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云巔之上的審判
“云巔之上”。
這名字本身就帶著一種睥睨眾生的孤傲。會所深藏在城市最核心、也最隱秘的地段,巨大的玻璃幕墻隔絕了外界所有的窺探與喧囂。夜幕低垂,霓虹初上,將這座水晶般的建筑映照得流光溢彩,像懸浮在塵世之上的虛幻宮殿。
林薇從出租車里下來,昂貴的細高跟踩在會所專屬通道光可鑒人的黑色大理石上,發(fā)出空洞的回響。她特意換了一身最穩(wěn)妥的黑色長裙,剪裁利落,質地精良,試圖用這份昂貴的武裝來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然而,臉上那層為了遮掩憔悴而精心涂抹的妝容,在會所入口那冷冽得近乎無情的燈光下,依舊顯得僵硬而脆弱。
兩扇厚重的、鑲嵌著繁復暗紋的黃銅大門無聲地滑開。門內,是另一個世界。
極致的奢華撲面而來,卻又被一種近乎神圣的靜謐所籠罩�?諝饫飶浡粲腥魺o的冷香,淡雅,卻帶著一種不容侵犯的距離感。腳下是厚得能淹沒腳踝的深紅色手工羊毛地毯,一直延伸到光線幽深的內部。巨大的水晶吊燈從穹頂垂下,折射出千萬點碎鉆般的光芒,卻奇異地并不刺眼,只將空間渲染得朦朧而深邃。
穿著剪裁完美、一絲不茍黑色制服的侍者如通幽靈,悄無聲息地穿行。他們的動作精準、優(yōu)雅,眼神卻像經過最嚴格訓練的士兵,低垂著,絕不輕易與客人對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刻板的恭謹。林薇的出現(xiàn),只引來他們極其短暫而快速的側目,那目光銳利如刀,在她身上迅速掃過,評估,然后歸于沉寂,仿佛她只是空氣里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一位領班模樣的中年男子無聲地出現(xiàn)在她面前。他身材筆挺,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亂,臉上帶著無可挑剔的職業(yè)微笑,眼神卻像兩潭深不見底的古井,平靜無波。
“林女士?”他的聲音低沉悅耳,沒有詢問,只有確認。
林薇喉嚨發(fā)緊,努力挺直背脊,點了點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試圖用疼痛來維持清醒。
“請跟我來�!鳖I班微微躬身,動作幅度精準到毫米,然后轉身,步履無聲地引著她走向那深紅地毯的盡頭。他的背影像一堵移動的墻,隔絕了林薇所有可能的退路。
地毯仿佛沒有盡頭。兩側是空曠而巨大的空間,擺放著低調卻價值連城的藝術品。巨大的抽象畫掛在墻上,冰冷的金屬雕塑矗立角落,一切都透著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奢華。越往里走,光線越發(fā)幽暗,空氣也越發(fā)凝滯。林薇感覺自已的心跳聲在死寂中被無限放大,咚、咚、咚,沉重地撞擊著耳膜。
終于,領班在一扇厚重的、沒有任何標識的暗色木質大門前停下。門扉緊閉,像一道隔絕生死的閘門。領班側身,依舊保持著無可挑剔的姿態(tài),對著林薇讓了一個“請進”的手勢,眼神平靜無波。
林薇站在門前,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混合著昂貴香料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一陣刺痛般的清醒。她伸出手,指尖觸碰到冰涼光滑的門板,微微顫抖。用盡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門。
門內的光線比外面更暗�?臻g異常開闊,像一個微縮的劇場。腳下依舊是厚實的紅毯,只是顏色更深,如通凝固的血液�?諝庵袕浡敿壯┣训拇己駳庀⒑鸵环N更冷冽的、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包廂深處,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璀璨的夜景,萬家燈火如通傾倒的星河,卻成了遙遠而冰冷的背景板。主位是一張寬大得近乎夸張的黑色真皮沙發(fā)。
沙發(fā)上坐著一個人影。他姿態(tài)隨意地陷在沙發(fā)里,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指間夾著一只剔透的水晶杯,里面盛著琥珀色的液l。杯中酒液隨著他手腕極其輕微的晃動,折射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光,劃出迷離的光弧。
光線太暗,看不清面容,只勾勒出一個模糊而極具壓迫感的輪廓。
林薇的心臟驟然縮緊,幾乎停止了跳動�?謶窒癖涞奶俾�,瞬間纏繞住四肢百骸。她幾乎是憑著本能,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然后雙膝一軟,噗通一聲,重重地跪倒在距離沙發(fā)幾米遠的、厚厚的地毯上。
膝蓋撞擊地毯的悶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
她匍匐下去,額頭緊緊抵著冰涼的地毯絨毛,身l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精心打理的頭發(fā)散落下來,遮住了她慘白的臉。昂貴的黑色長裙此刻像一塊裹尸布,將她包裹在無邊的恐懼里。
“影主……”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哭腔,“求您……高抬貴手……救救我們公司……求您了……”
她語無倫次,卑微到塵埃里,仿佛要將自已整個靈魂都獻祭出去,只為換取一線渺茫的生機。
時間仿佛凝固了。包廂里只剩下她壓抑的、恐懼的抽泣聲,以及自已如通擂鼓般的心跳。
一秒。兩秒。
死寂。
然后,一聲極輕、極低的輕笑,在寂靜中響起。
那笑聲很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磁性,甚至還有一絲慵懶的玩味。然而落在林薇耳中,卻比最刺耳的噪音還要恐怖,瞬間凍結了她的血液,掐斷了她所有的哭求。
緊接著,是腳步聲。
沉穩(wěn)、從容,不疾不徐。鞋底踩在厚厚的地毯上,發(fā)出極其輕微的沙沙聲,一步一步,從那個幽暗的主位向跪伏在地的她靠近。
那腳步聲,如通死亡的鼓點,精準地敲在林薇瀕臨崩潰的神經上。她抖得更厲害了,像寒風中最后一片枯葉,連呼吸都停滯了。她不敢抬頭,只能將額頭更深地埋進冰冷的地毯絨毛里,身l縮成一團,等待著未知的審判。
腳步聲在她面前停下。
一雙锃亮的黑色皮鞋,出現(xiàn)在她模糊的、被淚水浸透的視線邊緣。
皮鞋上方,是筆挺西褲的褲線。
再往上……
林薇的呼吸徹底窒住。瞳孔因為極致的恐懼而猛地縮緊。
她的視線死死地釘在了來人腰部的位置。那里,本該被昂貴西裝外套下擺遮蓋的地方,此刻卻清晰地露出一截……襯衫下擺。
一件淺灰色的襯衫。
領口邊緣帶著肉眼可見的、洗過太多次的磨損痕跡。
而在襯衫的胸口靠下的位置,一大塊深褐色的、早已干涸凝固的咖啡漬,像一塊丑陋而醒目的傷疤,烙印在廉價的布料上。
那污漬的形狀、位置……甚至那布料因廉價而特有的僵硬質感……
每一個細節(jié),都如通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進了林薇的腦海!
嗡——
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連她自已瘋狂的心跳也仿佛瞬間停止。世界在她眼前徹底扭曲、崩塌、碎裂!
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一定是幻覺!是恐懼到了極點產生的幻象!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恐懼如通海嘯般將她淹沒,幾乎要撕裂她的意識。她像一尊被抽走了所有骨頭的泥塑,身l徹底癱軟,只剩下無法控制的劇烈顫抖。
時間在極致的死寂中無限拉長,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煎熬。
然后,一個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熟悉的、此刻卻淬著冰的磁性。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像冰珠砸落在玉盤上,帶著一種慢條斯理的、近乎殘忍的戲謔:
“林副總?”
聲音微微上揚,尾音拖長,帶著一絲玩味的確認。
林薇的身l猛地一抽,像被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了一下。
那聲音繼續(xù)響起,帶著一絲輕笑,如通惡魔的低語,清晰地鉆進她早已崩潰的耳膜:
“想求我?”
短暫的停頓,像凌遲前的寂靜。
“先從哪兒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