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盛夏的天，亮的極早。</p>
姜姀天麻麻亮的時候，便開始收拾裝扮。</p>
她今日穿得是一襲金紅相間的鳳袍，衣袖點綴著繁復(fù)的花紋，烏黑的發(fā)絲高高盤在頭頂，明艷又不失貴氣。</p>
由于胥月不在，她便將青玉喚到身邊侍候。</p>
七年不見，青玉梳頭的手藝倒是愈發(fā)的精湛，自己的頭發(fā)落在她的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p>
“你來鳳棲宮的事情，青竹可知曉？”</p>
這二人雖不是親姐妹，可在棲鳳宮侍候的時候關(guān)系極好，也不知后來聯(lián)系是否密切。</p>
“賢妃娘娘被禁足興慶宮后，奴婢便不曾見過青竹姐姐，她應(yīng)該不知道�！�</p>
當(dāng)年那場大變，她和青竹姐姐涉事不深才活了下來。</p>
可由于二人出身鳳棲宮的緣故，后宮的妃嬪也不敢用她們，便在掖廷司干粗活累活。</p>
“你可知，她為何會被賢妃選中？”</p>
姜姀知道宋賢妃子持謹(jǐn)慎的性格，按理說絕對不會將鳳棲宮的人安排到興慶宮，更別說信任有加了。</p>
“五年前，賢妃娘娘曾在后花園納涼，院中卻鉆出來一條花蛇，青竹姐姐幫她驅(qū)蛇后便被她瞧中了。”</p>
因為此事，還死了幾個打掃院子的宮人。</p>
眼瞅著辰時已至，趕來請安的人卻寥寥無幾，胥月也沒有再等下去，去了后殿。</p>
瞧著她臉色鐵青的模樣，姜姀笑著安撫她。</p>
“今時不同往日，能來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p>
景淮不是一個癡情的主。</p>
后宮得了份位的嬪妃也有將近二十人，她們對自己這個家族已敗且不得帝寵的皇后，沒有多少敬畏。</p>
如今，前殿這十余人已是意外之喜。</p>
看到姜姀從后殿出來，除了桑婕妤行半蹲禮后，其余宮妃皆朝她行跪禮，口中低呼娘娘千歲。</p>
姜姀虛抬了一把，讓人扶她們?nèi)胱?lt;/p>
“一晃眼七年的時間，本宮倒是多數(shù)都不認(rèn)識了，還要勞煩桑婕妤好好介紹一番�！�</p>
前來問安的妃嬪們，桑枝的分位最高又是宮中老人。</p>
所以，她倒也沒有推脫，細(xì)細(xì)地為姜姀介紹了一圈，幫她了解后宮局勢。</p>
堪堪一圈下來，值得姜姀注意的并不多。</p>
她發(fā)現(xiàn)這些人的身世并不拔尖，樣貌水靈可卻也不是頂頂?shù)某錾治灰膊皇呛芨摺?lt;/p>
大多數(shù)，都在寶林和御女的分位徘徊。</p>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坐在桑婕妤對面的蕭才人，這位嘉佑二年便入宮的世家貴女，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p>
在姜姀的設(shè)想中，她本不該出現(xiàn)。</p>
感覺到姜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蕭才人的手不由得一緊，唇角不自然地抿在一起。</p>
好在，姜姀只是稍稍注目便移開了眼簾。</p>
“你們多數(shù)都是嘉佑七年進(jìn)宮的新人，應(yīng)該都是第一次見本宮，也用不著過于拘謹(jǐn)�！�</p>
她雖然這么說，可眾人卻不敢當(dāng)真。</p>
瞥到她們神色緊繃的模樣，姜姀隨口又聊了一些宮中瑣事，希望能減緩眾人的緊張感。</p>
約莫時間差不多，她才將垂詢的目光瞥向胥月。</p>
“除了來此問安的妃嬪之外，其余妃嬪的侍寢資格都撤了，鄴朝的后宮該有規(guī)矩了�！�</p>
桑枝神色微愣地望著姜姀，顯然沒有想到她會下猛藥，這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p>
其余妃嬪倒是格外興奮，眼眸中的竊喜快要溢出眼眸。</p>
晚風(fēng)清涼，黃昏惹眼。</p>
戌時剛至。</p>
姜姀親至紫宸殿的門口，身后跟著的是尚寢局的小內(nèi)侍，手中捧著一個用黃布覆蓋的托盤。</p>
掌印太監(jiān)曹允見狀，撐著一張沒有水分的臉跑了過來，笑著和她打招呼。</p>
“娘娘啊，哪陣香風(fēng)將您吹來了？”</p>
“曹大監(jiān)，陛下這會兒可得空？”</p>
姜姀對曹掌印頗為禮遇，說話的時候眉眼異常柔和，聲音也不見過往的強勢。</p>
聞言，曹掌印愣了片刻。</p>
在他的印象中，這位姜家貴女、中宮皇后眼睛一直都長在頭頂上，對誰都是清冷淡漠。</p>
乾元觀走了一遭，姿態(tài)倒是收斂了不少，只是她的眼神好似失了以往的靈動。</p>
或許是失神的時間太久，曹掌印歉意地笑了笑。</p>
“老奴得去回稟一番，陛下若是得空，定然會見娘娘的，您稍安勿躁�！�</p>
“本宮不急，畢竟不是七年前了�！�</p>
她悠悠的聲響傳到曹掌印耳中，心口莫名一緊，那樁埋藏七年的宮廷禁忌也不禁浮上心頭。</p>
那日的天氣，寒冷的像是冰刀子。</p>
這位打一出生便含著金湯匙的京城貴女，先是承受著分娩之痛，又遭受了親人死別。</p>
跪伏求情的人得知姜首輔自戕后，終究是闖進(jìn)了紫宸殿。</p>
他至今都記得，那一響亮的耳光就那般明晃晃地扔到陛下的臉上，當(dāng)時所有宮娥內(nèi)侍都嚇得要死。</p>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要完蛋時，陛下?lián)沃逯赣鉀_沖地離開，隨行的小內(nèi)侍也被他一腳踹了回來。</p>
越想，他轉(zhuǎn)身時的臉色越難看。</p>
——每次碰到這位姑奶奶，總沒好事。</p>
瞥到曹允小跑著走來，原本伏案批閱奏疏的景淮，將自己手中的朱筆擱置在一側(cè)。</p>
他的目光，好似要穿過殿門去看外面的風(fēng)景。</p>
“陛下，皇后娘娘求見�！�</p>
景淮的臉上并未出現(xiàn)詫異的神色，而是漫不經(jīng)心地揉著自己的手腕，似乎在沉思該如何應(yīng)對。</p>
約莫幾個呼吸后，他才緩緩開口。</p>
“讓人進(jìn)來�！�</p>
姜姀邁步而入后，規(guī)規(guī)矩矩地欠身問安，順口提及了自己此行的目的。</p>
“太后娘娘為了陛下的子息夜不能寐，這才不得不讓人接妾身回宮�！�</p>
“身在其位就得謀其事，妾身已經(jīng)讓人重新排列了侍寢的木牌，愿陛下子息日隆，鄴朝山河永固�！�</p>
她聲音溫柔的好似呢喃，目光真誠的不含一絲雜質(zhì)。</p>
隨著她聲音落地，原本立在她身后的小內(nèi)侍，已經(jīng)撐著齊平的托盤跪倒在地。</p>
景淮端坐的身體微微前傾，他那看似溫和的雙眸不緊不慢地落在姜姀的身上，唇角略微上揚。</p>
“從什么時候開始，朕的梓潼竟然這般大肚能容了？”</p>
他現(xiàn)在都記得，嘉佑三年自己的長女誕生，她站在宮墻上吹了一夜冷風(fēng)。</p>
他撇下年氏前去尋人的時候，她正好望著皇陵的方向。</p>
皇陵有誰？</p>
除了景家歷代駕崩的帝王之外，便唯有活著的守陵人。</p>
當(dāng)然，那些守陵人當(dāng)中有她的前未婚夫——景珃。</p>
已逝廢太子的長子，自己的侄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