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朝已經(jīng)滅亡400年了�！�</p>
當這句話從蘇小姐的嘴里說出來的時候，顧不言的天塌了。</p>
“胡言！”他猛地轉身，飛魚服揚起的氣流掀翻茶幾上的《明史》：“我離京時陛下剛賜宴慶賀徐達大破王保保，應天府城門新漆的朱砂還未干透——”</p>
蘇婉清指著電視 ，屏幕里正在播放《洪武大案》的雪地行刑片段。</p>
當繡春刀斬落李善長頭顱時，顧不言突然暴起，刀鞘重重砸向液晶屏。</p>
保護電視的玻璃飛濺，他眼底泛著血絲：“錦衣衛(wèi)詔獄行刑從不用刀！這是構陷！”</p>
“這是電視劇！”蘇婉清攥住他顫抖的手腕。</p>
“此物叫作電視劇?”好奇怪的名字，顧不言看著畫面里一群人對著朱元璋磕頭高喊萬歲，不由得一怒，“放肆，陛下不長這樣!這是欺君!”</p>
“誒誒誒——”蘇小姐也顧不得害怕，趕緊抓住顧不言，生怕她再把自己的電視砸了。</p>
顧不言突然安靜下來。他凝視著屏幕里飄落的雪花，那些雪漸漸與記憶重疊——洪武元年冬月，他親手將凍成冰雕的北元細作從詔獄拖出時，天空也飄著這樣的雪。</p>
“早知道你這么麻煩，就不帶你來我家了�！碧K小姐揉揉頭，看著顧不言半臉的血，麻煩的說道，“你怎么還不處理傷口?不疼嗎？”</p>
“我的藥包丟了……”顧不言被呵斥后，反而像一個犯錯的小孩，“至于蘇小姐給我的藥，我不會用……”</p>
“誒呀，笨，我怎么攤上你這么個人？”蘇小姐嘟著嘴，秉承著好人做到底的想法，拿起地上的藥，試圖給顧不言涂藥。</p>
可是馬上蘇小姐就意識到了一件尷尬事。</p>
那就是顧不言有點高，自己有點矮，不方便。</p>
“蹲下啊，你怎么這么——”</p>
蘇小姐還未說完，顧不言已經(jīng)光速蹲下，抬起頭等著蘇小姐幫忙。</p>
蘇小姐看著顧不言的臉，臉色微紅，不得不說，雖然人蠢了點，但還是很帥的啊。</p>
星目劍眉，刀刻般的臉，具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似乎是受了很多苦，見了很多事的滄桑感，非要找一個詞形容的話，蘇小姐認為可以稱之為歷史的厚重感。</p>
這張臉能看到悲傷，迷茫，堅強，唯獨看不到一點快樂的感情。</p>
“再不處理傷口，可能要感染了�！碧K婉清拆開創(chuàng)可貼包裝，仰頭對上他低垂的眉眼。頂燈在他鼻梁投下刀鋒般的陰影。</p>
碘伏棉球觸及傷口的剎那，顧不言肌肉驟然繃緊。蘇婉清發(fā)現(xiàn)他后頸有道蜈蚣狀的舊疤。</p>
“這是？”</p>
“至正十九年，張士誠的鉤鐮槍�！彼曇羝届o得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二哥用身子替我擋了第二槍。”</p>
“蘇小姐，可以涂藥了嗎？”</p>
顧不言出言打斷了蘇小姐的思考，后者紅著臉輕輕為顧不言上好了藥，順便貼了創(chuàng)可貼。</p>
“洗把臉吧，你臉上血跡怪嚇人的�！碧K小姐站起身帶著顧不言來到衛(wèi)生間。</p>
可是顧不言站在原地一動不動。</p>
“你別告訴我，你不會洗臉。”蘇小姐微笑中帶著一點威脅。</p>
“這是何物?”顧不言指著水龍頭。</p>
蘇小姐無語，親自示范一次后，顧不言連連點頭，學的有模有樣。</p>
浴室鏡前，顧不言對水龍頭如臨大敵。水流突然噴涌時，他本能地拔刀橫劈，卻在刀光中瞥見自己破碎的倒影，一個游蕩于異時代的幽靈，被桎梏在刀身里，好似尋不到棲息地的野犬。</p>
"此物...頗似工部的自雨亭。"他指尖撫過恒溫花灑，水汽里，蘇婉清看見他背上密密麻麻的舊傷。</p>
洗干凈后，蘇小姐看著顧不言，不由得感嘆女媧造人時候的偏心，臉上的血跡和臟東西去掉后，面前的男人又帥了一檔。</p>
當月光透過百葉窗滲進來時，顧不言正盯著外賣單上的二維碼出神�！按四塑娗槊軋螅俊彼玫都馓羝鹚芰洗�，“為何繪滿西夏文？”</p>
蘇婉清咬著奶茶吸管，看他一板一眼地研究塑料叉：“這是聚寶齋新出的餐具？比官窯的甜白釉還透亮�！�</p>
“你這個顏值說實話，如果不是腦子有問題的話，出道當個男明星一點問題都沒有�！碧K小姐并不理會他，只是打趣道，順手拿起自己的手機，“你家里的電話是?”</p>
“電話?是啥?”</p>
“就是你家里人的聯(lián)系方式�！碧K小姐強忍著想打顧不言的沖動。</p>
“我沒有家人�！�</p>
“怎么會，你一個精神病——”</p>
“我的母親在生我的時候死了。”顧不言語氣平靜，似乎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的父親被蒙古人鞭笞致死，剩下大哥二哥和我參加了陛下的軍隊�！�</p>
“他們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人�！�</p>
蘇小姐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么，但還是憋了回去，也許這個人有難言之隱吧。</p>
“那我報警吧，讓警察幫你�！�</p>
“警察?”</p>
“你不要裝傻啊，現(xiàn)在都二十一世紀了，你什么都不懂嗎？”蘇小姐有些情緒崩潰，沒想到這個男人這么難纏。</p>
“我是洪武元年的錦衣衛(wèi)千戶�！鳖櫜谎园櫭�，“我懂得事情有很多�！�</p>
“來看看窗外吧�！碧K小姐拉著顧不言來到窗前，拉開落地窗，指著外面的車水馬龍。</p>
“那個叫汽車，大明有嗎？”</p>
“遠處那個叫過山車，大明有嗎？”</p>
“你看看下面人的穿著，大明有嗎？”</p>
“現(xiàn)在是2025年，大明已經(jīng)是400多年前的事了，至于洪武元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1368年，距離現(xiàn)在657年。”</p>
“醒醒吧，大明早亡了�！�</p>
聽完這一切的顧不言不語，只是默默看著面前這個全新的世界。</p>
大明，亡了。</p>
這座山在顧不言的心里開始崩塌。</p>
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p>
“蘇小姐，這是報酬�！鳖櫜谎悦嗣诖�，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袋子也丟了，索性將自己的腰牌交給了蘇小姐。</p>
“大明若是亡了，這腰牌便無了用處�！鳖櫜谎孕辛硕Y，“這是上好的玉石雕刻而成，應當值個好價錢�！�</p>
說罷，顧不言學著剛才蘇小姐開門的樣子打開門，走了出去。</p>
“誒，我不要你的牌子，你拿回去。”蘇小姐在身后喊道。</p>
“君子一言九鼎，不會食言，既然說了要送，那就沒有收回的道理�！鳖櫜谎詳[擺手，隨后不理會蘇小姐，消失不見。</p>
“奇怪，人呢？”蘇小姐掃了幾眼樓梯，顧不言就像蒸發(fā)了一樣，沒有一點痕跡。</p>
“真是個怪人�！碧K小姐關上門，看著手里的玉牌，別說，作為歷史工作者兼愛好者，對這玉牌還真是愛不釋手。</p>
“收這么貴重的禮物，是不是有點過了。”蘇小姐皺皺眉頭，“下次遇到他還回去吧，不過在那之前，我要多拍幾張照片！”</p>
一夜無話。</p>
當?shù)诙斓奶柕秸绲臅r候，蘇小姐才緩緩起床。</p>
“今天是假期啊，蘇婉清，你怎么如此懶散啊。”</p>
說歸說，蘇小姐，即是蘇婉清，依舊懶懶散散的起床洗漱，順便點了一份上門外賣。</p>
一段時間后，蘇婉清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外賣小哥害怕的聲音。</p>
“姐，門口有個穿紅色衣服的人，他手上還有刀，這外賣你能自己出來拿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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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不言?</p>
蘇婉清打開門，看見顧不言靠著自己家門旁的墻，懷里抱著繡春刀正在閉眼睡覺。</p>
蘇婉清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接過外賣小哥手里的外賣，順給了小哥一個好評。</p>
“喂，顧不言，錦衣衛(wèi)千戶?你在我家門口干什么？”蘇婉清輕輕推了推顧不言。</p>
顧不言揉揉眼，站起身拍拍土，看著蘇婉清理直氣壯道：</p>
“樓下的門和你家的門不一樣，我打不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