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
還未等江念白看清楚,瀑布下的那人似乎是察覺到什么。
他原本緊閉的眼睛悄然睜開。
眉眼輕皺,眸光直直向她這邊看過來。
在接觸他目光的一瞬,江念白呼吸一滯,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就像是那日被閃電劈中,飛升成仙時一樣。
眼前的人隔著一汪泉水,還有一面瀑布。
江念白卻能清晰的看見他。
冰冷的瀑布水從他的臉上滑過,有些被他鴉黑色的羽睫阻擋,在桃花眼處匯成一汪湖泊。
又被他輕顫的眼睫滴落。
在看清楚他的臉后,江念白心口開始不自覺的泛疼,就像在霖霜宮她看到自己穿著紅衣時的倒影。
心臟被人捏著,不住的收緊。
江念白彎下腰,手扶著胸口。
移開看向瀑布那邊的視線,疼痛感讓她面色發(fā)白,似乎要昏厥過去。
耳邊有唧唧的鳥鳴,聽起來很急躁。
似乎在叫她起來。
江念白忍不住暗想。
本以為成了仙,就能擺脫在人界經(jīng)歷的一切,能夠無憂無慮的做個小仙子。
沒想到,發(fā)生過的事情是掩埋不了的。
就像刺進(jìn)她胸口的那柄匕首。
就算被拔出來了,傷口處還是會不停的作痛。
就像釘進(jìn)心口的一枚釘子。
時時在提醒她,經(jīng)歷過的一切。
和被傷害的滋味。
那陣疼痛感過去,江念白勉強(qiáng)打起精神。
她面無血色,額角有汗水滲出,似是經(jīng)過一場大難。
江念白思緒有些雜亂,她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為什么只是看到個和林然長得相似的人,就讓她如此難受。
不知為何飛走的小翠鳥又飛了回來,圍繞在江念白身邊,不停的打轉(zhuǎn)。
江念白伸出手,小翠鳥又落回她的掌心。
自然的就像江念白本是它的主人。
停頓了片刻,江念白抬眸再向?qū)γ嫫俨伎慈ァ?br />
那里已經(jīng)沒有了人。
方才站在瀑布下,長著一雙桃花眼的人。
仿佛是她的幻覺。
-泉水寒冷徹骨,就算是站在泉邊也能感覺到隱隱冷氣環(huán)繞。
更不用說還有瀑布不時濺出的水花。
江念白伸手摸了摸小翠鳥的額頭,將它放在地上。
輕聲說:“小翠鳥,再見。
”小翠鳥跳到地上,仰起毛茸茸的腦袋。
“啾啾”對著她叫了幾聲。
看著這個可愛的小東西,江念白逐漸忘記心口的疼痛。
正當(dāng)她和小翠鳥說完再見,轉(zhuǎn)身想走時,“啪噠”一聲,有什么東西從瀑布上的霖霜宮落下,跌進(jìn)泉水中。
小小的一汪泉水霎時間泛起一波漣漪。
隨著漣漪的消失,表面又恢復(fù)平靜。
江念白循著聲音看去,也只看到平靜如初的水面。
小翠鳥似是被那一聲嚇到,撲扇著翅膀,躲在江念白身后。
只聽到聲音,什么都沒看到的江念白正在疑惑。
恢復(fù)了平靜的水面蕩起一圈圈紋路,那圈圈層層的紋路朝著岸邊靠近,向江念白而來。
看著泉水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朝她這邊游來。
江念白下意識的后退,但還沒退幾步,腳踝處便傳來一陣刺骨的寒冷。
緊接著。
“唰”的一下,水面上伸出一只慘白的手,貼著江念白的小腿。
毫不費力的將她拉入了水中。
-冷,好冷。
泉水刺骨而寒,被匕首插過的心口像是一個黑洞。
源源不斷地泉水灌進(jìn)里面,她的心口比那日被匕首刺入時還疼。
江念白在水中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覺到在不住的下墜。
下墜。
自成仙之后,再沒感受過的沉重感又再次感到,整個身體仿佛失去控制。
只留下她的意識還清醒。
江念白想伸手捂住破了洞的心口。
但連抬個手都做不到。
小腿處仿佛被沉重的鉛墜捆住,任憑她怎么掙扎,都無濟(jì)于事。
拖著她向下沉。
黑洞洞的地方不見一絲光亮,江念白頓時感覺像是墜進(jìn)了無底的深淵。
她想張口呼救,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
片刻后,江念白感覺身體開始變得輕盈。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
有些抓不住的東西從她眼前拂過,有在人界的父母,友人。
和殺死她的夫君。
恍惚間,江念白不再掙扎。
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已經(jīng)遠(yuǎn)去,只留下她借著殘存的魂魄飛升了天庭。
但天庭并不好,連居住的宮殿都透著冰冷。
而且人人都喚她霜華仙子,可她卻完全不記得,霜華仙子是誰。
在人界的一幕幕,仿若走馬燈般在江念白眼前掠過。
又隨著泉水涌起的泡沫消散。
江念白身上的紅衣開始消融。
一片片脫落。
她忽然想起在人界時,死后七日遇到那個道士。
那道士說她身帶仙緣,要做她的師父。
讓江念白拜他為師。
那時江念白不以為意,權(quán)當(dāng)老道士修仙修瘋了。
在扯謊。
可現(xiàn)在看來。
那道士倒也所言非虛,一日后,她就真的成仙了。
但任那道士應(yīng)該怎么也想不到。
她成仙后死在了天庭。
-就在江念白閉上眼睛,任由那股力量把她往下拉時。
一道白光劈開水面,投射下來。
不能死,江念白你還不能死。
好不容易重新獲得生命,放火殺死父母的人還未找到。
難道就要這樣平白死了嗎?不,我不能。
江念白猛然睜大眼睛,借著那縷白光向下一看。
一只骨骼分明,森森慘白的手拽著她的腳踝。
那只手像是在泉水中浸泡了千年萬年,只剩下骨頭,沒有半分血肉。
而且被它抓住腳踝開始慢慢腐爛。
心口和腳踝的痛感一起襲來。
江念白只能伸出手臂,奮力上涌。
偏偏那只骨骼手死死的抓著她。
怎么也掙脫不開。
正當(dāng)江念白意識開始渙散之際,一道青綠色的身影從高出一躍而下,墨色的長發(fā)飛散。
直直向她而來。
青綠色的衣袍在水中猶如翻滾著的水草。
一路搖曳,只向水底而去。
他墨色的長發(fā)將江念白輕輕纏繞,還沒等江念白來得及掙扎,就感到腳踝處一松,身體逐漸變輕。
被他纏繞著浮上水面。
“咳咳咳”“咳咳”“咳”江念白濕漉的躺在泉水邊,一身紅衣被泉水腐蝕的破破碎碎。
她伸長脖子,想要咳出嗆進(jìn)喉嚨的水。
咳了幾下就停不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泉水的緣故,這個胸膛都似被火燎般疼。
正在她努力克制住咳嗽時。
一道聲音從頭頂處傳來:“別白費力氣了,這是落魂泉。
寒氣入體,活不了了。
”他的聲音清清冷冷,聽不出什么情緒。
說出的話卻讓江念白睜大了眼睛。
“活不了了嗎?”江念白顫抖著問。
她抬眼還沒來得及看到那人樣貌,就被一道青綠長袍兜頭蓋下。
那人輕輕淡淡的“嗯”了聲。
江念白呆楞了下,慢慢將蓋在頭上的袍子扯下來,圍到身上。
失神道:“最終還是難逃一死嗎?”“”-江念白低垂著頭,神情懨懨的。
似是沒了求生的欲望。
站在她旁邊的人長身玉立,墨色的長發(fā)垂止腳踝,在地上拖曳。
流出一道淺淺的水痕。
江念白的視線定格在那道痕跡上。
不知為何,江念白莫名的想到了死去的那天晚上。
她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看著林然身穿喜袍走進(jìn)來。
那時的地上也有一片流動的水痕,只是那時是血水。
是她的血。
被白骨抓過的腳踝已經(jīng)腐爛,深深見骨,和心口一樣,泛著疼。
江念白也只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她挪動了下,想站起身。
胳膊便被人扯住。
江念白順著扯住她的手往上看,他長發(fā)披肩,只看見清瘦的下頜和露出一點的鼻尖。
其余的全看不見。
他的臉上帶著一面半遮的面具。
看上去是白玉質(zhì)地,卻莫名的透著森森寒意,遮住他的眉眼和半邊下頜。
江念白原以為救她的人是在瀑布下,和林然長的相似的人。
但現(xiàn)在看來不是。
他微仰的下頜和緊抿的雙唇并不像林然。
連嘴角也不似林然般薄涼。
江念白站起身,定了定神。
向他躬身道:“多謝神君下水相救,雖說有可能還是難逃一死,但總歸比死在冰冷的泉水中好。
”“”聽她說完,那人眼眸似有閃動,嘴角輕扯要說些什么。
但最終還是沒說出。
見他站著不說話,也沒有其他動作,江念白有些尷尬。
她側(cè)過頭看向一邊,又突然發(fā)現(xiàn)身上還披著他的衣服。
她謙聲道:“抱歉,弄濕了你的衣服。
”好在他并沒說什么,連目光都沒在她臉上多加停留。
只是輕抬了下下頜,當(dāng)作點頭。
-就在江念白思考著怎樣向他道謝時,全然沒注意到身后的泉水邊慢慢爬上來一只慘白的枯骨手。
正在它打算悄默的靠近江念白時,一柄利刃飛刺而來,死死的將它釘在地上。
聽到動靜,江念白轉(zhuǎn)身看。
那只拉她入水的枯骨手整個掌心被匕首釘入,動彈不得,五個猶如樹枝的手指還在伸縮又張開,朝著江念白的方向,看起來異常詭異駭人。
江念白回身看向一幅淡然模樣,站在旁邊的臉戴面具的人。
試探著問道:“它是朝著我來的?”“”似是沒聽到她的話,那人自顧自地上前,走到枯手旁邊。
伸手輕輕一揮,匕首自枯手上脫落,向著他飛去。
在半空中又幻化成一縷發(fā)絲,最后輕飄飄的落在地上。
他看都沒再看那支枯手一眼,指尖稍動,仙力凝結(jié)聚成一簇小火苗。
朝著枯手一揮,枯手瞬間化成了一攤灰燼。
只是在那攤灰燼中,有什么東西在瑩瑩的閃著金光。
江念白好奇的湊近些看。
只見一攤灰燼中閃爍著一顆金珠。
米粒般大小,不仔細(xì)看很難察覺。
小金珠在灰燼中不住的顫動。
江念白轉(zhuǎn)身看過去,臉帶面具的人雙眸緊閉,雙唇輕啟,似在默念什么咒語。
片刻后,小金珠自灰燼中飛起,落到那人手中。
他兩指輕捏,看著小金珠幽幽道:“果真是天女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