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屋里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僵住了。</p>
馮秀梅的淚水，瞬間不爭氣落下，帶著幾分埋怨：“你......你不是走了嗎？”</p>
“我？我去借車去了！”</p>
沈青指了指門外。</p>
院子里，停放著一輛三蹦子，那是村里唯一的一輛。</p>
沈青磕了三個頭，從村委會借來的。</p>
借車？</p>
馮秀梅淚水止住，俏臉微怔：“去哪？”</p>
“我?guī)奕コ抢�！現(xiàn)在就走！”</p>
沈青顧不得其他，大步朝著床榻走去。</p>
上一世的噩夢,他不允許再出現(xiàn)。</p>
急性肺炎根本耽誤不得，拖久了即便治好，也會留下很嚴重的后遺癥。</p>
但聽到這話。</p>
馮秀梅卻嬌軀一顫，幾乎瘋了似的撲在了床上，難以置信地看著沈青：“你......你想干什么？這可是你親生閨女啊......”</p>
顫抖的聲音帶著哭腔,幾乎滿是央求。</p>
沈青不喜歡這個孩子。</p>
尤其在山村，女孩幾乎就是賠錢貨，這是所有人的共識。</p>
不少女嬰，最后不是被賣，就是被帶到城里送人。</p>
但老兩口因為愧疚，即便是孫女，也當個寶一樣寵著。</p>
可如今沈青回來，第一件事竟然是......</p>
“畜生！”</p>
沈老漢抄起掃帚,劈頭蓋臉的就朝著沈青砸來。</p>
“你滾！你給我滾！”</p>
“從今往后，我就當沒生過你這么個兒子，你簡直連畜生都不如！”</p>
張桂芳更是淚如雨下地望著沈青：“兒啊，你太讓媽失望了......你不愿意留在這里，爹娘不怪你,但是你不能對不起秀梅，更不能賣你閨女啊，你要是缺錢，爸媽去給你想辦法，但你不能這么做啊�！�</p>
沈青愣了片刻，隨后這才反應過來。</p>
“不......不是你們想的那樣�！�</p>
“我的意思是，這會帶娃去縣城醫(yī)院！”</p>
去醫(yī)院？</p>
話音落下，三人頓時怔住。</p>
尤其是馮秀梅，眼里仍是深深的戒備和狐疑。</p>
見此情形，沈青只能無奈解釋：“娃得的是肺炎，村里的衛(wèi)生所根本治不好，在拖下去只會越來越嚴重，必須馬上去醫(yī)院，不然就來不及了！”</p>
老兩口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p>
因為他們根本沒有想到，這些話竟然是從沈青的口中說出來的。</p>
馮秀梅更是美眸閃爍，眼中滿是不信。</p>
“爸！媽！秀梅！”</p>
“我知道我以前不是個東西，但是現(xiàn)在真的來不及了，你們就信我最后一次，算我求你們，行嗎？”</p>
沈青真的慌了，語氣甚至帶著幾分哀求。</p>
他不愿意重蹈前世的覆轍。</p>
他甚至不敢想象，那種事情在他身上再發(fā)生一遍。</p>
沈青懇切的態(tài)度，讓馮秀梅開始猶豫了。</p>
她看了看床上的女兒。</p>
急性肺炎，她確實不知道是什么病，但她今天也看出來了，衛(wèi)生所的大夫確實也對女兒的病束手無策。</p>
“秀梅？”</p>
沈青望著馮秀梅，眼中透著幾分焦急。</p>
終于，馮秀梅遲疑著，輕輕點了點頭。</p>
沈青見狀，趕緊機動地將女兒從床上抱了起來，為了避免著涼，他連帶著被子一并裹了起來，但即便如此，重量依舊很輕，輕的有些讓人心疼。</p>
直到這時，沈青這才注意到。</p>
女兒太瘦了，幾乎嚴重發(fā)育不良，三歲的她瘦的像是一張薄薄的紙片。</p>
沈青鼻尖一酸。</p>
愧疚和心疼交織著，險些落淚。</p>
但最終，他還是顧不得其他，只能趕緊將女兒抱上車，外面套上一層塑料油紙，勉強有了幾分避風的效果。</p>
出村的路很不好走。</p>
沈青怕路上顛簸，提前給車后面墊了厚厚的棉絮，但即便如此，他依舊開得很慢，畢竟他車上坐著的，幾乎是他所有的希望。</p>
一路上，沉默無語。</p>
到了醫(yī)院后，沈青立刻沖到了護士站。</p>
“護士，我女兒發(fā)燒，情況很危險，麻煩你幫我趕緊看看！”</p>
值班護士顯得不急不躁：“小孩子發(fā)燒很常見，我先看看情況，你也用不著著急。”</p>
但很快，體溫計顯示出了結果。</p>
“四十度？”</p>
“你怎么現(xiàn)在才送過來，你這孩子爹是怎么當?shù)�？�?lt;/p>
“你等著，我馬上去喊人�！�</p>
說著，值班護士就一路小跑了出去。</p>
馮秀梅死死抱著女兒，被汗水打濕的發(fā)燒貼著額頭，出來的急沒穿外套的她，此刻被凍得臉蛋泛白，身子更是止不住地發(fā)抖。</p>
“別著急，到了醫(yī)院就好了�！�</p>
沈青趕緊把自己的軍大衣，給馮秀梅披上。</p>
很快，醫(yī)生來了，做了初步檢查后面色凝重道：“快！準備退燒，家屬先在病房外面等著......”</p>
娃被接了過去，推進了急癥病房。</p>
沈青在病房外，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時間也仿佛開始變得漫長而又煎熬。</p>
終于過了不知多久。</p>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馮秀梅幾乎瞬間就站了起來，緊張而又忐忑地望著醫(yī)生。</p>
醫(yī)生摘下口罩：“人已經(jīng)度過危險期了，不過我要批評你們當父母的，這孩子小時候必須營養(yǎng)要跟上，你們家孩子太瘦了，我就沒見過這么瘦的......這次要不是搶救的及時，還不一定有什么后果呢！”</p>
馮秀梅默默看了眼沈青。</p>
沈青有些愧疚的不該直視，醫(yī)生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個耳光，狠狠抽在了他的臉上。</p>
“孩子現(xiàn)在需要安靜休息，你們暫時先在外面等著吧！”</p>
“這幾天還要住院觀察，我開了藥......一共是八百多塊，最遲明天晚上，你們記得把費用補齊，不然后續(xù)的藥不能保證�！�</p>
“知道了，謝謝醫(yī)生�！�</p>
沈青走到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窗看著里面。</p>
聽到八百塊錢，馮秀梅的臉色，瞬間微微泛白。</p>
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沈青，疑惑、不解、委屈、怨怒各種情緒交織在了一處。</p>
她不知道，沈青今天為什么突然回來。</p>
更不知道，他為什么會帶著孩子來醫(yī)院。</p>
因為她記得清楚，沈青曾無比厭惡地看著她：“你怎么就這不去死呢？把我留在這里，你們就滿意了？”</p>
嫁給沈青的時候，大家都說他是城里來的，受過高等教育，讀過書。</p>
馮秀梅天真的幻想過，自己會嫁給一個溫文爾雅的書生。</p>
但事實上......</p>
現(xiàn)世卻無比殘酷而冰冷。</p>
后來懷孕，她抱著欣喜和期待，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沈青。</p>
但換來的，卻是對方的冷笑和鄙夷：“你不會覺得有了孩子，我就會跟你在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過一輩子吧？要么現(xiàn)在把孩子打掉，要么等他出聲，我就親手摔死她！”</p>
那毫無溫度的話，讓馮秀梅如墜冰窟。</p>
直到那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嫁給了一個什么樣的混蛋。</p>
好在，沈青并沒有等到孩子出生，就逃離般的離開了這個家。</p>
馮秀梅的心死了。</p>
她對愛情的所有美好希望，被這個男人一點點親手扼殺。</p>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抱任何希望了。</p>
再也不會了。</p>
“沒事，你走吧�！�</p>
“你能把我和孩子送過來，我已經(jīng)很感激你了......等明天一早，我就和你去民政局離婚，以后再也不會纏著你了�！�</p>
馮秀梅說這句話的時候低著頭，語氣平靜，但眼角還是忍不住劃過淚水。</p>
八百塊錢醫(yī)藥費，這個男人，肯定又會像以前一樣當逃兵吧？</p>
不過......</p>
她已經(jīng)習慣了。</p>
可下一秒。</p>
一雙強有力的臂彎，狠狠地將她抱住，貼著那溫熱厚實的胸膛，馮秀梅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和脖頸出溫熱的鼻息。</p>
沈青紅著眼眶，恨不得將馮秀梅揉進自己的身體。</p>
“對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