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
……啊。
這不是挺好的么。
想要的承諾得到了。
路西不明白自己為什么突然間情緒更大了,不是生氣是很慌,心砰砰地亂跳。
他縱橫鶴城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過這種狀況,都懷疑自己是太冷又太累,心臟出了什么問題。
“行。”路西茫然無措地點了點頭。
連正視鄧暢的眼睛都慫,這算什么啊,他突然完全不知道這算是怎么一回事了,語速飛快地說,“行,快點回去吧,一會兒晚上訓練了�!�
鄧暢應了聲,跟在路西后面上樓。
一直到晚上訓練,路西心里都亂七八糟的,一起退役怎么了?這不是他自己的要求嗎?
可即使這么想著,還是有種奇怪的情緒讓他不敢往鄧暢那看,但回想起鄧暢剛才說話的表情,映著光的眸子,他又總想多看鄧暢一眼。
“路西!”陳岐不滿地拿刀套敲了下冰場的墻板,“走什么神呢!”
“對不起!”路西認錯認得飛快,迅速收回思緒。
“……”陳岐到嘴邊的批評被按了回去,小孩的認錯態(tài)度太好,讓他反而不好意思了,就一臉嚴肅地說,“專心點,明天自由滑比賽了,知道嗎?你做動作做得心不在焉的�!�
“誒,好。”路西乖巧地答應,又做了一次。
力道感情都到位了,陳岐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訓練結束時路西往鄧暢那邊看了一眼,對方又在做跳躍,高挑清瘦的身形在冰上,有種冷淡清冽的感覺。
路西腦海中卻莫名冒出鄧暢在路燈下看著他說的話,感覺自己被燙了一下似的,飛快別開頭。
——
次日,2018-2019花滑大獎賽總決賽,男單自由滑項目開始。
今年的男單是近幾年來競爭最激烈的一次,短節(jié)目結束后最高分和最低分相差也就10分,意味著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在自由滑超常發(fā)揮后稱王。
但也是近幾年競爭最不激烈的一次,瓦里琴科退賽之后,比賽的一共就剩下五個人,三個人拿獎牌,幾率都過半了。
可在場的五個選手水平都在伯仲之間,沒有一個敢說自己能穩(wěn)拿一塊獎牌。
路西到場時俄羅斯教練組也在,但是只帶了兩個女單的小姑娘來看比賽,老瓦本人根本沒來。
五個人里,折原千里是世界
沒多久,
大獎賽自由滑,男單項目的比賽正式開始。
冰面就是天然的聚光燈,觀眾的視線自然而然,
全部會聚集在這里。
最先登場的是杰爾斯,
短節(jié)目后排名第五位。
杰爾斯這個人,
在冰迷論壇里一直有說法是「心思太多所以世界第三也就到頂了」,說是世界第三但是論實際成績,
和折原千里、瓦里琴科相比有著雖不大但很明確的差距。
簡單來說,過去一個奧運周期里,冠軍基本上是折原和老瓦兩人輪流拿,杰爾斯的第三是靠各種第二第三拿下來的第三。
冰迷眼里看到的選手永遠只是一個側面,
也有很多偏頗,
比如有些人是真覺得路西恃才傲物,這就不太對。
但是說杰爾斯「心思太多」,
其實就滿恰當,這人心思多到全掛在臉上,
恨不得走路都從兜里往外掉,那自然就不大能專注在訓練本身,近兩年成績依舊在往下滑。不過要說天賦和實力,
杰爾斯還是都有的,
因為就算這樣,他的排名依舊勉勉強強卡在世界第三。
這次杰爾斯穿著一件純黑澀考斯滕,肩袖處有一點點類似羽毛的裝飾,
他的自由滑曲目是《天鵝湖》。
其實從美觀角度來說,
多來幾根羽毛會更好,
但是滑行階段要是掉毛了會扣分,
所以只能弄這種簡單的裝飾。
《天鵝湖》是花滑最常用的伴奏之一,
因為其輕快柔美的調性,更多是輕盈靈動的女選手會選用,不過杰爾斯這套自由滑也跳過了小天鵝的部分,主題直接是「黑天鵝」。
“他這套自由滑還是不錯的�!甭肺髡f。
看過四大洲和大獎賽兩站之后,他客觀地給出這樣的評價。
然后自認為很刻薄地想,畢竟某種程度黑天鵝跟杰爾斯的畫風差不多,也算是本色出演。
——
音樂起,杰爾斯以左腳為軸,下腰的同時手像翅膀似的打開,身體旋轉一周。
杰爾斯的特長在于柔韌性,男選手隨著年紀漸長軟開度會大幅度下降,但杰爾斯的柔韌度依舊保持著很強的水準,燕式平衡的開腿可以達到120度以上,甚至還能做躬身轉。
所以他選曲也通常會用偏陰柔的風格,最大程度發(fā)揮身體條件的優(yōu)勢。
第一跳3a接3t,輕巧地落冰。
第二跳4f,完美落冰。
杰爾斯的第三跳開始,路西就沒心情看了,因為自由滑四分多鐘,再加上出分的兩三分鐘時間,滿打滿算,還有七分鐘。
七分鐘之后就是下一個登場的選手。
下一個登場的選手是鄧暢。
候場區(qū),鄧暢正在側壓腿,他蹲得很深,右腿向右側伸直,腳跟著地,用刀套的尖點著地,左腳則是用刀尖點地,重心完全壓在這兩個點上,是難度很高的動作。
鄧暢已經換成了比賽服,也早就上好了妝,不過男選手一般不化彩妝,就是做個發(fā)型,必要的話調整下膚色,但鄧暢和路西都沒這個必要。
路西站在邊上看著他時,也下意識地做了幾個高抬腿之類的小熱身動作,隨時隨地閑不住想著熱身,感覺是運動員的職業(yè)病。
因為是大獎賽這種很高規(guī)格的比賽,后場也有攝像機拍攝比賽碎片,將來會拿來做紀念碟或者紀錄片,攝像師過來剛好就拍到這么一幕。
鄧暢在側壓腿,路西站在他邊上,一只腳踩地,另一只腳腳尖點地,在按壓自己的手腕并且活動脖子,兩個人視線都在對方身上,卻沒說話,這是很罕見的場面。
因為都是穿著比賽服,而花滑的比賽服很修身,所以鄧暢的大長腿還有路西的小細腰以及修長纖細的脖子都相當養(yǎng)眼,攝影師甚至調整了一下機位,確保自己能拍到更美的畫面。
差不多杰爾斯比賽即將結束時陳岐走過來,打破了這種沉默,鄧暢站起身,臨走時路西沖他伸手,鄧暢會意,跟他擊了下掌。
兩邊都帶著手套,路西莫名覺得鄧暢掌心有什么東西堅硬地硌了他一下。
選手的考斯滕袖口處有個繩圈可以套在手指上,防止比賽時因為動作太大,袖子下滑影響美觀,套住手指之后再戴手套。
路西想自己覺得硌應該是那個繩圈的原因,畢竟鄧暢又不可能真帶什么暗器上冰,他就沒再琢磨。
——
去到冰場邊,看到杰爾斯懊惱的臉,路西問了下人才知道,本來應該是很完美的一套節(jié)目,但杰爾斯最后的大連跳地獄級失誤,導致最后只拿到了1921分,285的總分在大獎賽基本就退出爭奪了。
第二個登場的就是鄧暢。
今年鄧暢自由滑的選曲是《月光》,音樂節(jié)奏相當舒緩,但實際上這是一套很激烈的節(jié)目。
表演的三段情感變化分別是沉迷-追逐-求而不得的憧憬,當時路西聽編舞老師姜涵這樣講解時很驚訝。
他想鄧暢那木頭性格,真能表演出這么復雜的節(jié)目嗎?
要知道,表現(xiàn)自己的情感比表現(xiàn)自己對旁人的情感容易不少,更別提是這種變化很大很強烈的情緒。
結果很意外的,鄧暢做得特別好,這賽季的藝術分一直都飄得高高的。
但是因為發(fā)育問題,跳躍被迫降了難度,所以一直拿不到最頂級的分數(shù)。
冰面正中,鄧暢擺好了起始姿勢,準備開始比賽。
——
《月光奏鳴曲》是非常有名的鋼琴曲,緩緩流淌的音樂如同詩篇,鄧暢的人在冰面上也如同一縷流動的月光。
身高接近或者超過一米八的選手,在冰面上很容易因為塊頭過大給人沉重的感覺,并不適合過于輕靈的表演,但這條定律對鄧暢并不適用。
他整體還算纖細,屬于不顯個子那一種,平時比較吃虧,但是在冰上就很協(xié)調。
起手是3a,絕大部分選手都會把3a放在前兩個跳躍,鄧暢起跳的時候路西就知道有了,那種熟悉的輕盈的跳躍感又回來了。
從十歲開始路西就喜歡看鄧暢的跳躍,又高又飄又遠的感覺,好像人真的在飛,其實現(xiàn)役也有很多頂尖的跳躍高手,但路西就喜歡鄧暢那個味。
說一個人的跳躍動作很清新有少年感聽起來怪傻的,但鄧暢確實是給路西這種感覺。
包括起跳前的眼神,重心下壓時深明的鎖骨,還有別人在電視里看不到,因為鏡頭不會給到的,因為用力繃得很緊的,指節(jié)分明的修長手指。
前幾天感覺鄧暢在緊張,從起跳的狀態(tài)就看得出,這次不知為什么他又不緊張了。
《月光》,表現(xiàn)的是表演者眺望月光時為之沉淪的愛意,以及求而不得的辛苦,鄧暢在冰面上的姿態(tài)很好看。
他以一種大開大合的姿態(tài),伸展開手臂仿佛要擁抱那月光,之后又小心翼翼地收起手臂,好像不敢把自己的心思給任何人看到。
過程中穿插著兩個跳躍,完成質量都很高,路西甚至很震驚。這還是昨天那個找不到狀態(tài)的鄧暢嗎?
進入第二樂段前,鄧暢把滑速加到最大,身形利落地轉體,重心下壓。
上半段的最后一個跳躍,是他掌握難度最高的4f,落地左足點冰再次起跳,4f+3t。
第二跳落地時,路西眼睛倏地睜大,鄧暢明顯是要再接一個連跳,也就是他目前掌握難度最高的跳躍。
4f+3t+3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