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從醫(yī)院出來后,我就不再住校了。而是租住在一棟搖搖欲墜的筒子樓頂層,一個只有十平米左右的隔間。水泥地面坑洼不平,墻壁上糊著發(fā)黃的舊報紙,墻角結(jié)著蛛網(wǎng)。唯一的窗戶對著另一面同樣斑駁的墻,終年不見陽光,白天也需要開著一盞昏黃的白熾燈。</p>
放下那個空蕩蕩的書包,我反鎖了那扇吱呀作響、薄得像紙板的木門。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也隔絕了那些無處不在的惡意目光。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燈泡發(fā)出的、單調(diào)的嗡嗡聲。</p>
我走到那張用木板和磚頭搭成的『書桌』前。桌面上空蕩蕩的,只有一盞同樣破舊的臺燈,燈光昏黃搖曳。</p>
然后,我拉開了桌子唯一的一個抽屜。</p>
里面沒有書,沒有試卷。只有幾樣?xùn)|西:一疊厚厚的、最便宜的草稿紙;幾支最普通的鉛筆;一塊邊緣已經(jīng)磨得光滑的橡皮;還有一本封面空白、厚實的硬殼筆記本。</p>
我坐了下來。又從抽屜最底層,抽出一張折疊起來的、被反復(fù)摩挲得邊緣起毛的舊報紙。</p>
小心翼翼地展開。報紙是幾個月前的本市晚報,社會新聞版的一個小豆腐塊角落。標(biāo)題觸目驚心:《花季少女不堪校園霸凌,跳樓身亡!疑與本市某私立學(xué)校有關(guān)》。</p>
報道很簡短,語焉不詳,校名用了【某�!看�。但我知道,就是這里。那個女生,叫白曉,比我們高一屆。她跳下去的地方,是學(xué)校實驗樓的天臺。報道里提到一句模糊的【長期遭受排擠、侮辱】</p>
陳澤的名字,像幽靈一樣盤旋在那些模糊的字句之上。</p>
我盯著那則報道,目光冰冷。然后,翻開了那本厚厚的空白筆記本。扉頁上,是我用左手寫下的四個字,筆畫因為用力過度而深深凹陷進(jìn)紙頁,帶著一種近乎猙獰的力道:</p>
債,必血償。</p>
翻過扉頁,筆記本的內(nèi)頁,密密麻麻,全是字。</p>
但寫的不是課堂筆記,不是作業(yè)答案。</p>
左邊豎欄,是題目——大多來自日常測驗和月考卷子上那些我故意做錯、甚至交白卷的題目。題目被工整地抄錄下來。</p>
右邊豎欄,是解析——完整的、清晰的、甚至帶著多種解法的解析。字跡是用左手寫的,起初歪歪扭扭,筆畫僵硬,越往后翻,字跡變得越發(fā)穩(wěn)定、清峻,帶著一種冰冷的流暢感。每一個公式,每一個步驟,都邏輯嚴(yán)密,精準(zhǔn)無誤。</p>
而在每道題目的下方,空白的邊緣,或者解析的縫隙里,用更細(xì)的筆觸,寫著完全不同的內(nèi)容:</p>
【9.15化學(xué)課,陳澤指使張浩將粉筆灰倒進(jìn)我水杯�!�</p>
【10.03體育課更衣室,劉莉莉帶人鎖門,潑冷水。鑰匙在體育器材室王老師抽屜第二格�!�</p>
【11.20月考數(shù)學(xué),故意空最后三道大題。陳澤路過嘲諷�!�</p>
【12.08樓梯口,陳澤絆倒高二七班李強,反誣我推人。走廊監(jiān)控角度可證清白(存儲位置:D:\備份\監(jiān)控\1210走廊3)】</p>
【1.15白曉事件跟進(jìn):聯(lián)系到其生前同桌周媛(匿名),提供錄音片段(存儲位置:E:\證據(jù)\音頻\白曉_周媛1)內(nèi)容:提及陳澤長期言語侮辱,散布謠言�!�</p>
......</p>
一頁頁翻過,左邊是學(xué)業(yè),右邊是深淵。這本錯題本,就是我的復(fù)仇地圖,我的武器庫。每一個日期,每一個細(xì)節(jié),每一次隱忍,都清晰地記錄在案。那些【存儲位置】的代碼,像埋藏在黑暗中的引線,通向足以炸毀一切的證據(j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