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獵夫人去年走了,丑哥兒如今孤家寡人一個,送回去也沒人照看,沈黎只能先把他帶了回去。
回到家,沈黎把人丟到炕上,顧不得滿頭汗,就去廚房干活,把板栗外面帶刺的皮切開,取出里頭的栗子。
沈桃拿起一個想幫忙。
沈黎搖頭示意不用,淺笑道:“你不用做這個,能不能去幫姐燒點水?”沈桃乖乖點頭,放下板栗就去抬地上的鐵鍋。
這是家里唯一能煮東西的廚具,陶罐是裝水的,分家時得了三個碗,前幾天摔壞了一個,沈輝一個,姐妹倆只能共用一個,多余的小罐子是裝油鹽的,現(xiàn)在也都空蕩蕩。
廚房里的地是灰泥地,鐵鍋放在地上占了不少沙,沈桃用水沖洗干凈,接一鍋新的,她抱不起來,就讓沈黎抱到爐灶上去。
那爐灶說是灶,其實沒比簡陋的廚房好到哪去,幾塊石頭壘起,用黃土糊住,就成了能燒火的‘灶’。
沈桃從小就跟著干活,手腳利索,燒柴生火完全不輸大人,很快煮好一鍋水。
沈黎也弄完板栗,把煮開的水倒進木桶,又往鍋里加瓢涼水塞了把干稻草,板栗全倒進去,讓沈桃繼續(xù)燒火煮,她先去洗洗。
這具身子虛胖,動一下就渾身汗,沈黎感覺身上就像糊了層?xùn)|西,又粘又癢,還一股酸味,特難受。
洗澡在草屋后面,幾塊草席,幾根竹子就蓋了個簡易歪扭的澡房,沈黎都顧不得是不是會塌了,拎著水就直奔那小澡房去。
溫暖的水沖刷而下,沈黎下意識喟嘆出聲,她緩了會,忍著難受掀開腰間層層疊疊的肉,清洗縫隙里的污垢。
原主愛干凈,天天洗漱,然而這年代的窮人用不起香皂那些東西,清水再怎么洗身上都是油膩的,沈黎受不了這觸感,抓著毛巾使勁搓。
把皮膚搓到通紅,沈黎才停下,以前在野外不是沒有過長時間才洗一次澡的經(jīng)歷,卻是頭一回洗得這么累。
身上洗了干凈,滿臉毒瘡還流膿滲血,不過這痘包也能慢慢去調(diào)理。
沈黎愛好廣泛,肯為興趣花心思,她曾因朋友受肌膚敏感苦惱,就用幾個月的時間將市面上大部分護膚品成分鉆研透徹,最后挑選出最適合朋友的那一款,也曾因接到洗面奶的廣告去參觀加工廠,最后花了一年時間自己研發(fā)出了更好的產(chǎn)品。
反正,在護膚方面沈黎很有經(jīng)驗。
這都要先暫且往后擱,填飽肚子養(yǎng)好身子要緊。
沈黎拎著桶剛回到前院,就聽見那邊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聲,伴隨著不堪入耳的謾罵,她快步過去,一眼認出那婦人是原主的惡奶,賊眉鼠眼的男人則是原主好吃懶做的大伯!“我的親娘�。∧鞘悄愕挠H孫女,你怎么忍心把黎兒往火坑推!”“哭哭哭,喪門星只會哭!老娘還沒死,輪不到你哭喪,那賠錢貨現(xiàn)在埋了也是具尸體,給陳家還能換二十兩銀子!”姚氏煩不勝煩地揮手,沈大上前一把拽住沈輝,“三弟,不是我說你,養(yǎng)閨女不就為了等她大了賣個好價嗎,現(xiàn)在人死了還能值二十兩銀子你就偷著樂吧!”沈輝雖懦弱,但他決計不會讓人賣自家女兒,用頭撞開沈大后又一把抓住姚氏。
姚氏見他一幅衰相心里直冒火,當即抬腳踢了過去,沈輝趁機拽住姚氏的腳踝,姚氏一個不察重重倒地,沈輝撲過去死死扣住她脖子不放,姚氏大罵一聲,沈大沖過去扯沈輝。
沈桃見爹被欺負,忙撿起木棍就往沈大身上敲,幾人扭打成一團。
沈黎見沈桃被沈大拎著丟了幾米遠,臉色一沉,箭步?jīng)_過去抱起妹妹,吼道:“哪個死老太婆要賣我?!”姚氏和沈大都停了下來,一時還以為幻聽了,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看到沈黎龐大的身體立在那。
沈輝滿頭灰土,大喊道:“黎兒快跑!”姚氏見沈黎不僅沒死還好著,心道不好,昨晚沈輝喊成那樣還以為人沒了,她才一早過來探探情況,沒想這賤皮子命這么硬,那一棍可是敲中了要害,都還能活過來?不行,沈黎不能活,誰也別想讓她到手的銀子飛了!“你沖誰這么喊?!”沈黎看著她貪婪的嘴臉直犯惡心,放下沈桃沖進廚房抓起菜刀沖出來,眼神陰狠道:“我今天倒要看看,哪個不長眼的敢賣我!”姚氏知道沈黎就跟她爹一樣的窩囊廢,聞言不屑冷笑:“沈黎你以為拿把菜刀就能嚇到老娘?你個賤皮子要是敢——”眼前有什么緊挨著臉邊飛了過去,隨著沈大一聲尖叫,姚氏回頭看到身后的柱子上插著那把菜刀時,頓時臉色煞白。
刀不是在沈黎手上嗎,怎么飛出去了?姚氏看著肩上的幾根斷發(fā),渾身打了個哆嗦。
倒是沈大很快回神,抓起塊磚就朝沈黎沖過去。
沈黎嗤之以鼻,眼看著沈大沖到跟前,她右腳后壓蓄力,雙手拽住對方胳膊,使出吃奶的勁一個利索的過肩摔將沈大猛地一摔!“寶兒!”姚氏尖叫一聲,撲過去護住沈大。
沈黎拔下菜刀,冷冷地盯著二人:“滾不滾?”姚氏終于意識到沈黎的變化,那眼神跟山里的狼一樣狠,恐怕逼急了真會殺人,她瞬間沒了方才的囂張,拖著半死不活的沈大跑了。
院子靜了下來,嚇傻的沈桃才回神,眼里滿是崇拜。
“姐好厲害!”沈黎朝她眨眨眼,扔下菜刀安撫好沈輝,又收拾完滿地的狼藉,進廚房把煮熟的板栗倒在芭蕉葉上端到一大一小面前。
她見二人半天不動,抓起一個就剝開往沈桃嘴里送:“可以吃的,吃吧。
”香甜的味道撲鼻而來,沈桃咽了咽口水,饑餓的本能讓她什么都不想了,張嘴就著沈黎的手將整顆板栗吞咽了下去,軟糯清甜的口感在嘴里彌漫,讓人恨不得把舌頭一并吞下。
小家伙瞪大眼睛:“好、好吃!”沈黎給她剝了幾個,又抓了把塞進沈輝手里,父女三一口一個,就著劉老太昨晚煮剩下的黑米粥喝下去,餓慘的肚子,終于迎來了一次滿足地飽腹。
沈桃撫著圓鼓鼓,眼睛锃亮:“好好吃,以前姐怎么說不能吃……”“那是之前不知要怎么弄。
”沈黎見沈輝一直神思不屬的模樣,忍不住問:“爹,你咋了?”沈輝搓了把臉,愁道:“你奶是不會罷休的,陳家咱也惹不起,這可怎么辦……”他眼圈通紅,抓起沈黎的手:“要不黎兒你跑吧……不行,你一個孩子又能跑到哪去?”沈黎坐在地上,沒吭聲也不動,讓沈輝發(fā)泄完情緒。
她問:“陳家給他那個病兒子配冥婚,要的是未婚的姑娘吧?”沈輝一怔:“是這樣沒錯,但現(xiàn)在哪找得到婆家,陳家估計明天就……”先不說有姚氏這樣的親家沒人敢沾惹,就沈黎這情況也沒婆家會要,這話他沒說,怕傷了自家閨女的心。
沈黎也清楚,這具身子的情況怕是貼錢都找不到婆家接手。
沈黎聳聳肩:“誰說沒有,我看村里的丑哥兒就跟我很配。
”沈輝猛地抬頭。
沈黎已經(jīng)起身回了屋,男人身上還穿著那套沾滿泥土的衣服,她無法忍受這么臟躺床上,哪怕是別人也不行,又出去讓沈桃煮了鍋水,準備給他擦擦。
男女有別,沈黎也不好給擦全身,就想擦擦臉,再給他換件沈輝干凈的外衣,結(jié)果剛拽下男人身上的衣物就看直了眼。
人魚線八塊腹肌,線條勻稱精悍,塊壘分明……嘶,這人長的丑歸丑,這身體倒是好,要擱在現(xiàn)代,開直播扭扭腰都能收獲百萬打賞的程度。
沈黎理智和失德瘋狂對峙,最終還是選了理智,迅速擦完給人套上衣服,不多看一眼,也絕不偷摸一下。
丑哥兒收拾干凈,看著也沒好多少,那臉還是磕磣該磕磣。
他長的丑點不要緊,畢竟會能打獵,日子比普通百姓會好點,吃飽穿暖了比什么都強,這條件不差姑娘想嫁,可克妻這項就夠讓人避之不及,所以都二十四了也沒娶上妻。
正好能幫她一把。
沈黎摸男人脈象,見脈搏心跳都平穩(wěn),索性沒找大夫,給他灌了碗水就出去了。
將剩的熟栗子裝好,拿上錢一并送到劉老太家后,她趁著天色還早,又進了山,落日前扛著麻袋的野板栗回家。
晚上沈黎又煮了一鍋板栗,還碾碎一部分用家里僅剩的小把壓罐底的面粉和了攤餅,父女三吃的頗為滿足。
這里沒有任何娛樂活動,飯后就洗洗睡。
沈桃去了沈輝那屋睡,沈黎爬上床,看著丑哥的臉小聲道:“那什么,我絕對沒有非分之想,都是權(quán)宜之計,反正沒找里正立婚書,戶籍也沒轉(zhuǎn),算不上真夫妻,等這事過了要走要留都隨你,就當還我救你一命的人情……你不吭聲我就當你是默認了。
”沈黎見男人遲遲沒有動靜,滿意點頭,翻身滾到一邊,很快沉沉睡去,兩人中間的距離還能塞下個人。
…翌日早,姚氏果然帶著沈家一家來勢洶洶,一同來的還有陳家管家和兩個仆從。
沈黎慢悠悠地從懷里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帕子丟過去:“我已經(jīng)嫁人,不知道什么陳家。
”管家看到那白帕上的血跡,臉色微變。
他的反應(yīng)在沈黎的意料之中,陳家這種富貴人家,更重迷信,給未婚病重的兒子配冥婚,要找的自然要是八字相合的未婚同齡女子,要讓他們放棄帶走沈黎,就得讓他們都以為她已經(jīng)不是黃花大閨女。
帕子上的血當然不是那血,而是沈黎在手上割了一道小口子滴的血。
姚氏看了那帕子一眼,嗤道:“你以為拿個假帕子就能唬住老娘?十里八鄉(xiāng)誰不知道你是個沒婆家要的胖子,別給老娘玩花招!”沈輝聞言神色緊張,爬到沈黎身旁護著,這時沈家大房的媳婦往門里瞧了一眼,驚道:“娘,床上真有個男人!”姚氏瞳孔驟然緊縮,顫抖的手指著沈黎:“你個賤皮子哪找的野男人,你怎么敢?!”沈黎道:“我爹同意我同意我男人也同意,還需要誰同意?”說罷又看向陳家管事:“陳家的錢我一個子沒拿,誰拿了找誰要,不然就到官府去說,我就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可以枉顧人命,拿活人許配給死人成親!”陳家管事見生米真煮了熟飯,這親是成不了了,人帶走了也沒用,當下狠狠瞪了姚氏一眼,讓她準備好奉還二十兩銀子,便帶著仆從憤然離去。
沈老漢想要拉走姚氏,這世道賣兒賣女雖是常事,可律法絕不允許活人配冥婚,何況他們賣親孫女本就不占理,先前都看仗著沈輝一房軟弱胡作非為,可沈黎真要告到官府去,那問題可就大了,還會落個被全村唾沫星子淹死的下場。
姚氏拿捏沈黎一家已經(jīng)習(xí)慣了,哪受得了這種氣,推開沈老漢就朝著沈黎抬起手,沈黎不是原主,當然不會站著讓她打,反應(yīng)迅速撿起地方的桃枝狠抽過去。
大房二房的人一擁而上,一時間亂成一團。
屋內(nèi),床上的人眉頭緊蹙。
好吵……死人還能聽到聲音嗎?杭錦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被越發(fā)激烈的吵鬧弄醒。
他坐起身,聲音來自屋外,掀開被子下床,結(jié)果一動身上就傳來陣陣刺痛,他皺眉忍著朝門口走去。
結(jié)果見院里亂成一團,杭錦心里一陣火大,沒忍住吼了聲:“吵什么吵!”他醒來時就看到了自己身處一個破爛屋子里,猜測可能是飛機遇險后他大難不死被哪的村民救下,雖是救命恩人,但大少爺起床氣來了是連天皇老子都得噴,根本憋不住。
這一吼完,就像摁下暫停鍵,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姚氏一轉(zhuǎn)頭,見屋里的男人竟是村里沒人要的丑哥,啃得下沈黎這胖子不稀奇,頓時什么僥幸的心都沒了,坐在地上一邊拍地一邊哭喊。
“要哭回家哭,別在我家門口哭喪!”沈黎以一敵眾也沒落下風(fēng),踹開最近的沈二,拍拍手轉(zhuǎn)身,恰好和男人四目相對上。
杭錦盯著她看了兩秒,才留意到不對勁,有些懵:“大媽,這是哪?”沈黎一僵,他喊她什么?大……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