:“如何了?”
“死了�!庇吾t(yī)冷酷地說。
姜斗植眼中大慟,身子晃了兩下,眼看就要栽倒在地上。
孫使者趕忙沖上來扶住他,一顆心都要疼死了,嘴里不住安慰道:
“沒死沒死,大人,我密切關(guān)注著呢,這老不死兩個時辰前還說了,公主的脈搏有勁了些......”
“誰老不死?”游醫(yī)瞪大眼睛,以前一口一個地叫人家?guī)熥�,現(xiàn)在張嘴就是老不死?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東傀谷沒一個有良心的。
游醫(yī)和孫使者忙著別苗頭,而姜斗植則懷著忐忑的心,一瘸一拐摸到了床邊。
那床下著帳子,又有層層疊疊的床幃,里頭的呼吸聲似有時無,聽得人心驚膽戰(zhàn)。
姜斗植覺得,自己真的是變得膽小了。
以前的他天不怕地不怕,遇事不決刀劍解決。可這幾日,不,應(yīng)該說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卻慢慢變得怯懦起來,連說句話,看一眼,推個門,掀開薄薄的帷帳,都不敢。
“嫵兒......”他垂著頭,將手搭在床邊。
眼睛又想尿尿了。
他正紅著眼,抿著嘴,拼命忍耐喉頭的嗚咽,突然,手背覆上一片溫?zé)帷?br />
“好涼啊�!�
輕得宛如嘆息的聲音,從帷帳后響起。
“早就想問了,你為何,總是那么冰涼?”
“是不是,沒有照顧好自己......”
姜斗植整個人都怔住了。
在過去這數(shù)個煎熬的日夜里,他無數(shù)次禱告,無數(shù)次期盼,無數(shù)次想想,如果林嫵醒來,他將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可真正到這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人在極度悲傷和極度狂喜時,都是一樣的。
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話,無法動彈。
生怕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輕輕動一下,夢便碎了。
直到游醫(yī)在一旁罵他:
“臭小子,手冰還握著人家,萬一把人凍壞怎么辦?”
“唉,老崔啊老崔,都跟你說了,人到中年須節(jié)制,你瞧你這一哆嗦,世上便多了個大傻子......”
姜斗植如夢初醒,趕緊將自己的手抽出來,在衣服上擦了兩下。
又見那慘白的手暴露在空氣中,脆弱得像輕輕一碰折斷,便手忙腳亂地用被子去蓋住。
那手足無措的樣子,全然不似素日冷靜自持,有條不紊的他,倒應(yīng)了游醫(yī)所說,有些傻里傻氣。
帳子里便響起了輕笑聲。
姜斗植聽著那久違的笑聲,本應(yīng)覺得高興,但唇翹起來一半,不知道為什么,眼睛先濕潤了。
他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這樣的笑聲了呢。
“嫵兒�!彼椭^,夢囈一般:“你原諒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