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天子一問，鬼神皆驚
：天子一問，鬼神皆驚
四匹純白無瑕的駿馬，拉著一輛通體由楠木打造的華貴馬車，無聲地，行駛在通往甘泉宮的專屬馳道上。
車廂內(nèi)，檀香裊裊。
墨塵與趙高，相對而坐。
這位權(quán)勢滔天的中車府令，臉上掛著他那標(biāo)志性的，如同畫皮般的溫和笑容，親自為墨塵斟上了一杯溫?zé)岬拿拙啤?br />
“墨司丞，咱家先在此，預(yù)祝你前程似錦了�！壁w高的聲音，尖細(xì)而又充滿了奇異的磁性，“能得陛下私宴款待，這份恩寵，自我大秦立國以來，屈指可數(shù)啊�！�
墨塵雙手接過酒杯，微微躬身：“皆是陛下天恩，墨塵愧不敢當(dāng)。”
他知道，眼前這個看似無害的宦官，是一條比衛(wèi)尉李信，還要毒上百倍的蛇。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可能藏著致命的陷阱。
“哎，愧不敢當(dāng)？”趙高用他那柔軟的絲巾，擦了擦嘴角，笑道，“咱家可是聽說了，墨司丞在南安郡，可是威風(fēng)得很吶。一張圖紙，攪動了郡城兩府的風(fēng)云。一封書信，更是直達九原蒙恬大將軍的案頭。這份膽魄，這份手段，咱家，佩服�！�
他在“威風(fēng)”和“佩服”兩個詞上，加重了語氣。
這是在敲打，是在告訴墨塵——你做的所有事，我都一清二楚。
墨塵端著酒杯，神色不變：“趙府令謬贊。墨塵所為，皆是為國，不敢有半分私心。想必，這也是陛下愿意見我的原因吧。”
他巧妙地，將所有行為，都?xì)w于“為國”的大義之下，同時，輕輕地將皮球，踢回給了皇帝。
趙高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的神色。
他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年輕人，比他想象的，還要難對付。他就像一塊被水浸泡了千年的鵝卵石，圓滑、堅硬，不露半點鋒芒，卻又讓你的任何試探，都無處著力。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壁w高笑著，不再試探。
他知道，在真正見到那位至高無上的君王之前，任何言語的交鋒，都毫無意義。
甘泉宮，建于山巔之上，是始皇帝晚年最喜愛的行宮。
傳說，這里是離天最近的地方。
當(dāng)墨塵走下馬車，踏上那由整塊漢白玉鋪就的廣場時，他能感受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硫磺和草藥混合的奇異味道。
宮殿之內(nèi)，燈火輝煌，卻又異常的安靜。
沒有宮女，沒有侍衛(wèi)，只有一個個身著黑衣，如同鬼魅般的影子，在廊柱之間，無聲地穿梭。
這里，是帝國的禁區(qū)，是君王的煉丹房，更是他尋求長生的夢境。
穿過九重回廊，趙高將墨塵，帶到了一座空曠、宏偉的大殿之內(nèi)。
大殿的中央，只擺放著一張小小的案幾。
案幾之后，一個身著玄色龍袍，頭戴十二旒冠冕的身影，正背對著他，凝視著墻壁上那副巨大的，囊括了整個天下的山河社稷圖。
他沒有回頭。
但僅僅是一個背影，便散發(fā)出一種足以讓日月無光，讓天地臣服的，絕對的，帝王之氣！
是他。
大秦帝國唯一的締造者與主宰者。
始皇帝，嬴政。
“草民墨塵，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墨塵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俯身，行五體投地之大禮。
在絕對的皇權(quán)面前，任何的試探與傲骨，都是愚蠢的自殺行為。
“起來吧�！�
許久，那個身影，才緩緩開口。
他的聲音，并不洪亮，甚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仿佛能直達人的靈魂深處。
“賜座。”
趙高親自搬來一個坐墊，放在案幾的對面。
墨塵謝恩之后，依言坐下，頭，始終低垂，不敢直視天顏。
“你，就是墨塵？”皇帝緩緩地轉(zhuǎn)過身。
墨塵終于看清了這位千古一帝的真容。
那是一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臉。
他的年紀(jì)，已近五十，眼角已有細(xì)密的皺紋，兩鬢也夾雜著銀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嚇人！
那不是尋常人的眼睛。
（請）
：天子一問，鬼神皆驚
那里面，沒有喜，沒有怒，只有一片深邃如宇宙的星空。充滿了無盡的威嚴(yán)、無盡的孤獨，以及……對一切的，絕對掌控。
仿佛，世間萬物，在他眼中，皆為螻蟻。
“是�！蹦珘m的心跳，在這一刻，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墨塵依言，緩緩抬頭，迎上了那道足以洞穿一切的目光。
四目相對。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了。
皇帝在審視他，像一個最高明的匠人，在審視一件新奇的工具。
而墨塵，則從那雙眼睛里，看到了一個帝王晚年，對時間的恐懼，對死亡的抗拒，以及對那虛無縹緲的長生，近乎偏執(zhí)的渴望。
“你，很好�！�
許久，皇帝才說出了第二句話。
他沒有問“戍卒甲”，也沒有問“黃金水道”，更沒有問任何關(guān)于云陽城的紛爭。
他只是看著墨塵，問出了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
“你這身本事，是從何而來？”
“你這通天的膽魄，又是誰，給你的？”
這一問，平淡無奇，卻蘊含著最致命的殺機！
這，是天子之問！
問的是你的根源，你的來歷，你的底細(xì)！
回答得好，一步登天。
回答得不好，頃刻間，便是粉身碎骨，萬劫不復(fù)！
趙高站在一旁，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像在看一場好戲。
墨塵的大腦，在這一刻，飛速運轉(zhuǎn)。
他知道，任何關(guān)于“前世記憶”的解釋，都是找死。任何關(guān)于“天賦異稟”的說辭，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必須給出一個，既能解釋自己“異�！�，又能滿足這位帝王好奇心，甚至，能讓他龍顏大悅的答案。
他深吸一口氣，再次叩首。
“回陛下。”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中，清晰回響。
“草民不敢欺君。草民并非生而知之，也無鬼神相助�！�
“草民幼時，曾于山中，誤入一處前人遺留的洞府。府中，無金銀，無秘籍，只有一卷殘破的竹簡。”
“那竹簡之上，所記載的，并非治國安邦之策，也非縱橫捭闔之術(shù)�！�
“它記載的，是一種，早已失傳的‘道’�！�
“哦？”皇帝的眼中，終于露出了一絲真正的興趣，“何種‘道’？”
墨塵抬起頭，迎著皇帝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出了那個，他賭上自己身家性命的答案。
“它稱之為——”
“‘格物致知’之道！”
“竹簡上說，天地萬物，皆有其‘理’。山川有其理，故可測繪。水流有其理，故可疏導(dǎo)。木石金鐵，皆有其理。只要窮究其理，便可識其性，盡其用�！�
“草民不才，十?dāng)?shù)年來，只是遵循此法，將這‘格物’之法，用于舟船、甲胄、器械之上罷了�！�
“至于膽魄……”墨塵自嘲地笑了笑，“草民本無膽魄。只是，草民深信，‘理’，是天地間最大的法則。順理而行，則無往不利。草民所為，皆是順‘理’而行，故而，心中無畏�！�
格物致知！
窮究其理！
這番聞所未聞，卻又暗合了道家思想，充滿了玄妙哲理的言論，如同一道閃電，劈開了皇帝那早已被方士丹藥搞得混亂的思緒！
他一直苦苦追尋的長生，不也正是一種，想要窮究天地生命之“理”的妄想嗎？
趙高的臉上，笑容凝固了。
他看著那個侃侃而談的年輕人，第一次，從心底里，生出了一股真正的寒意。
而龍椅之上的始皇帝，看著墨塵，那雙深邃如星空的眼眸中，那片萬年不化的冰川，終于……
裂開了一絲縫隙。
“好一個‘格物致知’……”
他喃喃自語。
“你，且上前來�！�
“為朕，詳細(xì)講講，你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