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幕降臨，煙炊四起。</p>
陳元元與季來福帶著一幫族親，來到這周家門前。</p>
只見屋旁還停著一輛小馬車，有個帶著瓦楞帽的馬夫在旁邊抽旱煙。</p>
說來周家這兩間茅草屋，還是季夏苗請了大姐夫顧滿山一起修補的，如今陳元元看著就一肚子的氣，恨不得一把火給燒了去。</p>
而這周子昌也夠不要臉的，不知何時從鎮(zhèn)子上回來的，還把那剛搭上的吳小姐給一起領回來了，如今佳人正在給他拾著桌上的舊書本，往箱籠里裝。</p>
瞧這樣子，周子昌是打算要搬走了。</p>
他才回來，顯然并不知白天季夏苗來殺自己的事情，如今烏泱泱來了這么一大群人，個個瞧著義憤填膺，他也是被嚇了一跳，頓時有些慌了神。</p>
外頭吳家的馬夫也忙熄滅了煙沖進來，擋在兩人跟前，一身護主之態(tài)。</p>
“呸，好不要臉的東西！”陳元元見周子昌和吳小姐親昵地挨在一處，忍不住啐了一口。</p>
周子昌臉色蒼白，顯然也是有些心虛的，但佳人在旁，也不好丟了氣勢，只鼓起勇氣：“嬸，這因緣兩字，求的是心意相通，我和阿苗沒那心思，自是早斷了早好。”</p>
不過這話音剛落，就有追隨來看熱鬧的村中婦人笑罵起來：“既是早斷了好，那沒中秀才，要阿苗供的時候，你怎么沒發(fā)現你倆不合適？這會你發(fā)達了，倒是發(fā)現了？”</p>
此話一出，無數人跟著附和，一時間這破爛小院里也變得狹小擁擠不已。</p>
吳小姐顯然被這陣仗嚇著了，尤其是這村中婦人，言語粗鄙，雖沒直接罵她，可也臊得她嬌容羞燙。</p>
周子昌見此，心急如焚，天曉得他中秀才到底多艱難，未來的路又何其難走？只靠那四肢發(fā)達空有一身蠻力的季夏苗，他哪里有什么出頭之日？</p>
不然怎么可能背信棄義，費盡心思討好吳家小姐呢？</p>
到底還是銀子的事兒。</p>
拜師敬長，哪里能空著兩只手去？少不得薄禮一份。</p>
同窗來往，人情難不成不要錢？</p>
處處要錢，季夏苗一年三百六十天，就是把未來幾十年的大包都扛完了，也不夠他給師長敬獻一份像樣的禮。</p>
所以退親哪里能怪他？怪就怪季家太窮了，但凡他們能隨手拿個三五十兩雪花銀出來，自己這會兒必然在陳元元這老寡婦跟前親親熱熱喊岳母大人。</p>
眼下怕他們壞了自己的事兒，畢竟吳家可不知自己與季家的扯皮。</p>
便朝吳小姐溫言細語道：“你先去馬車里等我，我隨后便來�！�</p>
吳小姐面對這幫粗鄙的莊稼人，心頭也害怕不已，恨不得一走了之，然抬頭見周子昌也是面色蒼白，心中實在不舍丟下他。</p>
于是鼓起勇氣，怯生生地朝陳元元看過去：“周郎已經說了，對你家姑娘沒有意思，既如此當是好聚好散，大娘您又何苦鬧這樣難堪？”</p>
其實陳元元來時，看到這吳家的馬車，就有些擔心，生怕這吳家小姐是個蠻橫跋扈之輩不講理。</p>
可如今看來，分明也是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娃。</p>
雖說鎮(zhèn)子上離村子不算遠，但這鄉(xiāng)間消息閉塞，她未必知道周子昌那上不得臺面的操作。</p>
何況自己特意打聽過了，這吳家是外地才搬過來的，吳老爺只怕也還沒來得及打聽清楚周子昌的底細。</p>
故而也沒如何為難她，只道：“我們今日便是來退婚的，只是退婚之前，還請周家歸還借我季家的糧食，以及這幾年我女兒給他的銀錢如數還了�！�</p>
周子昌急了，想阻止陳元元這話已是來不及，心頭大駭，驚慌失措地朝身前的吳小姐看過去，生怕她聽信了陳元元的話。</p>
畢竟自己不是這么和她說的。</p>
正欲解釋，哪里曉得這吳小姐竟是天真得可愛，下意識以為陳元元他們是來敲詐勒索的，竟然應下：“你說多少，我給你。只是你們也要遵守承諾，把周郎的庚貼退還回來�！�</p>
這話說出口，別說是陳元元他們這一行人，就是周子昌也傻了眼，心下更是萬般感動，當即只恨不得性命都給了她，那不要錢的甜蜜話，更是沖她說個不停。</p>
吳小姐雖是損失了些銀錢，但聽得這些個山盟海誓，那心里也歡喜，再沒了此前面對陳元元他們這幫莊稼人的害怕。</p>
唯獨是她家那馬夫，一臉欲言又止，憂心忡忡的模樣，看他那樣子，幾番幾次都想阻止自家小姐的撒錢行為。</p>
陳元元自然是看在眼里，如今銀錢在手，也打算與眾人一起離去。</p>
見車夫跟著出來，雖不知是不是被周子昌那些情話燥得待不下去還是怎的，但還是走上前一步，瞥了一眼屋子里的周子昌正在哄吳小姐，沒注意這外頭的光景。</p>
便與這車夫說：“你們小姐是個心軟手松的好人，只是我要說明白了，這些個銀子，可是我家姑娘這些年實打實去賣力氣掙來給周子昌的，如今他退婚，我們喊他還錢天經地義�！�</p>
她說這話，一來是擔心這車夫回去說不清楚，平白無故叫自家沾惹上了那敲詐的名聲。</p>
二來，更是不忍這吳小姐單純模樣，也怕便宜了周子昌。</p>
摸著良心說，她可真見不得周子昌這等背信棄義的小人將來發(fā)達了。</p>
車夫也是個警惕的，“我憑何信你？”又看著遠處烏泱泱一群人，“聽說你們這坪上，大部份都是姓季�！�</p>
言下之意，他是不信大家剛才詆毀周子昌的那些話。</p>
陳元元倒也不急，“你不信我們本村人的話，那你只管去鎮(zhèn)子碼頭邊上打聽，我家老二在那里扛了三年多的大包，周子昌可不止一次去那里找她拿錢�！�</p>
末了，又添一句：“姓周的是一心一意要追求功名利祿，沒中秀才之前，他入不得商賈富人的眼，只能退而求其次與我們這些泥腿子打交道�！�</p>
說到這里，她話鋒一轉：“可話又說回來了，往后他真出息了，成了舉人老爺，你們家小姐，未必又能入他的眼了�！�</p>
車夫聽完，眉頭緊皺。</p>
陳元元也沒再多說，與一群人回去了。</p>
吳家老爺能讓閨女跟著周子昌來這季家坪收拾行李，可見已經認定了這個女婿。</p>
而此番這吳小姐沒帶一個丫鬟，反而就一個老車夫跟著前來，只怕這車夫也是得主人眼的，可見不是那蠢笨之人。</p>
方才自己這話，他必然是聽了進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