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這一日,小泥巴在后罩房邊一面打瞌睡,一面畫符,因困得著實(shí)厲害了,筆下畫岔,將符混成了會(huì)雷神咒,嘴巴里也念“開口呵氣為天火,二呵地氣滿城生�!苯Y(jié)果這符正也應(yīng)了自己寶術(shù),一點(diǎn)火光從瞌睡的小泥巴指尖亮起,那火竟愈燒愈烈,火星飄到門邊柴草上,熊熊燃起。
待小泥巴轉(zhuǎn)醒,眼前已是一片火海,家丁們手忙腳亂,大呼走水,遠(yuǎn)處望火樓鼓聲大躁。小泥巴趕忙爬起,去取濺筒,好不容易撲滅了火,才看到燭陰在將熄的小火邊烤肉。
那蛇已搭起了木架,那架上穿了一只用草簾裹好的叫花雞。燭陰時(shí)不時(shí)伸尾撥一下鐵簽,忙得不亦樂乎,涎水流了一地。
“你這吃閑飯的長蟲,就不會(huì)來搭把手么?”小泥巴大怒,抄起叫花雞藏在身后,燭陰一驚,蹦蹦跳跳,張嘴去叼那雞,卻咬不著,雖苦著臉道:“又怎么了?”
“甚么叫‘又怎么了’?我費(fèi)盡心力,便是為了解封住你的仙瀛符咒,可你倒好,自個(gè)兒不努力,只在做甩手掌柜!”
“老子努力過了!”燭陰亦怒,張開缺了牙的嘴亂咬,“誰教你天資駑鈍,吞了老子的蛇牙后一點(diǎn)兒動(dòng)靜也無,誰知要花千八百年才見得到你解開第一枚黃符?”
他們大吵一架,彼此置氣,最后坐在地上,恨恨地別過腦袋,誰也不愿看誰。
沉默了一會(huì)兒,小泥巴悶悶地道,“要不,你別指望我了,去尋個(gè)天真道士來替你解咒?”他撕下一只雞腿,燭陰爬過來啃,吃得滿嘴油光。吃罷雞腿,它總算高興了些,口齒不清地道,“不成,我就賴定你了。讓如今的我尋個(gè)天真道士來,倒還不如教我徒步走上天廷!”
小泥巴卻一拍腦袋,興奮地與它道,“我想到個(gè)法子�!�
燭陰正納悶著,卻見他返身回了后罩房,不一會(huì)兒又出來,且捧了柄皮棉紙傘。小泥巴將傘放在燭陰面前,道,“我?guī)煾干裢◤V大,可上黃天,可通泉壤。你只要能找到并將這柄傘帶予她,帶她來這里,我便原諒你這段時(shí)日不干事兒。”
“呸!你不知文府的兇險(xiǎn),我的原身仍在堀室中被鎮(zhèn)著,離得越遠(yuǎn),皮肉便會(huì)層層剝落,甚而有性命之虞!”燭陰一聽,拼命搖頭。
“我的血肉往后便任你吃。”小泥巴說。
人血著實(shí)頗具誘惑力,燭陰哈喇子狂流,卻尊嚴(yán)地挺著身子道:“要半肥瘦的。”
它撐開顎,將那紙傘從傘柄到傘尖一點(diǎn)點(diǎn)吞了下去,身子抻得老長,小泥巴看得心驚肉跳,怕它撐破肚皮,可一想所謂“蛇吞象”之說,又略略心定。燭陰最終還是將傘咽進(jìn)了肚里,自個(gè)兒在地上用尾巴畫了個(gè)太靈九官咒,念道,“與天同祖,變幻無窮�!彼煊肿兓卦瓉淼哪樱欢袆�(dòng)極遲緩,似肚里咽了幾只秤砣。
待行了幾步路,燭陰又艱難地爬回來,道:“不行,我出不去。這文府四周布有召四神咒、吞服魔精符和安土地神符,我若出一道符陣,便會(huì)重傷一回,我?guī)筒涣四�。�?br />
小泥巴撫著自己的腹,向它示意道:“五花肉。”
燭陰當(dāng)即食指大動(dòng),盯著他的肚皮,吐著信子貪吃地爭辯:“你若想教這傘送達(dá),便先予我一些血,如此一來,若我受了傷,也能憑著你的血愈傷�!�
“一些是多少?”
“就是讓我吃一口,沒有多少。”燭陰嘿嘿笑道。
小泥巴將信將疑,將手指遞過去。不想燭陰突而露出兩枚尖利長獠,一下便扎進(jìn)他腕子中。小泥巴輕顫一下,卻覺燭陰開始以夸父飲河之勢吸起他身子里的血流,身子漸漸干癟,眼前像飄起了小雪,小泥巴心慌地叫道:“停!停!”
可燭陰依舊不停,待它吸完一口,小泥巴已癱軟在地,臉色蒼白,頭昏腦脹。燭陰奸猾地爬開,嘟噥道:
“我真只吃了一小口,不想你這廝血少,是塊瘦巴巴的排骨,不禁吃。我走啦,你就等我的好消息罷。”
煙籠朦月,子規(guī)啼夜。今夜又是文公子入堀室的時(shí)候。
家丁們從地下抬出文公子,清了創(chuàng),從瓷瓶里倒出膽南星、麒麟血和公豬油等和作的藥膏,敷在傷處。待在廂房里歇了片刻,文公子虛弱地抬眼,望了望榻邊,第一句話卻是:“易情呢?”
家丁道:“回公子,他說今日頭眩得厲害,便不來值夜了。”
文公子闔上眼,一言不發(fā)。
接連幾日,皆不見小泥巴的身影,文公子吩咐人去倒座房里看看,卻得回話說是小泥巴整個(gè)人似蔫了般,睡在板床上一動(dòng)不動(dòng),叫也不應(yīng)聲。
家丁們挾著小泥巴胳臂,將他架到文公子面前。小泥巴先前幾乎被燭陰吃空了血,顳上突突地跳,口里干渴,胃中翻滾著。家丁們喝道:“跪下!”
這聲“跪下”喊得著實(shí)無用,因?yàn)樗麄円环攀�,小泥巴便軟軟跪下來,且欲順勢倒在地上。文公子坐在曲水椅上,神色冷淡,道:“你近來是怎么回事?�?br />
“甚么怎么回事?”小泥巴慘白著臉,跪直了身。
“近來值夜,你都不在。我問了膳房,你近幾日幾乎不進(jìn)食水�!�
小泥巴抿口不言,若是被他們發(fā)覺自己讓燭陰負(fù)傘出逃,說不準(zhǔn)看守會(huì)更嚴(yán)。文公子嘆了氣,撐著遍體鱗傷的身子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脈,道:“心失濡養(yǎng),缺血甚多。才幾日的光景,你是怎么把自己折騰成這副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