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小元媽媽進門，第一句話就在吐槽，說我收藏了一堆垃圾，甚至還有假貨，”他放下手中的毛筆，擦擦手，指指博古架上的玉石擺件，“你覺得呢？我收藏的是不是垃圾？”
饒聽南心中嘆口氣。
來者不善啊。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肯定是要一捧一踩，拍拍老爺子馬屁的。
可偏偏另一位當事人是左夫人，而安排自己拜訪的是左修才。
自己若是一捧一踩，估計老爺子反而會認為自己不夠“忠誠”，不堪大用吧。
“我小時候，學(xué)校旁邊有賣一種叫干脆面的小零食，里面有小卡片，”她思索了會，沒有正面回答，卻自顧自地說了起來，“那是水滸傳的人物卡片，做工很劣質(zhì)，但是大家都很喜歡。誰要是收集了一整套，可以嘚瑟一整年�！�
“收集，收藏，無論是集郵、紀念幣、古董，還是小卡片，玻璃彈珠，都是一樣的，自己覺得快樂開心，自然就會認為其珍貴，”她笑著看向老爺子，“至于真實到底價值幾何，有多重要呢？”
“我想，如果有人溢價買您這架子上的東西，您也不見得會賣吧�！�
老爺子大笑起來。
“我當然不賣�！�
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饒聽南，“來了，第二個問題，會寫毛筆字嗎？”
饒聽南心中暗暗叫苦。
“老爺子，這個真不會�！�
“沒關(guān)系，你就你以外行人的眼光，評價評價我這兩幅字。”老爺子笑瞇瞇地示意她過來看。
早知道應(yīng)該做些功課的，可左修才也沒有提示自己啊？
饒聽南心中有些忐忑，低頭看向桌上的字，隨即一愣。
“時間短，我剛才就寫了兩幅，你喜歡哪一幅，說說吧�！崩蠣斪油撕蟀氩�，背著手看她。
饒聽南忍住自己吐槽的心理，左看看，右看看。
怎會如此？
好丑。
兩幅字，一幅極為普通，方方正正，一筆一畫極為規(guī)整，漂亮得像是印刷體；另一幅……以饒聽南淺顯的書法水平評價，只覺得丑。
但稍微動動腦筋就知道，那幅印刷體的字絕對談不上書法。所以答案其實已經(jīng)給自己了，但是得說出些一二三來，才算過關(guān)。
她開始細細打量起了那副丑字。
這是一幅很任性的字，書寫得極為肆意：有的字圓潤，有的字鋒利；有的寬而扁，像一堆扁石頭擠在一起；有的長而窄，恰似老蛇掛樹；有的歪歪扭扭，宛如剛剛拿筆的頑童，有的卻落筆千鈞，一筆一畫間仿佛有金石之感。
“這副，”她若有所悟，指了指那幅丑字，隨后苦笑著搖搖頭，“老爺子，我的審美水平是被左止元吐槽過很多回的。我大概能感覺出來這幅字應(yīng)當很難寫，但我看不出來太多，只能簡單說說。”
老爺子坐下，也示意她坐下，“說說吧。”
“我很羨慕這幅字，也很羨慕寫這幅字的您，”她沉默了會，嘆口氣，“從心所欲，不逾矩�！�
老人再次大笑起來，笑得白胡須一抖一抖的。
“小元不應(yīng)該吐槽你的審美的，”他的神色愈發(fā)和善，“你已經(jīng)看出精髓了。”
“你說你羨慕這幅字，那你想要這樣的生活嗎？”
饒聽南猶疑了會，搖搖頭。
“我其實會更喜歡，在秩序中稍作改變的自己。”
老人用力一拍桌子，嚇了饒聽南一跳。
他指向博古架。
“從左往右數(shù)第二行最上頭的格子，大紅袍，我最好的茶，自己去沏一杯，我等你，咱們詳聊�！�
饒聽南只得聽命。
唔，好歹茶文化自己是專門研究過的，不至于狼狽。
……
十多分鐘后，兩人相對而坐。
“左修才說，我肯定是要教你點什么的，我還不信，”老爺子笑瞇瞇，“他說對了�！�
饒聽南不明就里。
“和小元一樣，叫我王爺爺，或者直接喊我紅軍老頭也行。”
饒聽南喉嚨滾了滾。
后面那個稱呼……真的有人敢喊嗎？
“王爺爺�！�
“好，”老爺子點點頭，“咱們繼續(xù)，第三個問題，可能也會是最后一個問題。”
饒聽南聞言，瞬間坐得更加筆直了。
“知道電車難題嗎？”老爺子微笑著看她，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一個小孩和五個小孩，你救哪個？”
饒聽南一怔。
居然，是這么個問題么？
電車難題，世界著名哲學(xué)思辨題。一輛電車正在軌道上行駛，有5個無辜的普通人被綁在前方的鐵軌上，而另一條岔道上綁了1個無辜的普通人。此時你有一個選擇的機會：是搬動道閘殺死1個人從而救下那5個人，還是袖手旁觀看著那5個人送命而保下岔道上的1個人？
由原題還衍生出了許多問題，比如一邊是正在鐵軌上玩耍的五個頑劣孩子，另一邊是安安靜靜的乖孩子，你救哪個？
她低頭看向老爺子的那張紙，仔細觀察著，突然，又是一愣。
和普通電車難題大差不差，但有意思的地方在于，紙上兩條鐵軌是對稱的——也就是說，其實看不出電車要壓向哪一邊。
“開放性問題，隨便說點什么，”老爺子微笑，“當年左修才可是在我這里口若懸河，引經(jīng)據(jù)典，從社會輿論講到哲學(xué)價值，把所有可能性都考慮到了，一講就是四十多分鐘，給我都繞得暈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