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養(yǎng)瘋狗的第九天
周至下了命令:“愣著做什么,一個女人都殺不了嗎?”趙綏寧面前的五個大漢頓時忍著痛站了起來,一股腦兒地向她沖了過來。
但是她沒有后退,握著香囊里的毒粉靜靜等待。
大漢們明顯不是專業(yè)殺手,動作笨拙但勝在力氣,她很快就落入下風,被人輕松地拎起甩到墻上,再重重摔下。
“砰”的一聲。
她兀然噴出一口鮮血。
疼,徹骨的疼。
渾身上下都像是被巨石碾碎一樣。
xiong口處悶得近乎喘不上氣,還有腹部的傷口不斷流血,提醒著她現(xiàn)在危機重重的緊急情況。
握著毒粉的手捏得很緊,指甲幾乎嵌進肉中。
只剩這些毒粉了……如果用來解決這五個大漢,就只能空手面對周至了。
但她來不及猶豫了,她不得不用,否則,她現(xiàn)在就要死掉了。
趙綏寧扶著墻一點一點爬起來,然后堅定地抬頭,黑色的眸子中閃爍著耀眼的光。
她深吸一口氣,猛地縱身躍起,旋轉間,星星點點極細的毒粉呈散射狀被她精準地灑到大漢們的口鼻處。
隨后,大漢們僵在原地,一個接著一個重重仰倒在地,身體不自然地蜷縮,盤成圈狀。
他們無一不雙眼翻白,七竅流血,死狀極慘。
周至陰沉著臉,視線銳利地射向趙綏寧,說:“你會用毒?!”趙綏寧捂著腹部強撐著,冷汗不停地從鬢邊落下,面色蒼白。
她扯出一抹笑,說:“你想試試嗎?”“我還有很多毒。
給他們用的是幽石散,只要一點點吸入口鼻就能瞬間暴斃。
”她夸大了毒性。
“還有一種毒,名叫破尸。
我混合了二十種劇毒,還加了蠱蟲制成的毒丸,服用者半柱香之內受盡疼痛,如火焰炙烤,再過半柱香氣息全無。
死后蠱蟲食盡肺腑,破腹而出。
”“周至,你以為我只會治病救人嗎?”趙綏寧咽下喉嚨里的血,笑著說,“我殺的人,比我救過的人,要多得多。
”周至聞言仔細打量她,上上下下來回看著,似乎在判斷她的話是否虛張聲勢。
趙綏寧也用視線掃他。
周至身材高大,先前踹她那一腳十分有力,或是練過武。
可惜她年少時沒學些功夫在身上,否則,現(xiàn)今也不會落到如此境遇。
她著實想不通,兩個人要私奔離開,和她有什么關系。
還有周至說的話,他的計劃、主上。
也就是說,他原本的目標應該是谷彤,他以情相誘、希望谷彤死。
可谷彤一屆閨閣女兒,又能得罪誰。
不對,谷彤毒發(fā)的時候是在公主府。
或許,他的目標不單純是讓谷彤死,而是要讓谷彤死在公主府。
如果今晚郁凈之沒帶她去赴宴,谷彤就會毒發(fā)身亡。
郁凈之說她為公主省了一番煩心事。
谷彤不明不白死在公主府,必然其父中書令不會善罷甘休。
要挑起公主和中書令的矛盾嗎?中書令谷大人、可曾站隊過誰……趙綏寧注意到谷彤沒有先前那么痛苦了,整個人頗有些回光返照的感覺。
她看見谷彤瞪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周至的背部,嘴唇咬出血來。
她忽然轉移了一個話題,說:“周至,你今日殺我我無所謂,我有毒可以和你拼。
但你真的要殺你的谷小姐嗎?”“她放棄了那么多選擇相信你,你確定要踐踏她的心意、把她玩弄于股掌間嗎?”“真是不值得啊。
”她看見谷彤的身體開始發(fā)抖,拳頭也緊緊捏著。
她決定再加把火,說:“周至,你是想讓她在公主府上毒發(fā)身亡,然后嫁禍給公主殿下,進而挑起中書令和公主的矛盾,為你的主子行方便?”周至抿唇,惡狠狠盯著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就已經(jīng)是答案了。
趙綏寧笑了:“看來,我猜對了。
”“這場感情,從一開始,就是奔著她死的巨大謊言。
”“谷彤,你后悔嗎?”谷彤的身體已經(jīng)緊繃到極點,仿佛下一秒就要崩潰。
周至很顯然沒有把谷彤放在眼里。
半晌,他冷笑道:“這位醫(yī)師,你是在拖時間嗎?”“你說的那些毒,根本就沒有吧?”周至的眼睛像狼一樣兇惡地掃過趙綏寧全身,肌肉繃緊,并步躍到她身前,一只手牢牢扼住她的咽喉,將她整個人掐著脖子拎起來摁在墻上,另一只奪過她的香囊,說:“剛才,你就是拿了這個才殺了他們的。
”他大笑著抖落香囊,道:“怎么?你的毒藥不在這里嗎?”趙綏寧的臉因為缺氧漫上紅暈,她用力動著,雙手去扒周至掐她脖子的手掌,卻因為身上的傷和先前搏斗耗盡的體力無法撼動周至的手。
她依舊掙扎著。
趙綏寧還不想死,至少現(xiàn)在、不能死。
她們趙家,不能一直頂著私通敵國的名頭;她爹她娘她姐姐,還有趙氏三族的亡魂,不能得不到身后安息。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大聲喊道:“谷彤!”然后依舊奮力去扒周至的手。
突然,谷彤動了。
一把拔下發(fā)髻上的金釵,死死捏在手心,接著一點一點挪動著步子走過來。
趙綏寧的視線已經(jīng)模糊到看不清了。
她的呼吸越來越微弱。
——周至叫出了聲!脖子上的力道一下子卸開,趙綏寧從墻上滑倒,跌坐在地上,背靠著墻,渾身被汗水浸透。
她捂著脖子大口大口喘氣,眨著眼睛,眼淚被嗆出來。
隔著模糊的淚,趙綏寧隱約看見,原本掐著她脖子的周至正捂著哪里,不可置信地半彎著腰。
而他身后,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哽咽著說:“你……去死……”趙綏寧抹了把眼淚,仔細盯著。
谷彤的金釵正正插在周至后背,是心臟的正后方。
小姑娘的手還舉著,在空中顫抖著。
結束了嗎?趙綏寧用手撐著墻。
最后時刻,周至突然爆發(fā)出一股巨大的力量,穩(wěn)穩(wěn)拔出釵子迅速chajin谷彤頸部。
谷彤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然后,是趙綏寧。
周至眼白泛紅,手背上青筋暴起,拿著釵子逼近趙綏寧。
金釵頂端離她只有一指距離時,破空之聲錚鳴而來,似雷霆乍開。
冷白的刀光在月下爆閃,倏而消失不見。
接著是夾雜著露水氣的懷抱。
趙綏寧被來人緊緊抱住。
她抬手下意識想推開,猶豫了兩秒又放下了手。
“世子……你來了呀……”現(xiàn)下這個情形,她一時竟不知道說些什么。
“別動……”察覺到她的掙扎,郁凈之卻抱得更緊,手臂死死扣住她的腰,頭埋在她頸肩,聲音沙啞。
趙綏寧嗅到郁凈之身上有血腥氣,但她也分不清是不是因為這個擁抱裹挾著她的血到郁凈之身上。
郁凈之全身都在抖,指尖繃著壓在她后腰。
他們貼得好近。
趙綏寧覺得,這不是他們應該有的正常距離,也不是他們應該做出的正常行為。
兩個人,郁凈之是主人家的身份,而她現(xiàn)在只是一個醫(yī)女,這樣抱著,像什么樣子……可她又不敢動,怕郁凈之突然發(fā)瘋。
郁凈之抱她抱得更緊了,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們貼得更近了,郁凈之的腰身緊緊貼著她的小腹。
shi潤的液體滴在她黏膩的脖頸處,蕩開一圈暖意。
淚……是熱的?“嘶……”趙綏寧沒忍住,一下子低嗚出聲。
她腹部的傷口還在流血呢……還是讓郁凈之離她遠點吧……不然她還沒被周至弄死就被郁凈之抱死了……還沒等她開口,郁凈之就松開了她,垂著頭背過身,沒忘記把帶來的趙綏寧的藥箱給她,啞著嗓子說:“我?guī)砹四愕臇|西。
”“你先涂藥,再包扎傷口。
”“……”“我可以幫你嗎……”郁凈之過了會兒,說,“我還帶了最好的金瘡藥。
”趙綏寧白著臉,從藥箱里簡單拿出普通止血的藥,簡單撒在腹部傷口處。
她想動手撕自己的衣擺,但是現(xiàn)在沒什么力氣,怎么撕都撕不開。
眼前突然多了一方干凈的、質地看著極為柔軟的素色絲帕,一米見方。
“用這個。
”他說,“我自己繡的,沒用過,很干凈。
”還是香的。
趙綏寧接過來迅速纏在腰上。
“謝謝世子……”突然很安靜。
郁凈之點頭:“嗯……”她又立刻跑到躺著的谷彤那里去,去探谷彤的脈搏。
很微弱,但還好活著。
她不禁感嘆,谷彤的命還挺硬,被下了毒,又捅了脖子,還能活著。
感慨之余,她從藥箱里拿出一個小瓶子,扒開谷彤的嘴巴喂進去。
這里面,裝的是她的血練的藥,危急關頭能救死人。
做完之后她用袖子擦拭頭上的汗,再抬頭,發(fā)現(xiàn)郁凈之正盯著她。
她這晚上被盯太多次了,居然沒有害怕,而是問詢:“世子?”“你的脖子,有一道血痕。
”郁凈之比劃著說,“這里。
”趙綏寧這才反應過來,說:“剛才不小心劃到的。
”郁凈之的臉比失血過多的趙綏寧還要慘敗,嘴唇更是血色全無。
她看著狀態(tài)不對的郁凈之,試探著問:“世子?你……怎么了?”她突然意識到,從剛剛被抱住,到現(xiàn)在,郁凈之一直都是站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