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可這些到底也只是在心里面想想，那個時候的杜首輔，哪怕得罪了不少人，卻也有很多人擁護(hù)他。尤其是天下間的百姓，都在歌頌他，認(rèn)為杜首輔改變了這個王朝的氣象，讓百姓們過上了豐衣足食的生活。
王朝變好了，國庫稅收增多了，他本該高興的，但卻越發(fā)憂慮。
母后對杜首輔的態(tài)度也早就有了微妙的改變，還在他之前。
她跟他說過一個故事。
母后說：在森林里，有一棵小樹依靠著大樹生長�？看髽湔陲L(fēng)擋雨，透過從大樹樹葉間灑下的陽光和雨露慢慢生長。
但它們不會永遠(yuǎn)相偎依的，因?yàn)樾鋾介L越大，對陽光和雨露的渴求會越來越多。而且終有一日，它必須要成長為遠(yuǎn)超過大樹的擎天巨樹。
可大樹的存在，阻礙了它沐浴陽光和雨露。那怎么辦呢？那只有將大樹給砍掉。
那個時候承安帝還小，聽不懂這個故事背后的意思。
他只是懵懂地問母后：大樹一直保護(hù)著小樹，這樣做不是很殘忍嗎？
母后當(dāng)時臉上流露出一個特別奇異的笑，那個笑承安帝到現(xiàn)在想起來都全身發(fā)涼。
母后說：大樹不砍了小樹，終有一日小樹將不復(fù)存在。而且成長為擎天巨樹的過程本身就是殘酷的，它不只要砍了大樹，誰礙了它的事，它都要將它砍掉。
多年過去，承安帝時而還會回想起母后和他說的這個故事。
好在不需要他們做什么，杜寒秋在最合適的時間里死去了。
聽到杜首輔薨逝的消息，承安帝是有些懵的。
雖然杜首輔這些年一直大病小病不斷，但他這個人，一旦做起事來就全身心投入精神抖擻，跟個戰(zhàn)神一樣。常常讓人忽略了他曾經(jīng)纏綿病榻，差點(diǎn)英年早逝。
承安帝是依賴杜寒秋的，這不可否認(rèn)。
杜寒秋去了，承安帝著實(shí)有些慌亂，可另一方面，心里也忍不住地感到輕松、甚至是暗喜。
因?yàn)閺慕褚院�，他就不用�?dān)心這位獨(dú)攬大權(quán)的杜首輔有一日會危脅他的帝位、直接取而代之了。
這般想的同時，承安帝內(nèi)心深處又有些唾棄自己。
畢竟杜寒秋對他很忠心，為他排憂解勞、數(shù)次病倒。在他被所有人質(zhì)疑時，給他最有力支撐。
少時他最篤信不疑的一句話是——只要有杜首輔在，這大閩的天就榻不了！
這時他還是像母后說的那樣，像那棵心慈手軟、婦人之仁的小樹�？倳胫约旱淖龇〞粫䴕埲�？
直到滿朝文武開始彈劾杜寒秋，說他在外面那些猖狂做法，承安帝一下子就得了安慰。
原來他那些想法都不算什么，這個杜寒秋才真正是陽奉陰違！
一方面感覺到自己被背叛了，另一方面內(nèi)心也得到了釋懷，為所有的狠心和打壓都找到了理由。
就算他親手砍掉他這棵大樹，那也不怪他無情，是杜寒秋先忘了做臣子的本分！
而杜晚?xiàng)髯鳛槎藕锏膬鹤�，那自然也是要被割舍掉的�?br />
承安帝一再告訴自己別心軟，他要成長為真正的擎天巨樹。
所以他不再去想杜晚?xiàng)鞯暮�，而是將過往許多讓他感動的事情都丟掉，甚至用惡意去重新解讀一番。
就像是杜晚?xiàng)骱退Q兄道弟，他憑什么？
一個是君，一個是臣。杜寒秋和杜晚?xiàng)髟儆胁鸥桑捕际撬呐汀?br />
而他會不會因?yàn)樗赣H是杜寒秋，所以沒將他這個君王放在眼里？真覺得自己才是名副其實(shí)的小太子呢？
我又不瞎，哼！
可過去的事情也不是完全說忘就能忘掉的，他能將杜家父子往惡里去想、去討厭，有些事畢竟真切發(fā)生過。
就像他嫉妒杜晚?xiàng)鳎顕?yán)重時希望他吃癟受苦，天子驕子也嘗嘗墮落塵泥的滋味�？啥磐�?xiàng)髡嬉怯幸蝗展馊A不在、卑微如塵，他心里也未必會好受。
就像他曾經(jīng)信奉的某種美好，被自己硬生生給摔碎了。一時過癮了，留下來的卻是更長久的苦澀和遺憾。
人或許就是這樣矛盾吧。
何況承安帝發(fā)現(xiàn)，自己對杜晚?xiàng)饔袝r候還是會下意識去關(guān)心、去在意。就像杜晚?xiàng)髟谒倌陼r，曾奮不顧身擋在他身前一樣。
不過這都是在他不觸及逆鱗、不熱他生氣煩心的情況下。杜晚?xiàng)魅绻芤恢敝倚墓⒐�、溫順聽話，他倒也不會故意為難他。
反之，他要是鋒芒太露，就讓承安帝忍不住要打壓他一下了。
這也是為君者的技巧。
“傷怎么樣？”杜晚?xiàng)鲃偝鰜�，便聽到張明凈略帶焦急問�?br />
這個人說話行事一直都很從容穩(wěn)重，倒鮮少見他這般。
“居然流了這么多的血……”張明凈看到杜晚?xiàng)魃砩虾脦滋巶�，臉上明顯有些慌了�！拔疫@就去喚劉太醫(yī)來�！�
“誒等等——”杜晚?xiàng)骼×怂�，卻因?yàn)椴恍⌒膭恿俗约菏軅母觳�，忍不住抽了口涼氣�?br />
“小心點(diǎn)，別亂動�！�
張明凈忙停下，扶住他那只胳膊。
“沒事，就一點(diǎn)小傷，不用喊劉太醫(yī)來，你也不用那么緊張。”
“你管這叫一點(diǎn)小傷？”這個人以前的那身嬌氣勁兒去哪兒了？一點(diǎn)兒都不知道愛護(hù)自己、照顧好自己。
看他身上的傷，便知道是箭傷。中了好幾箭，還能活著回來已經(jīng)奇跡了，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堅持到現(xiàn)在的，還說自己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