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梟雄淚 千離志
"望著謝廣陵遠去的背影,南樓峰莫名的覺得心里發(fā)堵,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掌教!掌教!”圍過來的門人弟子不由得大驚失色,齊齊涌上前來,要伸手攙扶。
還沒等南樓峰說話,兩位長老立刻閃身攔在眾人身前,喝道:“慌什么?都站好了!”
任憑傷勢多么嚴重,哪怕僅僅只剛剛恢復(fù)行動能力的化神高手,其氣勢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比擬,只是往前一站,便是如同岳停淵峙一般,頓時震懾得眾人絲毫不敢妄動。
南樓峰神色木然的轉(zhuǎn)過頭去,一步一頓的走進了身后的大殿之中。
掌教孤零零的坐在首位上,環(huán)顧大殿中一個個空蕩蕩的座位,座位上的故人卻早已離去。但是他們的音容笑貌,還清晰的刻在南樓峰腦中。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陽明劍派!你們應(yīng)該理解我……”
掌教顫巍巍的站起來,從一張張座椅邊走過去,路過一個位置,便伸出手去撫摸靠背上的字繡,摸出了一個個人名,或是修為出眾,或是德行高潔……在一排排久遠而陌生的名字之后,則是賀蘭瀚、黑爾東絕、李升陽,如今又多了謝廣陵。
“二十年了,這個大殿中,終于只剩下我了么……”
南樓峰終于走不下去,跪了下來,將頭埋在肩膀中,淚流滿面,卻沒有發(fā)出絲毫聲音。
“廣陵,二十多年了,咱們這一輩的只剩下寥寥幾人。你怪我么?是我害了諸位師弟,我愧對你啊,愧對他們��!”
掌教咬緊牙關(guān),不敢放聲痛哭,心中陣陣絞痛。
“我這樣激進、算計,也是為了延續(xù)陽明劍派,你們在天有靈,應(yīng)該體諒我的苦衷�!�
“廣陵,你不惜舍身叛出陽明,也要為陽明保留火種么?是師兄無能啊……”
南樓峰哭了良久,忽然門口光線一暗,淚光朦朧中,兩個身影站在門口。
掌教立刻醒悟過來,眼中的淚水瞬間蒸發(fā),冷冷的抬頭朝門口看去,心中起了殺意:“我的這一面,決不能讓人看到!”
殿門輕輕關(guān)上,那兩人一步步走來,其中一人喃喃道:“當年恩師將掌教之位傳你,我雖然不屑你的人品,卻佩服你的殺伐果斷,又身負梟雄之姿,便默認了你的掌教之位。我?guī)熜值芏藦拇穗[居不出。但如今我看到了你內(nèi)心中的東西,這才知道,你的心性和本事,都可以做這陽明掌教。”
兩人緩緩跪了下來,拜道:“拜見掌教!”
南樓峰心中大慟,淚如雨下,撫住xiong口道:“罷了,罷了。二位師弟,你們先起來。”
兩位老者起身,躬身侍立在南樓峰身旁,只聽他開口道:“如今我們陽明劍派就只剩下我等三人可鎮(zhèn)住局面,不過將來,陽明劍派肯定會興盛起來,讓那些在九泉之下的師弟們見到這一幕�!�
南樓峰背負雙手,緩緩?fù)蟮钌峡罩淖簧峡慈�,心底又剛硬起來,緩緩道:“近二十年的爭斗,陽明劍派這一代的核心人物幾乎死的干干凈凈。廣陵既然投身純陽,想來不久之后純陽與長空也必然有一番死斗。為今之計,陽明當封閉山門,除本郡之外,其他門人一概不許出門游歷�!�
藍袍老者躬身道:“是!”
“除此之外,挑選、培養(yǎng)門人的任務(wù)一刻不能放松。如今急需大量人手填補空缺,正值用人之際,當用其長,盡避其短�!�
青袍老者慨然道:“廣陵的任務(wù),便由我一力承當!”
南樓峰起身一揖道:“有勞二位師弟!”
不提陽明劍派封山休養(yǎng)生息,蕭千離等人離山之后,牽出寄養(yǎng)在客棧的馬匹,又吩咐精于馬性的李承淵去另買一匹好馬,李承淵答應(yīng)去了,楚尋卻在旁邊欲言又止。
蕭千離看了眼瞼低垂的謝廣陵一眼,微笑道:“阿尋,有什么話只管講來,不必忌諱�!�
楚尋咬了咬牙,沉聲道:“師父莫要怪弟子無禮。此番上山,為何虎頭而蛇尾?”
他頓了一頓,又道:“師父曾教導我們,打蛇就要打死,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卻不知為何師父又放過了陽明劍派?”
蕭千離失笑道:“忍到現(xiàn)在才說,阿尋,你的養(yǎng)氣功夫倒是大有見漲啊!”
楚尋訕訕而退,蕭千離笑道:“想來隨風、承淵也是心有疑惑,既如此,趁稍有閑暇,為師便來分說一番�!�
不僅柳隨風與楚尋二人都豎起了耳朵,就連旁邊面無表情的謝廣陵也不禁心中一動,慢慢抬起頭來。
“陽明劍派數(shù)百年雄踞西北,枝繁葉茂、樹大根深,除了本派的武學高手之外,在西北諸郡尚有數(shù)不清的關(guān)系,尤其在敦煌境內(nèi),已經(jīng)凌駕于官府之上,雖然不說保得一方安寧,卻也算得上是勢力龐大�!�
“一旦陽明劍派徹底倒下,不知會有多少曾被陽明壓制的勢力會趁勢而起,紛紛擾擾,不知會制造多少爭斗出來。到了那個時候,有幾人為大?又有幾人稱王稱霸?興亡百姓皆苦,豈是為師本意?”
“清平莊一戰(zhàn),你等皆已經(jīng)看得清清楚楚,倘若有一個強橫勢力鎮(zhèn)守河源,那小小的云清揚豈敢肆意妄為?三山派又如何能肆無忌憚的將勢力伸入大興城來?”
聽到這里,柳隨風與楚尋齊齊“哦”了一聲,謝廣陵微微低著頭,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蕭千離恍若未見,自顧說道:“大處著眼,大抵便是如此。倘若從本門的角度來說,陽明劍派幾近被打殘,三大劍脈精銳死得干干凈凈,南樓峰孤掌難鳴,縱然有兩位化神境長老為輔,十年內(nèi)也難以恢復(fù)元氣。滅與不滅,也僅在本座一念之間�!�
“正如謝長老所言,純陽想要西北獨大,必然繞不過長空派。倘若陽明劍派尚存,長空派必然有所顧忌。倘若陽明灰飛煙滅,長空派沒有牽制,必然毫無顧忌的全力針對純陽打壓。為師雖然不懼,只是玉虛峰和你這幾個小家伙又該如何應(yīng)對?”
“更何況,十年之后……”
蕭千離目光忽然變得極為溫和,在柳隨風和楚尋的臉上一一看去,微笑道:“莫說十年,便是年后,你師兄弟當中,任何一人都足以擋陽明鋒銳!”
此言一出,不僅柳隨風與楚尋心神激蕩,就連謝廣陵也不由得目中神光閃動,側(cè)頭向二人看去。
“原來,在師父的眼中,對我們的期望竟然如此之高么?”
“雖然都是璞玉之材,年便能達到先天之境?這也……也未免太驚人了!”
蕭千離目光過處,早將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輕笑道:“隨風,你是什么時候投入為師門下的?”
柳隨風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弟子記得清清楚楚,弟子是去年十月初三拜入恩師門下。”
“阿尋呢?”
楚尋急忙躬身答道:“弟子入門比大師兄稍晚,乃是十一月初四�!�
他頓了一頓,笑道:“三師弟入門的日子,只怕我與大師兄都畢生難忘,乃是去年的臘月十五。當日師父百里馳援,收三師弟入門,解崆峒之圍,又一刻不停的趕赴鳴沙山,斬黑爾東絕于月牙泉畔�!�
十月初三?十一月初四?臘月十五?
謝廣陵突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楚尋。
如今才不過是三月上旬,倘若這樣算來,即便是入門最早的柳隨風,滿打滿算,也只不過練了五個月的武功?
這三個少年的武功修為,謝廣陵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兩個筑基圓滿,一個筑基高階。想必這三個少年從小就跟隨純陽掌教身邊,細細打磨,在這個年齡達到如今這個地步,可謂是少年英杰。
但是柳隨風和楚尋的話,卻幾乎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個月就能練到筑基圓滿?那個筑基高階的少年,竟然入門才不過區(qū)區(qū)三個月?
即便是半輩子都在為陽明劍派培養(yǎng)人才的謝廣陵,此時也不由得張口結(jié)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哪里是尋常的天才后輩?分明是一群妖孽……”
看著還在眼暈的謝廣陵,蕭千離微微一笑,輕聲道:“隨風、阿尋、承淵三子,都是百年一遇的武學天才。除此之外,純陽很快便有為數(shù)極眾的末學弟子入門,本座常年在外游歷,門派諸多晚輩門人的指點,只怕以后大多要落到謝長老肩上了�!�
謝廣陵猛然驚醒,不敢置信的問道:“掌教,您說的是……”
蕭千離鄭重的點了點頭,微笑道:“從今日起,你乃是純陽宮傳功長老,一應(yīng)門人弟子,皆由你代為指點傳藝。在純陽宮中,見謝長老,如見本座當面!”
聽聞此言,柳隨風與楚尋齊齊躬身下拜,道:“見過謝長老,日后還請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謝廣陵急忙搖手道,“掌教,老朽如今劍心已碎,修為盡失……”
“誰說碎了劍心就練不回來的?”
蕭千離打斷了謝廣陵的話語,正色道:“謝長老,你不妨好好瞧瞧,在我純陽門下,除了這身儒風道袍,還有那太虛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