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連麥

    白棠把宣傳視頻里，第一個男聲出現(xiàn)時間的截圖發(fā)給店長。

    白兔奶糖：【可以點他陪我聊天嗎？】心情不好的時候，最容易花錢。

    想到對方可能是比較受歡迎的熱門陪玩，加上陪玩店有開業(yè)活動，白棠給軌跡轉了一萬元預存。

    或許是時間太晚，白棠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軌跡的回復。

    最終，身體戰(zhàn)勝意識，白棠抱著手機昏睡過去。

    這一晚她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她回到小時候。

    那時父母離婚，七歲的白棠隨媽媽搬到青城。

    剛開始她水土不服，總是生病，等她好不容易適應了青城的生活，媽媽卻長了腫瘤。

    彼時的她不懂什么是腫瘤，只知道媽媽的頭發(fā)在那一年里越變越少，越變越短，白棠急得掉眼淚。

    她學著電視里的人跪求各路神仙菩薩，保佑媽媽快點好起來，讓媽媽像以前一樣漂亮。

    畫面陡然切換，媽媽被蓋上厚厚的白布。

    小小的白棠哭得撕心裂肺，這時已經八歲的她對死亡有了概念，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媽媽了。

    她一直是個聽話的乖孩子，上天為什么要給她這么重的懲罰呢？白棠又回到湘城，跟著爸爸。

    湘城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現(xiàn)在的白棠卻覺得很陌生。

    她重新讀二年級，新學校的同學們都已經有了自己的好朋友。

    她的同桌是一個調皮的男生，他問她：“怎么從來沒見過你媽媽來接你��？”白棠回答：“媽媽去天上了。

    ”第二天，全班同學都知道白棠的媽媽死了。

    他們看向她的目光有好奇，有同情，還有的像在看異類：“我媽媽說了，沒媽媽的都是野孩子，跟野孩子玩會被帶壞的！”本來就還沒融入集體的白棠，這下更加交不到朋友。

    不過沒關系，她也就不喜歡他們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目光。

    只是安靜寡言的白棠，從此更加內向。

    爸爸工作太忙了，沒有時間陪她。

    沒有人跟她玩，她就一個人在家看電視。

    湘城天氣多變，雷雨說下就下，白棠把電視音量調得很大。

    電視里的人都在陪著她，大聲地跟她說話，白棠就不害怕了。

    可是這樣也不好，電視的光亮得刺眼，晚上亮得她睡都睡不著。

    后來爸爸看她無聊，給她買了一個p3。

    白棠用這個p3聽歌、聽電臺、聽兒童廣播劇，p3里的大哥哥大姐姐用好聽的聲音，陪著小小的白棠度過每個不安的夜晚。

    她聽著那些聲音入睡，仿佛另一端的人真的陪在她身邊，與她經歷各種故事和情節(jié)。

    那些溫柔的聲音有著神奇的力量，穿越空間的限制，透過她的耳朵，為她撫平孤單和恐懼。

    白棠想，她真喜歡好聽的聲音，勝過其他一切。

    后來她接觸到一個詞叫“聲控”，白棠覺得，自己就是不折不扣的聲控。

    這個夢斷斷續(xù)續(xù)，做得很長。

    醒來的時候頭還是昏昏沉沉的，白棠一看手機，發(fā)現(xiàn)才中午十二點——這么久沒睡，她還以為自己能睡到下午呢。

    軌跡還是沒有回她，微信上倒是有新消息，是白棠的高中同學兼閨蜜。

    程雪兒：【你好點了嗎？擁抱擁抱】程雪兒：【今天下午我沒課，要不要出去逛逛，散散心？】程雪兒畢業(yè)后在一家少兒藝術機構當舞蹈老師。

    白棠剛回國時和程雪兒聊過天，兩人說好約出來一起吃飯。

    結果白棠爸爸病倒，這次約會就擱置了。

    和好友許久未見，白棠心想去散散心也不錯，便回復應邀。

    很快，兩人就約好在商場見面。

    尚未完全清醒的白棠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臉，簡單洗漱了一下，開車出門。

    這輛新出的ultra是爸爸送給她的代步工具，白棠拿到駕照的時間不長，駕駛技術一般。

    白振濤說這輛車性價比高，被撞了也不用心疼。

    商場離白棠家不遠，十幾分鐘就到了。

    她走到和程雪兒約定見面的地方，見到白棠，程雪兒熱情地向她揮揮手，小跑來到她身邊。

    大概是照顧她的感受，一貫熱衷打扮的程雪兒今天是罕見的素顏出門，簡單穿了條白裙。

    見好友有意照顧她，白棠心下感動。

    程雪兒看著白棠灰白的面色和腫得變形的眼睛，關心道：“是不是這幾天都沒睡好？”白棠無奈：“是啊，發(fā)生這么多事，這段時間都沒睡過一次好覺……”程雪兒親昵地挽著白棠的手臂：“沒事，今天咱倆好好逛逛，一直逛到精疲力盡，讓你累得晚上沾床就睡！”程雪兒還是這樣會安慰人，白棠點點頭，回應她的安慰：“好呀。

    ”許久不見，兩人依然有聊不完的話題。

    和閨蜜挽著手逛街，仿佛回到了無憂無慮的高中時光。

    程雪兒知道白棠剛經歷了這么大的變故，肯定是沒什么心情打扮自己的，于是有意避開那些服裝店和賣化妝品的柜臺，拉著白棠去逛香薰和家居。

    可愛的小物件都有治愈人的能力，還有那些味道各異的香薰，和程雪兒一一聞過之后說笑點評，也能在不知不覺間轉移注意力。

    兩人邊逛邊聊，白棠的心情不復剛起床時的郁結。

    饒是原本沒有購物計劃，一路逛下來，她的手里也拎了好幾個購物袋。

    程雪兒則更是夸張，她和她男朋友從大學時就在一起，感情甚篤。

    程雪兒的男朋友無微不至，就連她出去買瓶水都搶著報銷。

    今天逛街刷的也是她男朋友的親密付，程雪兒買單毫不手軟，手里提的購物袋比白棠還多。

    程雪兒笑著看向白棠：“果然，買買買就是能讓人心情變好！”白棠抿唇：“是呀。

    ”其實讓她心情變好的，不只是購物，更重要的是有好友陪伴。

    “我男朋友在附近辦事，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程雪兒問白棠，“讓他請咱倆吃大餐。

    ”“不用啦。

    ”白棠見過程雪兒的男朋友，人很熱情。

    只是她現(xiàn)在狀態(tài)不佳，情緒容易低落不說，眼睛也腫得嚇人。

    要不是程雪兒今天約她出來，白棠這段時間都沒有見外人的打算。

    白棠一向善解人意：“沒關系，你們吃吧，正好我最近也沒什么胃口。

    ”她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見白棠拒絕，程雪兒也不再強留，“那下次我請你吃。

    ”“好呀，你快去找他吧。

    ”一天逛下來，白棠也有些累。

    和程雪兒告別后，白棠去停車場開車，準備回家。

    白棠把車開出停車場，到了地面才發(fā)現(xiàn)，出門時還晴朗的天氣，現(xiàn)在突然下起了大雨。

    眼看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白棠只想快點回家。

    她剛剛提前繳過了停車費，按理說閘機會自動打開，可她在閘機口停了半天，都沒有任何反應。

    看來是閘機壞了。

    白棠環(huán)顧四周，想找人來看看。

    奈何現(xiàn)在是工作日的下午，又恰逢暴雨，商場人流量并不高。

    前后就她這一輛車，找不到人幫忙。

    最要命的是，這個停車場是無人值守的自助閘機，她連求助工作人員都做不到。

    白棠注意到，閘機口寫著一個值班電話，她拿起手機撥打，回應她的卻是一個冰冷的女聲。

    “抱歉，您的電話號碼已停機，請及時繳納話費……”……國內這個手機號太久沒用，加上最近事情太多，居然忘記充話費了。

    手機停機，連上網(wǎng)功能都用不了，更沒辦法臨時交話費。

    大雨淅淅瀝瀝，已有傾盆之勢。

    車上沒有備傘，白棠沒法下車求助。

    雨水沖刷車窗，豆大的雨珠砸出一個個水坑，她對下雨天有種天然的恐懼，尤其還是這么大的雨。

    白棠覺得老天真的在故意和自己開玩笑。

    前幾天都是大太陽，怎么今天自己一出門就下暴雨了呢？還剛好趕上手機停機，閘機失靈。

    白棠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把頭轉向商場大門，期待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困境。

    很可惜，閘機口離商場大門有一小段距離，即使有人注意到這里有輛車，也沒人會冒著大雨過來問問她是什么情況。

    白棠按了兩下喇叭，希望能吸引工作人員注意，然而一無所獲。

    看著紋絲不動的閘機，白棠被巨大的無助包圍。

    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最讓人難受，一人一車僅因閘機的失靈就寸步難行。

    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一切，讓白棠絕望地想，她可能要被困在這場雨里，走不出去了。

    壓死駱駝往往只需要一根稻草，連日積壓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fā)，看似平常的小事讓白棠徹底崩潰。

    上天為什么要對她這么殘忍呢？她為什么會這么倒霉呢？畢業(yè)回國以來，就連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都沒有發(fā)生過。

    生活不會給她驚喜，只會給她一個又一個更大的打擊。

    難道是她之前過得太順利了，這才是屬于她的真正人生？不爭氣的眼淚從眼眶滑落，白棠干脆放棄掙扎，聽天由命。

    就等著商場工作人員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這里的問題，或者是后面什么時候有車要出來。

    白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甚至還產生了好奇生活下一步要怎么捉弄她的想法。

    哭聲被雨聲淹沒。

    雨流如注，即使有人看見這輛車，也沒人會注意到，車里坐著一個因崩潰而失控痛哭的女孩。

    “咚咚——”白棠的哭泣被打斷，她轉頭看去。

    ——有人冒著大雨，敲響了她的車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