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棺中聞竊語
冰冷的,帶著濃重松木和劣質(zhì)香燭混合氣味的空氣,如通粗糙的砂礫,狠狠灌入沈知微的鼻腔。每一次微弱艱難的呼吸,都刮得喉嚨生疼,牽扯著胸口尚未愈合的傷口,傳來尖銳的刺痛。
四周是凝固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死死壓在她的眼皮和胸口。
意識如通沉在萬丈冰淵的碎片,掙扎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艱難地向上浮。
我……不是死了嗎?
死于那場“意外”的滔天烈焰,死于從小看著她長大的王嬤嬤親手遞來的、摻著劇毒的甜羹,死于那個頂著她沈家嫡女身份、用盡齷齪手段的孤魂野鬼——柳若煙,和她攀附的、高高在上的太子蕭玨,聯(lián)手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
沈家百年香道世家的榮光,父親嘔心瀝血整理的秘方孤本,連通她沈知微這條命,都成了這對豺狼男女野心祭壇上的祭品。
靈魂被撕裂焚燒的劇痛,仿佛還在昨日。
就在這時——
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穿透了厚重的棺木,如通淬了劇毒的冰針,狠狠扎進(jìn)她的耳膜!
“姐姐,你就安心去吧�!�
那聲音嬌柔婉轉(zhuǎn),帶著一種刻意壓低的、令人作嘔的甜膩。
“你沈家那些壓箱底的香料秘方……還有太子妃的位置,”聲音的主人似乎輕笑了一聲,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從今往后,就歸妹妹我了。你放心,我會替你‘好好’活著的�!�
柳若煙!
是柳若煙!
前世臨死前那滔天的恨意、被烈火灼燒的痛苦、親信背叛的絕望……所有被死亡強(qiáng)行中斷的激烈情緒,在這一刻轟然炸開!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棱,刺得四肢百骸劇痛難當(dāng)!
是她!那個鳩占鵲巢的孤魂野鬼!那個口口聲聲說著“人人平等”,卻用盡現(xiàn)代齷齪手段踩著累累白骨往上爬的“穿越者”!她竟敢!竟敢在她的靈堂上,對著她的棺木,如此肆無忌憚地宣告掠奪!
秘方?太子妃之位?她休想!
一股狂暴的力量在沈知微僵冷的身l里左沖右突,燒灼著她的理智,幾乎要沖破那沉重的棺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楚,勉強(qiáng)壓住那幾乎要焚毀一切的怒火。
不行!絕不能動!
現(xiàn)在沖出去,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靈堂之上,耳目眾多,柳若煙這毒婦必定早有防備。她敢如此囂張,定然是確信她沈知微死得透透的了。
她強(qiáng)迫自已放緩呼吸,將每一口帶著腐朽棺木氣息的空氣都吸得極深、極沉,用這深入骨髓的冰冷來澆熄心頭的烈焰。
冷靜,沈知微!你必須冷靜!
外面靈堂的嘈雜聲浪,柳若煙那矯揉造作的哭泣聲拔高了,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
“嗚嗚……姐姐,你走得太突然了……留下這些香方孤本,妹妹實在惶恐,不知該如何繼承光大沈家的百年香道啊……”
字字句句,都在坐實她對沈家香道傳承的掌控權(quán)!無恥之尤!
緊接著,一個沉穩(wěn)威嚴(yán)、卻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敷衍的男聲響起,清晰地傳入棺內(nèi):
“柳良媛節(jié)哀。沈氏遺志,由你繼承,亦是告慰她在天之靈。父皇亦聞你于香道頗有天分,望你好生研習(xí),不負(fù)沈家百年清譽(yù)。”
太子蕭玨!
這虛偽的聲音如通淬毒的匕首,狠狠扎進(jìn)沈知微的心窩!前世,就是這個聲音,曾在她耳邊訴說著“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也曾在她沈家傾覆、她身陷囹圄時,冰冷地宣判“妖言惑眾,死有余辜”。如今,他竟如此輕易地,將她沈家百年的基業(yè),輕飄飄地“恩賜”給了那個冒牌貨!
指甲幾乎要嵌進(jìn)棺木內(nèi)壁的軟襯里。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如通巖漿,灼燒著五臟六腑,幾乎要沖破喉嚨噴薄而出!蕭玨!柳若煙!你們這對狗男女!你們欠我的,欠沈家的,我要你們百倍、千倍地用血來償還!
就在這時,外面?zhèn)鱽硪魂嚶燥@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管事模樣的聲音:
“稟太子殿下,柳良媛,按……按規(guī)矩,停靈三日,今日需……需得驗明正身,方可蓋棺入殮了。您看……是否回避一下?”
驗身!
這兩個字如通九天驚雷,在沈知微腦中轟然炸響!前世并無此節(jié)!定是柳若煙這毒婦心虛,怕她死得不夠“徹底”,故意在太子面前搬弄是非,臨時加了這一道索命符!
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殮衣,黏膩冰冷地貼在皮膚上。一旦開棺驗尸,她這微弱的氣息,這尚未完全冷卻的身l……立刻就會暴露無遺!所有的隱忍,所有的謀劃,頃刻間就會化為泡影,等待她的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結(jié)局!
怎么辦?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那沉重的棺蓋,隨時可能被撬開!
絕望的冰冷順著脊椎急速蔓延,瞬間凍結(jié)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