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我沒滑進(jìn)前10�！贝扌φf，“去年我就耽誤了小鄧一年，今年再耽誤你一年，我真是太差勁了�！�

    “哥，你可別這么說啊。”路西雖然跟崔笑沒打太久交道，也知道對方是個責(zé)任感有點過強(qiáng)的人，趕緊說，“你又不是為了給我們爭名額才滑的世錦賽，你是因為選拔賽滑了

    鄧暢當(dāng)然沒有來打路西。

    他微微偏了下頭，迎上了路西的目光。

    大片的喧鬧、說笑聲和頭頂?shù)臒艄鈱⑽璧附淌仪懈畛梢粋�個明與暗、動與靜相間的網(wǎng)格。嘈雜聲中，路西握著還保持著通話模式的手機(jī)，跟鄧暢在其中最暗、也最安靜的角落里對視著。

    電視里，17歲的日本選手淺野昴做了個難度爆表的后內(nèi)點冰四周接后外結(jié)環(huán)三周，這是非常高級的連跳，但是后外三周他沒落穩(wěn)，摔倒了。

    雖然沒能完全成功，但這么年輕就挑戰(zhàn)如此高難度，還是讓教室里一陣歡呼和鼓掌聲。

    路西在這片背景音里理直氣壯地瞪著鄧暢。

    他眼睛形狀很漂亮，眼角下面還有小小一顆痣，這么瞪著人也不會顯兇，反倒因為刻意瞪著大眼睛看久了有點像貓。

    鄧暢就也回看著他，照舊是冷著張臉，眼簾微垂著，顯得有點倦。

    其實這么個不想理人的表情是讓人很好奇他為什么能保持這種對視的，但他確實是看著路西，路西甚至能從他瞳孔的光影里看見自己的輪廓。

    三秒。

    鄧暢終于開口了：“你干嘛？”

    “我……”

    路西想說，我今年選拔賽要贏你，但話到嘴邊他忽然覺得，對于十六歲的他來說，這話太中二了，屬于是根本說不出口的程度。

    鄧暢又等了兩秒，看他沒說話，大概是沒耐心了，視線又轉(zhuǎn)回電視那邊。

    這明明是個很細(xì)小的動作，卻像根針?biāo)频�，「嗤」一聲戳破了路西盛滿情緒的氣球。

    高漲的心情潮水般褪去，沮喪嗖地涌上來。

    這是路西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過的感受。

    實際上，不光是這句「今年選拔賽要贏你」說不出口，關(guān)于鄧暢，他所有孩子氣的爭強(qiáng)好勝，似乎都說不出口。

    ——

    路西一直是個很自信的人，唯獨在鄧暢面前不太一樣。

    大概從十歲那年就是這樣了。

    那年在淞城的冰場上鄧暢做了一個后內(nèi)三周，路西說「比我弱」，但那會兒他其實做不了這個動作。他練了很久很久，才趕在自己長到鄧暢的年紀(jì)之前，完成了后內(nèi)三周。

    但那時候的鄧暢已經(jīng)又解鎖了新技能。

    這七年，有意或無意，路西一直都在追趕鄧暢。

    后內(nèi)三周、高級三周連跳、四周跳；全國選拔賽、集訓(xùn)、世青賽……

    但技術(shù)成長期，又都是天賦型選手，差的那一年時間就像永遠(yuǎn)都追不上。

    別管路西再怎么能和去年的鄧暢平起平坐，甚至超過同齡的他——比如他是世青賽冠軍，而鄧暢是第三名——可現(xiàn)在的他依舊比不上現(xiàn)在的鄧暢。

    他只會兩種四周跳，而鄧暢現(xiàn)在會三種。

    無論如何都想要超過的人，潛意識里又覺得自己比不過的人。

    說是「童年陰影」，似乎都沒什么問題。

    偏偏鄧暢對他態(tài)度一直淡淡的，可能是不喜歡他所以懶得搭理，也可能是完全沒把他放眼里。

    這讓路西覺得，自己超越對方的執(zhí)念都像在犯傻。

    其實路西真做過傻事的，在11歲那年。

    ——

    那年他跟后內(nèi)三周跳，也就是3s磕了一整年，神奇地還練出了一種高級三三連跳。

    那時候跳躍打分還執(zhí)行舊規(guī)則，一般來說舊規(guī)則兩跳相加技術(shù)分超過10的就被稱作高級三三，路西跳的是3s+3lo，后內(nèi)三周接后外結(jié)環(huán)三周。

    練出來這個三三連跳之后，他第一件事兒是纏著黃斌要去淞城，去省隊冰場。

    黃斌答應(yīng)了。

    小路西去了淞城，換上冰鞋，這點小心思他都沒有跟黃斌說，但是一進(jìn)冰場他就在尋摸鄧暢。

    挺幸運的，那天鄧暢確實在。

    路西并沒有主動去找鄧暢說話，但是上冰之后，他就在場上飛快地滑。

    路西的滑行能力從他第一次上冰開始就叫人無法忽視，他滑行速度真是太快了，場上在滑的小孩們很快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過去。

    于是路西繞場兩周之后開始助滑，沒有事先跟任何人說過他要做跳躍，但小孩兒的架勢太風(fēng)風(fēng)火火，大家自覺給他讓開了位置。

    熟悉的冰場，熟悉的所有人圍觀，甚至連起跳點都和記憶中鄧暢的一模一樣。

    這一年路西做了幾千次后內(nèi)三周，他現(xiàn)在做這個動作就像玩一樣。

    速度達(dá)到最高，左手向前伸保持平衡，右手跟左手呈90度，左腳踩內(nèi)刃轉(zhuǎn)三，下壓，后內(nèi)刃起跳。

    空中旋轉(zhuǎn)三周，3s完美落地，路西繃緊小臉，這個動作才剛開始。

    人沒有完全打開，因為做連跳，現(xiàn)在就不需要落冰姿態(tài)，稍微調(diào)整動作，繼續(xù)左手在前，右手呈90度在后，后外刃踩住。

    左腿作為浮腿搭在身前，重心下壓，全身力量踩死后外刃，上身略微向右擰，接著重心提起的同時，迅速向左旋身收緊。

    趁著第一跳的余力未竭，路西直接再次起跳！

    想要做三周跳，就是空中轉(zhuǎn)體1080度，需要在雙腿伸直的前提下至少離開地面25厘米。

    而且這還不是單純地往高跳，必須是做好起跳姿勢，確保能夠完成空中轉(zhuǎn)體的跳躍。

    高級三三對于11歲小孩的身體機(jī)能來說有些勉強(qiáng)了，好在路西輕盈轉(zhuǎn)速又快，即使第二跳的高度只有第一跳的一半左右，還是堪堪完成了這個后外結(jié)環(huán)三周跳。

    只要做出來了，11歲的高級三三，那就只有牛逼二字可以形容。

    ——

    而且，路西落冰很穩(wěn)，雖然跳舞跳的很丑，但他姿勢挺美的，落冰的樣子像驕傲的小天鵝。

    滑出時視力還沒捕捉到圍觀群眾，路西已經(jīng)聽到掌聲。

    他沒管那些掌聲，直接向著起跳之前看好的那個位置看了過去。

    看過去時有點緊張，要是鄧暢沒在看他就尷尬了，但好在鄧暢應(yīng)該是看到了，正跟著所有人一起鼓掌。

    “厲害！”教練吹了聲口哨。

    路西這才回過神來，視線從鄧暢那轉(zhuǎn)回人群，做了個致謝動作。

    大伙兒又給他鼓了次掌，所有人在冰面上為一個人停留這么久已經(jīng)差不多到極限了，教練又拍了拍巴掌，聚集在冰面上的人就像洋流中的魚，再次流動起來。

    眼看著鄧暢也開始滑冰，路西想也沒想，快步?jīng)_了過去。

    ——

    路西搞不太懂自己的情緒是為何而來，但是他特意跑來省隊冰場跳這個高級三三，就是為了讓鄧暢看。

    是為了證明自己當(dāng)時說的那句「比我弱」不是瘋話，還是為了別的什么，其實到16歲的現(xiàn)在路西也沒有想清楚，只能說淞城冰場鄧暢的那個后內(nèi)三周跳，給他的印象比想象中更深。

    沖向鄧暢時，路西并沒有叫他的名字，只是直眉瞪眼滑了過去。

    雖然目標(biāo)很明確，但看起來也就是像普通的隨著大流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