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那一個小時算什么呢？
果然，專注的人感受不到溫度的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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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喬歲安正式踏上了集訓(xùn)的路。喬歲安基礎(chǔ)好，集訓(xùn)時間也短，一共三個月。
封閉式集訓(xùn)，手機(jī)上交，只有在每天的晚上九點鐘才能短暫地領(lǐng)到手機(jī)，十點三刻便又要上交，而且通常拿到了也很少有時間聊天。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才被允許出去，購置一些必要的東西，下午四點前就一定要回來了。
地方偏，附近荒涼，沒兩家店，掛著又小花樣又土的門匾，去稍微熱鬧一點的地方得乘坐公交車，花半個多小時才能抵達(dá)。
一日三餐都是專門配好的營養(yǎng)減肥食譜，無油炸、無辛辣、無甜品，“三無”產(chǎn)品。簡直吃的比狗少，練的比狗累。一天差不多12小時泡在練功房里，一個動作總要練上千遍，摳細(xì)節(jié)、摳眼神，練到昏天地暗精疲力盡。
饒是喬歲安有多年的跳舞經(jīng)驗，也覺得累，也覺得苦。她的室友更是不得了，每天壓腿都能聽見殺豬叫，晚功結(jié)束后好不容易從練功房里出來，被喬歲安拖著回寢，累得一根手指頭都不想動彈，兩眼發(fā)黑。
“不行了�！币雇淼膃o時間留給室友，她癱軟在床上，累到眼淚都流不出來，痛苦萬分，“怎么會那么累啊？這三個月我要怎么度過去啊？”
喬歲安也很累，壓根不想說話。
現(xiàn)在是十點一刻，離上交手機(jī)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她給手機(jī)開了機(jī)，打開流量的那一刻，不少消息涌進(jìn)來，父母的、余清的、羅落林時蟄等同學(xué)的……還有丁斯時的。
她照例給父母報了聲平安，打開了跟丁斯時的聊天頁面。
嬌嬌丁公主：“加油�！�
喬歲安給他打字，道：“好累啊，好困啊，好餓啊�！�
備注瞬間變成“對方正在輸入中……”。
喬歲安向上劃了劃他倆的聊天記錄，等待著他的回復(fù)。
集訓(xùn)以來每天，她一打開手機(jī)都能收到他的那句“加油”，人有了那句加油，感覺就好像有了動力，支撐著自己堅持下去。
室友突然起了身，八卦道：“哎，你知道嗎？隔壁寢有個人特牛，前兩天偷偷點了炸雞外賣，結(jié)果去鐵柵欄拿的時候被逮個正著，被加練了�！�
喬歲安靜靜聽著，“嗯”了聲。
手機(jī)“嗡”的一聲響，她趕忙低頭，丁斯時發(fā)了一張圖片。
她點開大圖，是一本厚厚的本子，封面上寫著“送給隔壁的課堂筆記”，字跡難得工整，落筆熟悉，是丁斯時的字。
嬌嬌丁公主：“陪你一起努力。”
她心中一暖。
室友盯著她低頭發(fā)消息，打量半天，“嘶”了聲：“你是不是在跟你男朋友聊天呢？”
喬歲安手指一頓。
室友提醒：“別跟我說不是啊，你嘴角都快咧到腦后跟了，你自己照照鏡子�！�
喬歲安聞言抿住了笑，盡力向下撇了撇唇角，但笑意總是會漏出來，從眼底，從眉梢，從面部每一塊肌肉。
“確實不是，起碼現(xiàn)在不是�！眴虤q安輕聲道，“不過，有可能，幾個月后就是了。”
后面她又跟丁斯時聊了幾句，時間離十點三刻越來越近，她有點舍不得，盯著手機(jī)上“嬌嬌丁公主”這五個字發(fā)了一會兒呆。
晚上洗漱完了躺在床上，她盯著天花板，鼓了鼓嘴，嘆了一口氣。
有點想他。
夏秋交替，天氣慢慢轉(zhuǎn)涼了，桂花香味縈繞在空氣里，濃郁到想讓人打噴嚏。外頭的陽光倒是仍然熱烈。自從上了高三，樓層搬高了層，午飯時間沖刺的人也少了很多，畢竟再怎么著也搶不過底樓的高一，干脆也懶得搶了。
圖方便，教室里吃泡面的人愈發(fā)多了起來，吃完了桌子一擦就可以開始繼續(xù)學(xué)習(xí)了。氣氛逐漸緊張起來，墻上掛著春考倒計時，窗外的風(fēng)順進(jìn)來，卷子一陣嘩啦響。
卷子愈發(fā)多了，桌肚里塞滿了還不夠，教室后頭的單人小柜子被塞滿了不夠，桌上又累了一摞不夠，大多數(shù)人又買了桌邊袋掛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鼓鼓囊囊。
教室里安靜得不行，一半人在食堂，一半人吃完了泡面，丟了垃圾擦干凈桌子后，攤開了張卷子低頭做。
羅落上午灌了一瓶咖啡還不夠，仍是困得要死，做完最后一道數(shù)學(xué)填空題，實在睜不開眼睛，囑咐了林時蟄一句十分鐘后喊醒她，便胳膊作枕頭，一趴就睡著了。
十分鐘后，她隱約感覺有人在戳自己手臂，緊接著猛地被驚醒，直起了身子睡眼惺忪望向林時蟄。
林時蟄問：“你還困嗎？”
羅落打了個哈欠，從書包里撈出瓶眼藥水滴了滴，才道：“廢話，我昨晚凌晨兩點才睡的，物理難死了。好想直接春考走人啊，拖到秋考我得累死在這兒。”
頓了頓，她又嘆氣，擔(dān)憂：“不知道喬喬怎么樣了，你說現(xiàn)在那么高強(qiáng)度練習(xí)，等她回來了會不會跟不上進(jìn)度？”
路過的英語課代表正好聽見了，忍不住插嘴：“別擔(dān)心喬歲安了，丁斯時一直在給她整理知識點呢�！彼蚜_落的默寫紙發(fā)下來，鮮艷的紅色畫著一個又一個叉，右上角的分?jǐn)?shù)刺目，“你先擔(dān)心一下你自己吧，英語老師又要請你去辦公室了�！�
羅落絕望哀嚎一聲，把默寫卷子翻了個面。眼不見心為凈。
林時蟄把目光落到了旁邊的丁斯時身上，他低著眉眼，鼻梁上架著一副不規(guī)則邊框眼鏡，指間執(zhí)了筆，在一本厚厚的筆記本上記著什么，神色專注，估計又是那本“送給隔壁的課堂筆記”。
“對了�！庇⒄Z課代表喊，“丁斯時，老師也叫你去趟辦公室�！�
羅落瞬間瞪大了眼睛，震驚之余，暗自竊喜：“丁斯時默寫也沒及格嗎？”
“想什么呢？”英語課代表翻了個白眼，“英語競賽成績出來了，他第一，老師讓他拿獎杯去的。”
羅落：“……”
丁斯時神色淡淡，點了下頭，放下筆，起了身邁著長腿往外走。
林時蟄目送著他的背影無比同情地摸了摸她奄奄的腦袋，安慰：“沒關(guān)系，換個角度想，你起碼和學(xué)神有個共同點，都是辦公室的�？汀！�
“……”羅落瞪她，把她的手拍了下來，亮出了自己的長指甲，“閉嘴，不然撓你了要�！�
羅落怕和丁斯時一起去辦公室，會形成鮮明對比，讓老師更為憤怒，便磨磨蹭蹭拖著，想著過一會兒再去，跟林時蟄有一搭沒一搭聊著。
林時蟄剛寫掉一張化學(xué)卷子，也累了，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聊聊天就當(dāng)是放松兩分鐘。
羅落擰著身子，下巴擱在桌面上，唉聲嘆氣：“喬喬什么時候回來啊，我好想她！”
林時蟄附和：“我也想她�！�
穿梭在座位間發(fā)默寫紙的英語課代表聞言賊兮兮地笑，眨了眨眼，語氣曖昧：“我估計你們都沒人家丁斯時想�！�
林時蟄安靜一秒，給她使了個眼色。
英語課代表茫然一回頭，這才看見丁斯時手里拿著獎杯已經(jīng)走回來了。她頓時有點尷尬，一下就閉嘴了。雖說也沒說什么不好聽的，但畢竟帶了點八卦的成分，讓當(dāng)事人聽見總覺得不太好。
好在丁斯時目不斜視往自己的座位那兒走，未曾朝這邊掃過一眼，臉上沒什么情緒，似是沒有聽見。
她剛要松一口氣，擦肩而過之時，驀地聽見他輕聲說了句：“還行�！�
還行。
不過是上學(xué)放學(xué)時空蕩蕩一個人，連風(fēng)也寂靜，不過是晚上寫作業(yè)時只剩下秋秋的貓叫。
不過是，每天到點了就打開手機(jī)等著她的消息，習(xí)以為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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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歲安這幾天狀態(tài)不錯，被老師夸了好幾遍，連帶著的，是和喬歲安形成明顯對比的室友被罵了好幾遍。
晚飯時，室友問她：“喬喬，你學(xué)舞蹈多久了啊？”
“記不清了，反正從幼兒園就開始練了�！�
喬歲安餓得要死，感覺自己能吃兩碗飯。機(jī)構(gòu)的飯菜其實味道不錯，蔬菜、瘦肉、水果等等，每天換著花樣燒，只是忌口多了些。她感覺自己這輩子都沒那么餓過，但又顧忌著體重，不敢吃太多了。
室友嘀咕：“怪不得，我就說你怎么跳這么好。”
吃過了晚飯，休息了一小時，又要去體能訓(xùn)練。喬歲安最恨的就是體能訓(xùn)練，比跑800米更令她痛苦，練完簡直兩眼一抹黑，簡直能累到昏過去。
晚功回來從老師那邊領(lǐng)到了手機(jī)，開了機(jī)，最先涌出的又是來自嬌嬌丁公主的那句“加油”。
喬歲安回了消息，下一秒，手機(jī)振動來電。
她一愣，看了眼癱在椅子上的室友，小跑去陽臺上，關(guān)了門，清了半天嗓子，才按了接通鍵。
夜風(fēng)安靜，外頭已經(jīng)是一片漆黑了，她“喂”了聲，手機(jī)那天沒有回應(yīng)，只剩下清淺的呼吸聲。
喬歲安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手機(jī)殼邊緣，試探性地喊了他一聲：“丁斯時？”
他終于開了口，很輕的一聲：“嗯�！�
喬歲安小聲問：“今天怎么突然給我打電話？”
“沒什么，誤觸了�！彼纳ひ舨幌滩坏瓊鬟^來。
喬歲安不信，她抿了下唇，透了絲笑，問：“真的嗎？”
丁斯時不置可否。
她本也就不是非要個答案，只是故意敲他一下，她低著頭，看自己那雙拖鞋，跟他講：“今天老師夸我了，說我體能進(jìn)步了，舞蹈也跳得好。我是不是很厲害？”
丁斯時靜靜聽著，“嗯”了聲，說“是”。
喬歲安問：“那你有什么要跟我分享的嗎？”
手機(jī)里，他靜了幾秒，呼吸聲繞過來，磨著她的耳根。
半晌，丁斯時道：“今天林時蟄拿來了幾張明信片，說是她哥寄過來的，她給了我一張，讓我拿給你�！�
很久沒聽見林中緒的消息了，她訝然，問：“那你收了？”
“沒有�！焙芨纱嗬涞膬蓚�字。
她忍不住偷笑，又不敢笑出聲讓他聽見，于是輕咳一聲，故意又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丁斯時意味不明地反問：“我有心情不好的資格嗎？”
喬歲安盯著自個兒腳尖，輕輕摩擦著地面，跟他解釋：“我不喜歡他的，只是我倆之前在一個舞室里練舞而已，而且他家當(dāng)時鬧得……同樣都是學(xué)舞蹈的，我挺心疼他的�！�
“嗯，心疼�！彼桃饧又亓诉@兩個字，是不咸不淡的語氣，又好像添了點別的什么。
“不是�！彼X得有點好笑，怎么還越描越黑了，怕他真不高興，她解釋得也有點著急，“看到他的時候，我總會覺得，還好還好，老天爺偏愛我。我有你，有爸媽一直支持我。所以，我會因為他的經(jīng)歷感到難受。僅此而已，你別想太多�！�
丁斯時道：“我知道�！�
聞言，喬歲安聲音也低了下來，像充滿氣的氣球癟了下來：“你知道就好�！�
“你很擔(dān)心我誤會嗎？”他問。
喬歲安嘀咕：“怕你不買我的紅玫瑰了�！�
對面一下子靜了下來。
風(fēng)拂過時枝葉沙沙作響，枯葉搖搖欲落，墜進(jìn)一片夜色里。
“喬歲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