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四姑娘叫我過去時，我悄悄看了一眼。</p>
她用茶杯撥著浮沫，不知在想什么。</p>
我垂手侍立，任由她細細打量。</p>
半晌，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不經(jīng)意道：“青蓮，你跟了我多少年了�！�</p>
我略一欠身：“回姑娘話，自打姑娘落地那日起，奴婢就在跟前伺候，算來已是十四年五個月整了�！�</p>
四姑娘聞言輕笑，眼角那顆胭脂痣跟著一動。</p>
她今年方二八，我比她長三歲。</p>
可她不過斜靠在那里，便有通身的氣派，那雙眼睛常彎成牙兒，看見誰都溫聲細語。</p>
府里上下都說四姑娘最是溫婉可人，說話時聲氣兒比那檐下的風鈴還輕柔三分。</p>
那些個沒近身伺候過的，不知那雙含笑的杏眼一轉(zhuǎn)，便是雷霆手段。</p>
伺候了八年的紅櫻，不過失手碰倒了一盞茶，污了她的繡裙。</p>
她當時也是這般笑著，親手扶起跪地求饒的紅櫻，第二日卻叫人牙子來，直接將紅櫻發(fā)賣。</p>
我屏息靜氣等著，知道這十四年的情分，不過是因為我素來懂得什么該看，什么該忘。</p>
如此算來，我竟然是在她身邊最久的一個丫鬟。</p>
她斜倚在貴妃榻上，指尖繞著帕子上的流蘇，忽而輕笑。</p>
“溫氏譴了人來說親，兄長已經(jīng)同意這門親事，往后啊，你可就是當主子的人了。”</p>
我聞言立即跪伏在地，額頭貼著冰涼的白玉方磚。</p>
“奴婢伺候姑娘多年，不敢僭越肖想，請姑娘收回成命，允許奴婢繼續(xù)在您您身邊伺候吧�！�</p>
“糊涂�！彼墓媚飳⑴磷右凰�。</p>
“做少奶奶不比當丫鬟強？到時候自有下人伺候你。”</p>
我連連叩首，發(fā)間的銀簪碰在磚上叮當作響。</p>
“姑娘待奴婢寬厚，吃的用的無一不精，比平常人家的女兒還富貴些。”</p>
“要讓奴婢離了姑娘，去伺候那些臭男人，奴婢寧愿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做姑子去。”</p>
額頭頭抵在白玉磚上，咚咚響。</p>
一直磕到第八下，忽覺袖口被輕輕一扯。</p>
抬眼，正對上四姑娘的紫綾裙角。</p>
她虛扶一把。</p>
“這是什么話，那溫家郎君我隔著屏風瞧過，長得端方，你老子常年在父親身邊當差，依我看，你與那溫氏倒也相配�！�</p>
說罷，她親自用帕子拭在我額角。</p>
“瞧瞧，這般實心眼做什么？都泛紅了，仔細破皮。”</p>
不會破皮的。</p>
在這白玉磚上磕過頭的丫鬟不止我一個。</p>
我早練就了分寸，既要顯出誠心，又不能真?zhèn)似と狻?lt;/p>
若我真的磕破皮，傳出去豈非讓旁人說四姑娘刻薄。</p>
屆時，我的下場怕是要比攆出去的紅櫻還慘。</p>
“你服侍我多年，我又豈會虧待你？”。</p>
“我已恢復你的良籍，也與兄長說過，認你做義妹，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過去�！�</p>
我俯首叩拜，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哽咽：</p>
“姑娘大恩大德，奴婢無以為報，只恨此去不能常在跟前伺候，好在奴婢的老子娘還在府里，求姑娘允他們代奴婢盡孝�！�</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