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每當這時,那句“聽話的狗”就會在我耳邊回響,提醒著我那段多么不堪的過去。
我媽看著我這副半死不活、丟了魂一樣的樣子,終于忍無可忍。在某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她沖進我的房間,一把拉開窗簾,對我下達了最后通牒——去相親。
“姜嬈我告訴你,天底下不是只有林越景一個男人!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我跟你王阿姨說了,給你約了黎家的那個孩子,你這個周末必須給我去!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
黎家。
聽到這個姓氏,我的腦子里瞬間閃過一個模糊卻又異常鋒利的身影。
黎書衍。
這個名字,在本市的商界,幾乎等同于一個傳奇。年紀輕輕便從家族手中接過了龐大的商業(yè)帝國,手段狠厲,眼光毒辣,行事殺伐果決,是連向來自負的林越景,在公開場合提到他時,都要敬畏三分的存在。
財經(jīng)雜志上對他的評價是“冷靜到冷酷的商業(yè)機器”,上流社會的傳聞中,他為人更是冷漠到了極點,不近女色,身邊連個鶯鶯燕燕都沒有,是所有名媛貴婦削尖了腦袋想嫁,卻又望而生畏的“高嶺之花”。
我媽是從哪兒給我扒拉來這種神仙級別的資源的?
“你管我從哪兒找來的!你王阿姨的遠房表親在黎家老宅做幫傭,說漏了嘴,才知道黎家老太太急著給孫子找對象,我就讓你王阿姨遞了你的照片試試!誰知道人家就看上了!你給我去就行了!”我媽不容我拒絕,直接把一張寫著見面地點和時間的紙條拍在了我的梳妝臺上。
我拗不過她的強勢,也想著,或許換個環(huán)境,認識一個截然不同的人,能更快地幫助我把那段不堪的十年,徹底翻篇。
于是,我去了。
相親的地點定在一家格調(diào)極高的私人會所,安保嚴密到令人發(fā)指,據(jù)說這里的會員,非富即貴,私密性是他們最看重的。
我按照約定的時間到達,報上名字后,被侍者恭敬地引到了一個靠窗的卡座。
黎書衍已經(jīng)在了。
他比財經(jīng)雜志上的照片,還要好看無數(shù)倍。
他靜靜地坐在那里,穿著一身剪裁得體、質(zhì)感極佳的黑色西裝,卻沒有系領帶,領口的扣子隨意地解開了兩顆,露出一小截冷白色的皮膚和線條清晰的鎖骨。窗外午后的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稍稍柔化了他那凌厲得近乎逼人的輪廓,卻絲毫沒有減弱他身上那股與生俱來的、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他的五官深邃得如同精心雕琢的藝術品,鼻梁高挺,薄唇緊抿著,形成一道冷硬的線條,整個人透著一種禁欲而危險的性感。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緊張,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黎先生,你好,我是姜嬈�!�
他聞聲抬眸,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眸看向我時,我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冰冷得能凍傷人的氣場,似乎在瞬間消融了。
他的目光很專注,專注得有些過分,甚至帶著一絲我完全看不懂的……滾燙。仿佛一簇被壓抑了許久的火苗,終于找到了出口。
“姜小姐,你好�!彼穆曇舯任蚁胂笾幸统翜睾驮S多,像大提琴的尾音,帶著一絲醇厚的磁性,“你可以直接叫我黎書衍�!�
我點點頭,雙手有些局促地放在膝蓋上。
面對這種級別的大佬,說不緊張是假的。我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被他用三言兩語的商業(yè)辭令打發(fā)走,或者直接被甩一張支票讓我離開的準備。畢竟,我們的差距,宛若云泥。
然而,黎書衍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徹底懵在了當場。
他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深邃的眼眸牢牢地鎖住我,像是在做一個極為重要的商業(yè)決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姜小姐,我知道這可能有些唐突,但我今天來,是以結婚為前提的�!�
我:“……”
我手里的水杯差點沒拿穩(wěn),水面蕩起一圈圈漣漪。
這是什么節(jié)奏?現(xiàn)在的相親都這么直接的嗎?直接跳過所有流程,一步到位?
我以為他至少會問一些“在哪里高就”、“有什么興趣愛好”、“家庭情況如何”之類的常規(guī)問題,結果他一上來就扔出了王炸。
看著我目瞪口呆的表情,黎書衍的耳根似乎泛起了一點可疑的紅色,但他依舊維持著鎮(zhèn)定的表情,繼續(xù)有條不紊地往下說:“我了解過你的一些基本情況。a大新聞系畢業(yè),在林越景的公司做了三年首席助理,工作能力非常出色。”
他每說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警惕心瞬間提到了最高。
他調(diào)查我?
似乎是看出了我眼神里的警惕和不安,黎書衍連忙解釋,語氣甚至帶上了一絲急切:“你別誤會,我不是找私家偵探去調(diào)查你。這些……這些都是我以前就知道的�!�
“以前?”我更迷惑了。我和他,在這之前,確定以及肯定,沒有任何交集。
黎書衍的眼神變得有些悠遠,像是透過我,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時光。
“我們是校友,姜嬈。你大一,我大四�!�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我早已平靜無波的記憶湖泊。
“a大的新生辯論賽,決賽那天,你是反方四辯。做總結陳詞的時候,邏輯清晰,言辭犀利,反應極快,把正方駁得啞口無言。全場都在為你鼓掌。那天你穿了一條很簡單的白色連衣裙,站在聚光燈下,比誰都耀眼�!�
“大二,你很喜歡去圖書館三樓靠窗的那個位置溫書。陽光透過窗戶灑在你身上,能給你整個人都鑲上一層金邊。但你一看書就犯困,一下午的時間,你只翻了三頁書,大部分時間都在打瞌睡,頭一點一點的,像一只可愛的小雞在啄米�!�
“大三,你為了給林越景占階梯教室最好的位置,每天早上六點就起床,拿著兩個人的書去占座。結果你自己卻因為起得太早,趴在桌上補覺。有一次我給你帶過一份早餐,放在你的桌角,你醒來后看到,以為是林越景買的,高興了一整天,逢人就炫耀。”
……
他像一個最忠實的記錄者,一個潛伏在我青春里的影子,將我大學時代那些被我自己都快要遺忘的、瑣碎得不能再瑣碎的小事,一件一件地,清晰無比地描繪出來。
我的心,從最初的震驚,到后來的茫然,再到最后的……難以言喻的動容。
原來,在我拼命追逐著我的太陽——林越景的那些年里,還有另外一個人,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默默地,把我當成了他的月亮。
我追著光,而他,卻在追著我這個追光者。
“所以……”我艱難地開口,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干澀,“你喜歡我……很多年了?”
“是。”黎書衍回答得毫不猶豫,他的目光灼灼地看著我,像是要把這十年積攢的所有情意,都傾注進我的眼睛里,“從你大一那年,站在辯論賽舞臺上,第一次看到你,就喜歡了�!�
我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澀、滾燙、還有一絲絲的甜,五味雜陳。
“為什么……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我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