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陸公子,陸公子!求你救我!
我,還有我!
陸公子,我當初罵的最少,收的也最少!先救我...
當陸安年答應出手為王喜婆施針的那一刻,有三五人開腔苦求,入目可憐,入心可恨。
人就是如此,陸家風光,陸家落敗,他們不會看在眼里。
哪怕是這場觸之即死的鼠疫,在這些人眼中,也都是帶著僥幸心理,覺得不會落到自己頭上。
只有要被推進坑里燒成炭了,他們才會想到陸昂的好,才會反省自己的錯。
他們甚至不會反省,他們只是不想死,所以一個個后悔了。
我陸安年今日救人,只為良心不為尋仇。你們慢慢說,也不急。
這話陸安年幾乎是鼓足了勇氣說出來的。
若非因為修習那門吐氣法而攢了不少精氣神,如今怕是早已兩眼發(fā)黑,一病不起。
話音落地,陸安年覺得整個屋子都好似安靜了下來,只剩耳畔不停的嗡鳴與自己的呼吸。
君子慎獨,不欺暗室。
除了陸安年,沒有人知道他做出施針救人這個決定時,有多苦。
尋仇一事,陸安年承認自己在那時巴不得提著柴刀,將趙金峰從頭到尾劈開。
但轉念一想,他若真匹夫一怒,殺了趙金峰又如何
大虞朝廷勢必會對他窮追不舍,到時候連累爺爺,那該多不值當。
仇得報,人得殺,但不是現(xiàn)在。
王喜婆平躺在地,陸安年一邊聽著眾人講述,一邊施針。
當那一縷縷莫名的氣團游遍四肢百骸后,他覺得自己手腳也變快了許多。
除去我與老孫頭,當年拉陸家下水,光老身知曉的,便至少有一百余人。
或是收了銀子,或是被許了好處。
只有一百多人
但陸安年仍然清晰記得當天不欺被收走時,好似有千百個人在謾罵他陸家,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后來這些人都死了,胸膛破了個稀巴爛。
幾針下來,王喜婆的臉上終于浮現(xiàn)些許血色。
你與我說這些,不怕趙金峰找你家麻煩
陸公子不計前嫌,您的恩情老身以死相報都不為過...
如今死到臨頭,老身也不該繼續(xù)糊涂下去。
王喜婆的眼角也終于眼淚決堤。
那些受了陸安年恩惠的病人也發(fā)出陣陣抽泣。
能被送來這里的,無一不是孤苦伶仃的孤寡,或是家里子女不孝的,看到陸安年這般耐心,紛紛垂下兩行濁淚。
如果陸安年是自己家的孩子那該多好!
可惜這么好的孩子,卻被害來做個搬尸匠。
這縣衙真不是人,還有害陸家的那些長舌狗!
陸安年陸續(xù)將針施完,看向窗外天色不早,將重癥的以及早就咽了氣的盡數拉上拖車。
整個蜉蝣縣沒人會找這個晦氣去檢查陸安年的車駕。
沉重的板車在雪地上壓出道道車轍。
離了天不欺,往北再走六里地便是整個蜉蝣縣的埋尸場,埋尸地背靠深山,名為青蟒山。山中毒瘴縈繞,傳聞有食人巨蟒出沒。
怕的人多了,便不會來這。
陸安年每日工作皆是如此,從藥堂到埋尸場,從埋尸場到家。
張跛子那頭驢早已被陸安年賣掉。
當時沒了驢子,張跛子便靠著賣柴為生。
最后被縣衙的班頭黑眼失手打死,原因無他,只因為老人獻不出五個銅板早飯錢。
陸安年賣了驢子收了副棺木,還未來得及置辦后事,張大爺尸首便被黑眼拿去喂了縣衙的狗。
整個蜉蝣縣許多人是不配被記住名字的,正如這跛腿的張大爺,若非來天不欺治過病,陸安年也不知道他叫張福全。
他的死就像一滴水落入一滴水,陸安年沒了驢子,依舊周而復始拖著板車,直到大半年后的今日,他身后的板車上才多了些許生氣。
可陸安年仍舊時不時想起張福全那日咧著大黃牙笑道:
如何啊陸公子現(xiàn)如今,你那滿腹經綸不如老漢這頭驢子實在吧
將火油一桶桶倒入坑中,將尸首燒毀后,陸安年又來回拉了幾波。
回去路上又繞了段路,這才將那些重癥病人安頓下來。
你們在這不要胡亂走動,隨意尋些野菜吃,是死是活,我且不管你們。若被別人發(fā)現(xiàn),便是立馬被燒死的下場。
可聽到了
陸安年正色開口說道。
他年方十六,但在眾人眼里,卻再沒將他當做孩童看待。
嬰孩胳膊一樣粗的麻繩掛在陸安年脖頸上,如今的他,多了不少氣力,一邊拖行,一邊說話絲毫不受影響。
聽到了~一陣陣應答聲有氣無力響應著陸安年的命令。
直到空中泛起墨色與星點,陸安年才朝著家中走去。
今日他覺得身子有些不一樣,他或許有希望能撥開更多腦中迷霧。
想到這,陸安年腳步不由加快許多。
回到家中,陸昂咳嗽依舊,爛絮被子上撒著星點殷紅。
陸安年見到這番景象,心頭一緊。
看樣子,病魔已然入了老人家的肺腑。
爺爺經營天不欺,給予他十六年無憂光陰,教授他做人的道理,自己這個做孫子的,斷然不能不孝!
如今的陸昂不止是咳,連帶著還有陣陣粗喘,猶如村口鐵匠的鼓風箱一般,嗓子眼里發(fā)出難聽的呼哧呼哧聲。
陸安年依舊像以往那樣,煎藥,施針。
自從陸昂病后,他又重新拾起了曾經最為厭惡的醫(yī)書,盼望從中找到平息這場鼠疫的辦法。
如今得知這一切是縣衙所為,他仍舊沒有放棄,心中的念頭卻愈發(fā)堅定。
針法也好,對藥材的理解也罷,在這段時間內,陸安年得到了不少鍛煉。
越是不讓他救,他越要救!
他相信,只要爺爺撐住,就一定能有法子救好!
安年,你可有打聽到咱們蜉蝣縣的仙師是否愿意出手啊
當初天不欺未能治好鼠疫,導致泛濫成災,哎,我陸昂當是第一罪人...
如今...咳咳...病成這番模樣,也是活該的。只是連累了你...
陸昂喘著大氣,嘆息許久。
陸安年攥緊拳頭,暗地里也是一番天人交戰(zhàn)!
白天所知道的事情,他該不該告訴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