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白色的石灰粉霧如同蹩腳畫家潑灑的濃墨，混亂地彌漫著，將廝殺聲、嗆咳聲、怒罵聲和利器入肉的悶響扭曲成一片模糊而恐怖的背景音。</p>
阿菜潑完那筐石灰，脫力般地一屁股坐倒在地，嗆得自己眼淚鼻涕橫流，心臟快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他死死盯著那片翻涌的白霧，手心全是冷汗。</p>
成功了？還是幫倒忙了？師姐會不會被誤傷？</p>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每一秒都煎熬無比。</p>
終于，一陣疾風(fēng)掠過，吹散了些許粉霧。</p>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倒在地上的敵人，橫七豎八，鮮血緩緩浸透地上的白粉，洇開一片片觸目驚心的紅。有的還在抽搐，有的已然不動。</p>
緊接著，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同標(biāo)槍般釘立在白粉霧漸漸稀薄的中央。</p>
是小刀。</p>
她微微喘息著，鬢發(fā)被汗水和血水黏在臉頰，肩頭的傷口還在滲血，染紅了半邊衣袖。她的黑衣上沾滿了斑駁的白粉和血污，看上去狼狽不堪。</p>
但她握著冷月刀的手，穩(wěn)如磐石。刀尖斜指地面，殷紅的血珠正順著冰冷的刃口緩緩滴落，砸在地上，發(fā)出輕微卻令人心悸的“嗒、嗒”聲。</p>
她沒看地上那些敵人殘骸，而是猛地轉(zhuǎn)頭，冰冷的目光如同實(shí)質(zhì)的刀鋒，瞬間鎖定在癱坐在地、傻愣愣看著她的阿菜身上。</p>
那眼神極其復(fù)雜，有殺意未褪的凌厲，有一閃而逝的驚愕，有極度無語的惱怒，還有一絲……難以置信的探究？</p>
阿菜被她看得渾身一哆嗦，下意識地想抱頭：“師、師姐！我……”</p>
話未說完，小刀已經(jīng)動了！她不是走向阿菜，而是身影猛地一閃，如同鬼魅般撲向廣場邊緣一個正試圖趁亂溜走的青云派弟子！</p>
那弟子見小刀沖來，臉色劇變，反手從懷里掏出一個竹筒狀的東西就要往地上摔！</p>
“留下！”小刀厲喝一聲，刀光快如閃電！</p>
“唰！”</p>
那弟子慘叫一聲，手腕連同那竹筒一起被齊腕斬?cái)�！鮮血噴濺！</p>
小刀根本不給對方任何機(jī)會，刀柄順勢狠狠砸在他的太陽穴上！那弟子哼都沒哼一聲，直接軟倒在地。</p>
小刀彎腰，用刀尖挑開那斷手，將那個沒來得及摔碎的竹筒小心翼翼地挑起，看了一眼，臉色瞬間變得更加冰寒。她迅速將其收入懷中。</p>
整個過程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p>
直到這時，門派中的長老和其他高手才終于徹底控制住混亂的場面。撲滅後山火勢的弟子也趕來回報(bào)，說火勢不大，像是有人故意用濕柴點(diǎn)燃制造濃煙。</p>
掌門師尊臉色鐵青，看著滿地狼藉和傷亡，目光尤其在那些穿著青云派服飾或偽裝成小門派弟子的襲擊者尸體上掃過，最終落在被小刀打暈的那個青云派弟子身上。</p>
“封鎖現(xiàn)場！清查所有人！”掌門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將青云派諸人……‘請’去戒律堂！”</p>
一場原本喜慶的宗門大比，竟以如此血腥混亂的方式戛然而止。</p>
……</p>
戒律堂偏殿。</p>
阿菜后背的傷口已經(jīng)被白芷師姐清洗上藥包扎好，火辣辣的疼感減輕了不少，但他心里卻比剛才更加七上八下。</p>
小刀就站在他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簡單處理過肩頭的傷，換了一身干凈的黑衣，正低聲和掌門以及幾位長老說著什么。她的目光偶爾會掃過阿菜，帶著一種讓阿菜頭皮發(fā)麻的審視。</p>
很快，那名被小刀打暈的青云派弟子被弄醒，押了下去嚴(yán)加審訊。</p>
殿內(nèi)的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p>
過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一位長老快步進(jìn)來，臉色異常難看，在掌門耳邊低語了幾句，同時將一個小紙條和那個從小刀那里呈上去的竹筒遞給了掌門。</p>
掌門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陰沉，他猛地抬頭，目光如電，直射向角落里努力縮小存在感的阿菜！</p>
阿菜被掌門這一眼看得腿肚子一軟，差點(diǎn)當(dāng)場跪下。</p>
怎、怎么又看我？！我才是受害者�。�</p>
掌門深吸一口氣，似乎強(qiáng)壓下怒火，揮了揮手。那位長老躬身退下，戒律堂內(nèi)只剩下掌門、幾位核心長老、小刀以及阿菜。</p>
“阿菜�！闭崎T的聲音低沉而嚴(yán)肅。</p>
“弟、弟子在！”阿菜一個激靈，站得筆直。</p>
“你入門前……”掌門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家中還有何人？可曾聽過……‘幽冥引’？”</p>
“幽冥引？”阿菜一臉茫然，老老實(shí)實(shí)回答，“回掌門，弟子是孤兒，吃百家飯長大的，入門前就在山下的鎮(zhèn)子瞎混，沒、沒聽過什么引啊……”</p>
掌門和幾位長老對視一眼，眉頭緊鎖。</p>
小刀忽然開口，聲音清冷：“師尊，那紙條�！�</p>
掌門像是被提醒了，展開那張從青云派弟子身上搜出的細(xì)小紙條，看了一眼，臉色更加難看，緩緩念出上面的字：</p>
“‘幽冥火起，圣子歸位’。而這個……”他拿起那個竹筒，“里面是幽冥道特有的‘蝕骨香’，一旦摔碎，嗅之即亡，他們本想用來滅口和制造更大混亂。”</p>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阿菜身上。</p>
阿菜聽得云里霧里，但“幽冥道”、“蝕骨香”、“圣子”這些詞聽起來就邪門得很！他嚇得臉色慘白，連連擺手：“不不不！掌門明鑒！我跟什么幽冥道沒關(guān)系��！我就是個菜雞！他們肯定是搞錯了！”</p>
小刀走到阿菜面前，逼視著他，眼神銳利如刀：“他們搞沒搞錯我不知道。但他們的目標(biāo)，確實(shí)是你�！�</p>
“為、為什么�。俊卑⒉丝炜蘖�，“抓我干嘛？我有什么用��？”</p>
“那晚後山的黑衣人，剛才的襲擊，都是為了抓你�！毙〉兜穆曇魶]有任何情緒，“‘貨’，指的就是你�！�</p>
她頓了頓，說出了一句讓阿菜如遭雷擊的話。</p>
“‘幽冥引’是幽冥道失傳已久的圣物，據(jù)說能喚醒血脈，貫通幽冥。而他們稱擁有‘幽冥引’血脈的人為……”</p>
“……圣子�！�</p>
戒律堂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p>
阿菜張大了嘴，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了天靈蓋，外焦里嫩，魂飛魄散。</p>
圣子？ 我？ 幽冥道？ 那聽起來就不是什么正經(jīng)地方�。�</p>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阿菜猛地跳起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掌門！師姐！我從小在鎮(zhèn)上偷雞摸狗……不是，是行俠仗義長大的！我爹娘要是那么厲害，我能混成這樣？我連后山那堵墻都翻不過去！他們肯定認(rèn)錯人了！”</p>
就在他語無倫次地拼命辯解時，許是情緒過于激動，動作太大，不小心碰到了旁邊小刀剛剛歸還入鞘、立在墻邊的冷月刀。</p>
“哐當(dāng)”一聲，冷月刀被他碰倒。</p>
小刀眼神一凜，下意識伸手去接。</p>
而阿菜也嚇得趕緊彎腰想去扶。</p>
兩人的手幾乎同時觸碰到刀鞘。</p>
就在阿菜的手指接觸到那冰冷刀鞘的一瞬間——</p>
異變陡生！</p>
冷月刀那幽暗的刀鞘之上，毫無預(yù)兆地，驟然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道細(xì)密繁復(fù)、如同血管脈絡(luò)般的幽藍(lán)色紋路！那些紋路詭異地閃爍了一下，發(fā)出微弱的的光芒，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動！</p>
雖然只是一瞬間便消失不見，恢復(fù)成原本毫不起眼的模樣。</p>
但在場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p>
“嗡——”</p>
戒律堂內(nèi)，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p>
幾位長老猛地站起身，臉上盡是駭然！</p>
掌門瞳孔驟縮，死死盯著那恢復(fù)平靜的刀鞘，又猛地看向目瞪口呆、嚇得僵在原地的阿菜！</p>
小刀觸碰刀鞘的手如同被烙鐵燙到般猛地縮回，她倏然抬頭，看向阿菜的眼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的冰冷！</p>
死寂之中，只有阿菜牙齒打顫的咯咯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