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褚殃揮袖一擋，那瘋傻子被彈出幾丈遠(yuǎn)，他并未下死手，瘋傻子從地上爬起來又啊啊叫著朝別處跑去了。
少挽撿起被瘋子丟在地上的告示，連猜帶認(rèn)知道是附近的天堯宗要廣招弟子，現(xiàn)下確實是用人時候。
到了一處久不住人的竹舍，竹舍內(nèi)吱吱吱老鼠聲時不時響起，褚殃破門而入，一堆小老鼠跑了出來。
只余舍內(nèi)一只一人高的灰毛碩鼠，眼睛里閃著精光，本來一副打算攻擊進(jìn)攻的姿態(tài)，但看到褚殃的瞬間便蔫巴了，絲毫沒了正面剛的姿態(tài)，慌不擇路要跳窗逃跑。
褚殃哪會放過它，手間似有看不見的絲線將灰毛鼠拖至身前，稍微收力，便將它勒死其中，絲線割開灰毛鼠的皮子，一顆淡淡發(fā)灰的珠子升在空中。
少挽陡然間想起什么，本能拒絕：“我不要吃。
”她迅速捂起嘴巴。
褚殃氣勢凌人，不容拒絕：“張嘴。
”少挽敵不過他傲人的氣勢：“你總讓我吃這奇奇怪怪的東西，吃這有什么用處嗎？”“這也是妖丹，此鼠妖法力低微，內(nèi)丹遠(yuǎn)不如先前蛇丹猛烈，況且你經(jīng)脈已通，不會令生痛苦，只會助益修煉。
”少挽將信將疑：“對我這么好？就沒什么副作用？”這是不是相當(dāng)于他將自己的魔徒妖孫剝皮挖丹給她吃，果然是大反派，對人族，靈族，妖族，魔族都不客氣。
褚殃將那顆內(nèi)丹強(qiáng)制送入她口中：“下次別讓我喂你。
”吃了那內(nèi)丹，少挽感覺身體微微發(fā)熱，身上經(jīng)脈毛孔都疏通了，臉上燙燙的，其實上次吃了蛇丹雖然初時反應(yīng)大了，但細(xì)想如同喝過補(bǔ)藥。
真是神奇，仿佛自己打通經(jīng)脈那天開始，體內(nèi)一切都在變化，流通可用，有一種形容不上的舒暢之感。
只是想不出這大反派為何要幫自己，想來想去猜測可能是嫌自己靈力低微，擔(dān)心還沒幫他找到東西就下線了。
有作案嫌疑的灰毛鼠妖已被他不費(fèi)吹灰之力找到。
不知他還要找什么，一直讓她跟著，明明有法力卻不用。
少挽氣喘吁吁：“你們會法術(shù)的怎么還需要自己走路，我走不動了。
”褚殃回身，衣襟袍袖間隱隱有幾分甜甜花香：“這么快就堅持不住了？”少挽四仰八叉躺在竹林地上擺爛，走不動，真的走不動，就算有人追殺，也走不動了。
所幸這次褚殃并沒脅迫他，自己先行離開，給她下了定位咒。
少挽靜靜躺下好久，半夢半醒間聽見一陣嬉鬧聲，一個激靈清醒站起。
原來是不遠(yuǎn)處幾個村童在玩耍，圍著一個人指指點點哈哈笑，邊笑邊喊：“大傻子，大傻子……”她走近看到一抹熟悉身影，花衣爛衫的，正是早上看到的那個瘋傻啞巴，此時正瑟縮成一團(tuán)，任由小童推搡。
她心生憐意，上前拉開幾個小孩：“不能這么不尊重別人。
”小孩子們停止嬉鬧，其中一個看著年紀(jì)最長的道：“姐姐，他是個啞巴瘋子，爹娘鄰居都說他晦氣，我們打他是在祛晦氣。
”其余幾個小孩也懵懂附和。
少挽聽后氣笑：“那是你爹娘沒教養(yǎng)，才讓你也這么沒教養(yǎng)，他再瘋再傻，又不食你家飯，你們打他是不是多管閑事。
”她又作雙手抓人狀：“聽說這林子里有吃人獸哦，專吃小孩，啊嗚，一口一個。
”小孩兒們紛紛害怕跑開了。
啞巴瘋子站起來，被毀的臉上艱難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少挽心底發(fā)滲，但看他并無惡意，只是輕扯她袖子往一處炊煙裊裊人家指去。
她不確定問：“那是你家嗎？”啞巴瘋子點了點頭，人看著也正常了不少，全然沒有在城中所見的瘋癲。
“讓我去？你可有家人？”他又點了點頭，純良眼神里透著些期許。
擱老遠(yuǎn)都能聞到飯香，這沒自主生存能力的傻子能活到現(xiàn)在肯定是有家人養(yǎng)著。
估摸著時辰，也到飯點兒了，她厚著臉皮決定去蹭頓飯。
啞巴娘楊嬸是個慈睦和善的婦人，看到她來，也很熱情，特意煸了平時不舍得吃的臘肉拌些筍子，又煮了幾個雞蛋。
吃過飯，楊嬸讓啞巴去牛棚添點兒草。
少挽說：“我先前在外面看他瘋瘋傻傻，可觀這半日他還挺正常的。
”楊嬸笑道：“外人都說他瘋傻，但二柱子只要不發(fā)病，平日里總幫襯我喂雞喂鴨喂豬，養(yǎng)牛割草挑水，兒子不在身前，我這丈夫又去得早，難得有個相幫的人。
”少挽：“二柱不是你兒子嗎？”楊嬸：“不是親兒子，一年前他餓昏在家門口，看他可憐，多雙筷子的事兒，救活一條人命，給自己積德，也給我兒子積德。
”談起兒子，楊嬸語氣里都是驕傲：“我家大柱根骨好，天堯宗長老說的，特意招了他去，宗里的人每月還會送銀錢來，今年聽聞是有了新掌門，前倆月傳染疫病，那掌門親自發(fā)放符水，是個難得的好人。
”“張鐵匠家女兒更了不得，聽說是一屆里的拔尖兒，被長老收了做什么關(guān)門弟子，那鐵匠整日可神氣了。
”說罷這些，楊嬸神采又落寞下去：“就有一點兒不好，我這兒子一去幾年，也不回來看我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仙人就嫌棄我這村野老娘了。
”“姑娘，我看你是有見識的，要認(rèn)識天堯宗的仙長，幫問一聲我兒子現(xiàn)在咋樣了，他叫陳松，小名大柱。
”“認(rèn)識談不上，只是打過幾個照面。
”“這沒啥，姑娘，還有個事兒，我也不大識字兒，聽你說話是個識字的，幫我看看我兒子給我寄的信吧。
”她說完去里屋拿了個木匣子出來，一封封信倒出，全是按照來信順序排好的。
“你幫我念念，我聽一聽，找人都看過，還想再聽聽。
”少挽望向楊嬸早已斑白的發(fā)，心里不覺一陣發(fā)酸：“沒問題。
”翻開信封，最初幾封絮絮叨叨還說了不少：「娘，這里真氣派，我吃的好，睡得也好，你也照顧好自己……」到了后面信越來越短：「勿念，安好」「勿念」……她一封接一封讀下去，楊嬸眼眶漸漸濕潤：“沒啥事兒就好，跟著人有本事的好好學(xué)。
”少挽握著信心里也不是滋味兒，翻著翻著卻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為了證實猜測，又翻了一遍作對比，后面信的字跡居然變了，雖看著極像，但細(xì)節(jié)處的橫平豎捺卻有差異，模仿感極重，顯得很不自然。
她怕楊嬸擔(dān)憂，忍住心頭疑惑將信又疊進(jìn)了木匣子，想到褚殃可能快回去，不欲連累別人，所以托辭離開。
二柱見她要走，追到門口，懷里干凈布巾包著倆雞蛋非塞到她手里，少挽內(nèi)心觸動，啞巴看著瘋瘋傻傻的，心眼倒挺好。
天色昏昏欲黑，她沒走多久就到了分離處的附近，前面有兩個修士，有一個正是先前攔路的秦目，他好似在找什么。
“看到他們往這邊來的，怎么找不見了？”找誰？在找自己嗎？少挽帶著疑惑蹲在灌木叢，偷聽他倆想干啥。
這秦目舉止言行成熟穩(wěn)重，眉毛總擰著，額頭上深深一道懸針紋，苦大仇深的樣子，少挽見他長相只覺不喜。
秦目身邊的那位年齡二十左右，叫秦新，也皺著眉宇：“師叔，你說他們會不會其實也不知道。
”秦目：“不然，那小子有些道行的，不能讓他壞了咱們的事兒。
”少挽聽了半天，有些腿麻，挪動活動起腳腕，一不小心驚動了灌木草叢。
“誰！”秦目警惕地辨著聲音走去。
待他倆走近，少挽心里突感發(fā)毛，這秦目像個毒蛇一般盯著她，相比在酒坊的客氣模樣，判若兩人。
來者不善哪。
秦目看到是她，只疑問道：“你男人呢？”少挽：“誰？我還沒嫁人呢。
”“就是和你一塊兒的那個。
”“哦，那是我債主。
”秦目：“甭廢話，告訴我他在哪兒。
”打不過他，說了你又不高興。
少挽伸手一指：“喏，在你身后。
”秦目轉(zhuǎn)身。
褚殃不知何時，已然悄無聲息過來，氣定神閑站在那里。
秦新得了師叔暗示肯許，率先拔劍刺去，試探對方功力。
褚殃輕松避開，反使他手里的劍震落，剎那間脫手的利劍又轉(zhuǎn)了劍鋒，將劍主人秦新一式封喉。
秦目想到對方厲害，但不知竟如此厲害，秦新也算是宗內(nèi)的得意弟子。
他轉(zhuǎn)身欲逃，褚殃不給他機(jī)會，一揮手，秦新喉中劍頓時飛出，插進(jìn)秦目左肩。
褚殃平靜如常，仿佛只是在切白菜。
秦目吃痛，眉毛擰得更狠，忽而怪然大笑：“我剛在你身上下了毒，你殺了我，自己也得死。
”“哦？那你看這毒是下在哪兒了。
”秦目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手心有癢意，低頭看去，掌心漸漸烏黑。
再看對方完好無損的樣子，他難以置信，明明是給對方下的毒，怎么跑到自身了。
毒性發(fā)得極快，秦目身上骨骼似有萬千螞蟻啃嚙，又似有千針刺入，萬刀刮骨，渾身痛苦。
他顫著手欲掏身上解藥，褚殃冷笑一聲，斬斷了他手腳。
“啊——”竹林里響起一聲聲凄厲痛苦的嚎叫。
少挽被這血腥場面驚得心上一顫又一顫，僵著身子不敢動彈。
褚殃神色自若：“其實不用你請，我正想去你們宗門一趟。
”少挽親眼見著面前兩個活生生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她胃里翻涌欲作嘔，面色也難看起來。
對于一個接受過現(xiàn)代教育的人三觀沖擊很是猛烈。
“你殺人。
”她抖著聲線問。
“那你以為呢？我應(yīng)該怎么樣。
”褚殃高挑身軀壓迫性靠近她，語氣里滿是陰鷙的冷意。
少挽扭過頭去，不想看他，心底里并不認(rèn)同他的做法。
近些時日的安然無恙，讓她淡忘了眼前這人本就是書里殺人如麻的大反派，一開始也只是拿她性命取樂。
自己活過今日還是明日全然看他一念之間，這么想著嘴上就沒忍住：“你未免草菅人命。
”“那又如何？”他喉間溢出的戾意令人遍體生冷。
少挽有那么一瞬錯覺，自己也會被殺死在這里。
桃花含水的眸子又倔犟望向他，對方頓了腳步。
空中一柄冷劍穿過長夜直直襲來，褚殃攬著她身軀后退。
來人是倪天和姜方稚。
姜方稚：“小挽妹妹，幸好又探知到你的魂息。
”她沖褚殃喊道：“面具男，放開她。
”倪天這次應(yīng)是有備而來：“小子，我們不曾和你有過交集，就談不上得罪，為什么要擄去這小姑娘。
“我倪某人最不愛管閑事，你放了她，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倪天撫摸了一把乾坤袋里的閽吝鼎，花了大價錢從左家借來的。
有錢難買的至寶，光一次出場費(fèi)就要靈石上萬，對付這小子應(yīng)該夠了，若和他商量不了，就免不了一場惡戰(zhàn)。
褚殃拎起少挽到半空，浮在幾里竹林上方，寬袖玄衣，舞風(fēng)墨發(fā)如流云綢緞般流淌在風(fēng)中。
他語調(diào)閑散，泛著若有似無的危險氣息：“可我不愿放。
”倪天見他軟硬不吃，祭出閽吝鼎：“不知你是何門何派，今日都休想脫身。
”褚殃譏諷道：“器物不過是個用來驅(qū)使的物件，若是用的人功法不濟(jì)，則不如廢銅爛鐵。
”倪天早年便得聲望，如今卻被個小輩頻頻質(zhì)疑能力，屬實是氣惱，但又怕對面?zhèn)缴偻�，故而猶豫動手。
少挽懸在半空，微微皺眉。
她撇了眼躺尸在地的秦新和死狀慘烈的秦目，不忍心道：“倪叔叔，姜姐姐，你們不要和他起沖突。
”姜方稚擔(dān)憂道：“這人殘暴無良，你在他手里遲早被害。
”倪叔叔半威脅半商量：“你到底放不放人！”褚殃不屑一顧：“一樣的話不想重復(fù)第二遍。
”眼看局勢緊張，火藥味兒十足，少挽出聲阻攔，湊向他：“冷靜，你想要的東西，我就告訴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