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小泥巴輕輕拍了拍鳩滿拏的肩，道：“別難過了。”
鳩滿拏自悲傷里醒神過來，怔怔地看著他。
“您也曾對(duì)我說過這話�！毙∧喟偷氖终戚p輕覆在他手背上，“九重霄之上生死無別。一切皆可重來，一切皆能如你所愿�！�
鳩滿拏笑了，眉宇間的憂色一掃而光，“不過是我的信口之言，你竟也信了么？”
小泥巴認(rèn)真道，“因?yàn)槲覍幙尚牌錇檎��！?br />
歇了不多時(shí)，幾個(gè)甲士來到天河邊，對(duì)他們恭恭敬敬地道有人要見他們。小泥巴問：“是誰要見咱們？”
甲士們恭順地答：“太上帝�！�
這話把三人皆嚇了一跳，唯有燭陰興奮地磨著牙。三人皆疑惑之極，太上帝高居九霄，怎會(huì)在五重天？可看甲士們神情，他們不似在說假話。若此事為真，眼前的那桂殿蘭宮便有了個(gè)解釋。說不準(zhǔn)此處是太上帝行宮，他們正巧撞到這兒來了。
小泥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太上帝見咱們是為何事？咱們不曾偷渡，不過是耽擱了幾日中天宮的瑣務(wù)�！�
甲士們道：“大人不必慌張，不是為了開罪各位�！�
于是三人方才放下心來，隨著甲士們走。云水茫茫，煙霞裊動(dòng)，金殿閶開，衛(wèi)士魚貫而入。三人叩首上殿，殿中卻極清冷，朱柱蒙塵，藻井黯淡，中央置一觡骨龍椅。
可小泥巴定睛一看，卻覺心驚。那龍椅不是鹿角骨造的，卻似是人骨。椅圈乃一對(duì)環(huán)抱的肱骨、尺骨，角牙是股骨，前椅腿交匯于腳踏，像是一個(gè)趺坐的人。殿中冷暗凄清，風(fēng)聲送來，猶如一疊疊寒笳。
金龍緞繡簾一動(dòng)，從里頭走出一個(gè)人影來。那人面相令人諳熟，龐眉白發(fā)，五綹長(zhǎng)須，一身赤色圓領(lǐng)袍，綴金線補(bǔ)子，正是福神。
“福神大人！”三人慌忙跪拜，抬起頭來時(shí)，只見福神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刈诹四枪且紊�，笑瞇瞇的，受了他們的跪。
小泥巴懵了神，那椅子雖生得古怪，卻不是龍椅么？怎么福神竟坐了上去？
他不禁脫口問道：“大人，我聽聞是太上帝傳召的我們，不知他在何處？”
“就在這處。”福神道。
“哪處？”小泥巴依然摸不著頭腦。
老者笑容可掬，指了指身下。
三人循著他的指尖望去，當(dāng)即大驚失色，福神指的正是他正端坐著的那張骨椅。
天光仿佛倏時(shí)黯淡，暗慘慘的殿閣中，福神那素來慈祥的笑容竟有種道不明的陰森。那微笑的皮相下似藏著一只覬覦人血肉的猛獸。
“太上帝已死。”
福神坐在那森然骨架上，眉花眼笑。
“老拙便是新的太上帝。”
弱羽可憑天
朱戶緩緩闔上，將光亮割斷在殿外。黯淡的日光從三交六椀菱花窗里落進(jìn)來，碎了一地。白骨椅上坐著含笑的福神，他的身影融化在深沉的黑暗里。在殿上跪著的三人抖抖瑟瑟，這里不像是五重天，而似是閻摩羅殿。
小泥巴率先站起，怔怔地看著那骨椅。
“太……太上帝？”
在他心里，太上帝如飛龍?jiān)谔�，高居神霄，�?jīng)天緯地�？扇缃駞s竟只落得枯骨一具，被人騎坐。
其余兩人與他一般震驚，鳩滿拏先醒過神來，猛然起身，對(duì)福神橫眉冷眼：
“福神大人，您這是弒君！”
殿中氣氛緊肅，風(fēng)似浸了冰，一觸即發(fā)。福神抬手，示意他們停聲。他笑容藹然，看不出危險(xiǎn)的端倪�！爸T位小友，莫要給老拙安這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名頭。太上帝崩逝并非老拙所為，是他巡幸五重天時(shí)暴疾而亡。老拙不過是接掌睟天總務(wù)，又怕消息傳出會(huì)教諸天搖蕩，故而暫且瞞下罷了�！�
燭陰冷冷地道：“撒謊。那白骨上殘有虺毒，我在浮翳山海里曾嗅到過這樣的氣息。是你鴆殺了太上帝�！�
福神默然無言，笑意卻愈深。此處雖金玉交輝，卻彌漫著朽敗之氣，青綠彩畫的梁枋間掛滿塵網(wǎng)，灰塵像晶瑩的螢火，在廡殿上紛紛然飛舞。
“不是‘我’�！绷季茫Ｉ窠K于開口。聲音陰沉，像烏云里醞釀著的雷動(dòng)。
“——是‘我們’�！�
兩個(gè)人影從黑暗里走出來，站在骨椅之后。一人著一大紅官服，手捧一品朝笏。另一人身軀傴僂，隆額白須。是祿神和壽神。
三位天廷一品大仙站在一起，向著他們桀桀冷笑，笑聲如蜻蛉振翅，窸窸窣窣。笑靨似陰森魑魅，恐怖瘆人。
一剎間，小泥巴的心跌到了谷底。大仙們竟聯(lián)手做出這等為人不齒之事，其中一人還是曾多次照拂自己的福神，這讓他的心更似撕裂了一般劇痛。
火氣轟然燒上顱腦，小泥巴對(duì)福神怒目而視：
“您承認(rèn)了！您弒殺太上帝，篡奪了靈霄之位！”
福神捋須微笑，“易情，你是個(gè)聰明人，咱們聰明人間說話不必說全，你自能領(lǐng)會(huì)�！�
“聰明不聰明我我不知，可我看你確是個(gè)實(shí)在人，”文堅(jiān)冷笑，“明明可瞞天過海，如今卻將你們獸行抖露給我們聽，只是為了污咱們的耳朵么？”
“老拙是為了你們好。你們已將天磴行至五重天，不若止步于此，在老拙手下辦差，畢竟再上行只是徒勞無功�！备Ｉ竦�，從骨椅上起身。甲士們打開殿后巨大的實(shí)榻大門，一剎間，猛烈日光如洪濤涌入。云彩如各色補(bǔ)綴的布匹，天幕中央破了一只碩大無朋的窟窿。而上延的天階在那黑洞前戛然而止，天磴斷裂，斷口處焦黑一片，于是三人驚恐地望見五重天之上皆為焦土。云上漆黑一片，似壓了萬層石墨，斷壁頹垣重重疊疊，無一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