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三十七斤的鐵錘砸向巖壁,震得他小臂發(fā)麻,煤灰簌簌落進(jìn)衣領(lǐng),混著汗黏在后背上。</p>
“手腕往下壓,能節(jié)省的力氣。”</p>
阿箐的聲音從巷道陰影里傳來。</p>
她正用撬棍別開巖縫,指甲蓋翻起的瞬間,迅速把手指塞進(jìn)嘴里吮掉血。</p>
“呵呵,這是止血消毒的笨辦法,礦塵沾傷口會爛得更快�!�</p>
午休時,兩人坐在通風(fēng)管旁分食粗麥餅。</p>
“捂住口鼻吃…”阿箐掰開自己那份遞給他半塊,“礦塵傷胃�!�</p>
餅里的石屑硌得牙酸,但許靖安沒停。</p>
他看見阿箐大口吃著,卻不做任何防護(hù)。</p>
許靖安捏著半塊粗麥餅,礦塵在通風(fēng)管漏下的光柱里浮沉。</p>
他看著阿箐毫不避諱地大口吞咽,餅屑混著石粉沾在她嘴角,終于忍不住開口:“你為何不防護(hù)?”</p>
阿箐咀嚼的動作頓了頓,咧開嘴笑,齒縫間能看到灰黑的粉末:“吃慣了,沒事�!�</p>
她抬手抹了把下巴,手背上翻起的指甲蓋蹭過皮膚,帶出一道淺淡的血痕。</p>
識海里,燕狂徒的嗤笑像砂紙磨過骨頭:“蠢!她哪是習(xí)慣?這是拿命換資源,吃下去的礦石在胃里,帶出去再取出來煉化,卑微的修士沒有法子的修煉法子!”</p>
他聲音淬著冷意,“日積月累,礦毒腐蝕,腸穿肚爛不過……嘿,不過…比跪著等死強(qiáng)�!�</p>
“這…”</p>
許靖安默默看著阿箐咽下裹著細(xì)小礦晶的麥餅,心里暗暗下了決定,“吃得苦中苦,雖然成不了人上人,但一定比人下人強(qiáng)!”</p>
他也不再遮掩口鼻,大口大口吃了起來。</p>
“許靖安…你…”</p>
阿箐似乎是感應(yīng)到了許靖安的決定,便沒再說下去。</p>
“慢點…剛開始,食道受不了。”</p>
她只是低聲提醒一句。</p>
子夜的死寂壓得人喘不過氣。</p>
許靖安蜷在草席上,聽著隔壁窩棚老礦工滔天的咕嚕,輾轉(zhuǎn)反側(cè)睡不著。</p>
自白天發(fā)現(xiàn)阿箐鋪的舉動,他就一直默默注意著她后來的一舉一動。</p>
忽的發(fā)現(xiàn)她床鋪位方向傳來窸窣輕響,像老鼠啃噬麻袋。</p>
許靖安屏息掀開草簾,月光割開濃黑,照見阿箐瘦小的背影正躡足溜向廢礦洞深處。</p>
“哼…果然如本尊所言,是個不要命的…小子,且跟上去看看。”</p>
體內(nèi)的殘魂悠悠開口,似乎他很熟悉這些門道。</p>
“前輩似乎很了解這種情況…”</p>
許靖安默默在識海內(nèi)回應(yīng)道。</p>
“苦命人比比皆是,如本尊這般能熬出頭來的,這修仙界如鳳毛麟角�!�</p>
燕狂徒苦笑一聲,似乎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p>
“原來…逼王不是天生的…”</p>
“哎,若想人前顯貴,必定人后受罪,這也是我為何封你修為的根本所在�!�</p>
燕狂徒悵然若失,似乎對許靖安如此資質(zhì)愚鈍的修行者見怪不怪。</p>
“懂…嚴(yán)師出高徒,笨鳥多飛,這一點在我們那也是如此�!�</p>
許靖安嘿嘿一笑,頗為同意這般的修行方式。</p>
“不過,阿箐她…”</p>
“有如此頭腦,必定不是笨鳥,傻鳥,而是只伶仃的孤鳥…”</p>
話語間,腐銹味混著地底潮氣撲面而來。</p>
許靖安貼在濕冷的巖壁后,看見阿箐跪在一處滲水的巖凹前。</p>
她解下腰間破布包,摸出個豁口的黑陶坩堝架在石頭上。</p>
指尖搓捻,一簇微弱的橘紅火苗從她掌心騰起,不是靈力,是骨髓燒出的命火!</p>
“滋啦!”</p>
礦石碎塊在坩堝里爆開火星。</p>
“呃啊…�。。 �</p>
阿箐咬牙催動火苗,額角青筋暴起,汗珠混著煤灰滾進(jìn)衣領(lǐng)。</p>
坩堝里的赤礦漸漸熔成粘稠漿液,翻涌著毒泡。</p>
她突然俯身,竟直接湊近沸騰的礦毒,深深吸氣。</p>
“找死嗎!”</p>
許靖安再忍不住,一步踏出陰影。</p>
阿箐驚得猛然回頭,火苗倏地熄滅。</p>
暗紅漿液瞬間凝固成猙獰的礦渣。</p>
“你……”她喉頭滾動,嘴角溢出一縷黑血,“看見了?”</p>
坩堝旁散落著幾粒指節(jié)大的暗紅晶粒,像凝結(jié)的血痂。</p>
許靖安認(rèn)出那是赤火礦精粹,外門弟子每月才能領(lǐng)三粒的修煉資糧。</p>
“為什么?”他盯著她嘴角的黑血。</p>
阿箐用袖子狠狠擦去血跡,啞聲笑了:“攢夠了十塊…我就能換個內(nèi)門功法…”</p>
她撿起一粒礦晶,裝進(jìn)儲物袋。</p>
“會死的!��!”</p>
“死???也得試試……總好過一輩子當(dāng)個掄錘子的牲口�!�</p>
月光從巖縫漏下,照見她掌心密布的血泡,那是白日徒手掰礦棱割的。</p>
許靖安沉默著蹲下,撿起一塊赤火礦。</p>
“下次生火,”他抓起礦錘砸向巖壁,火星迸濺中礦石裂成碎塊,“叫我。”</p>
阿箐怔怔看著他被火星灼紅的臉,突然抓起一把礦渣按在他流血的手指上。</p>
鉆心的灼痛直沖腦門,他卻聽見她帶笑的聲音混在痛楚里:“好,牲口幫牲口�!�</p>
坩堝余燼在阿箐眼底明明滅滅。</p>
她收起最后半粒礦精,喉管灼燒感慢慢褪去三分。</p>
“小子,當(dāng)真要學(xué)她這般?”</p>
燕狂徒似乎在欣賞著這對苦命的男女,又打心底里覺得也許這破木桶沒他想的那么糟糕。</p>
“技多不壓身嘛,前輩,我也不想當(dāng)一輩子掄大錘的…”</p>
那日起,深夜廢礦洞里,兩人每日按時跪在坩堝前。</p>
阿箐指尖命火明滅不定:“火候七分時撒巖鹽,礦毒凝渣會浮上來�!�</p>
許靖安跟著阿箐學(xué)會了煉礦,生計雖然苦,日積月累,卻也得到了一筆額外的收入。</p>
礦上每年定期安全維護(hù),會放十天假。</p>
阿箐帶許靖安鉆進(jìn)峭壁下的裂縫,來到她提到過,專門給他們這種人提供交易的黑市。</p>
濕滑巖道盡頭豁然開朗,數(shù)百盞骨燈懸在鐘乳石上,燈火映照下,修士們蜷在苔蘚攤前,像一群穴居的夜蝠。</p>
“這里見不得光,靈石折價太狠…”阿箐把布包里的火紋砂按在掌心,“這里換物花費多三成,但……”</p>
她話未說完,許靖安已被燕狂徒操控著撲向角落:“左手第三塊灰石頭,買!”</p>
攤主是名獨眼老修,瞥了眼許靖安腰間的礦鎬:“十碎靈,不還價�!�</p>
阿箐急扯他衣袖:“這是廢料‘啞火石’,點火都點不著!”</p>
許靖安卻已掏出靈石。</p>
轉(zhuǎn)身剎那,燕狂徒在識海嗤笑:“蠢!這是‘雷火隕心’,金丹修士煉器引雷的至寶!表層裹了地陰泥才不顯靈光�!�</p>
半日光景,許靖安淘了三件性價比極高的物件,除了那塊雷火隕鐵心,還得了三張火符,一頁殘缺的劍譜。</p>
“阿箐,你為何什么也不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