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沈棠正深陷于夢魘的泥沼之中，突然，一股蠻力將她從床上狠狠扯起。</p>

    “二姐，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咋能這般惡毒！手段狠辣得沒邊兒了！爹的一只眼睛就這么瞎了，肚子上那傷口，血跟不要錢似的呲呲直冒！往后田里那些活兒，他連碰都沒法碰，全是你造的孽！”</p>

    打破沈棠好眠的，正是陳茹。</p>

    她眼皮沉重地緩緩睜開，入目的便是陳茹那張因怨恨與憤怒而扭曲得近乎猙獰的臉，那表情仿佛要將她生吞活剝。</p>

    陳茹是隨著沈澤文一同來的，前日夜里沈澤文把她爹陳水生送去縣里醫(yī)治，她也跟著守了一整晚。</p>

    陳水生的命倒是保住了，可惜瞎了一只眼睛，往后也干不了重體力活了。</p>

    “你咋不去死呢，你這個狐媚子、害人精！連自己親爹都敢勾引，你簡直連暗娼館里最低賤的妓子都比不上！”陳茹依舊在惡狠狠地咒罵著。</p>

    沈棠的手指在被褥之下悄然握緊，五指好似要嵌入被褥之中，指尖用力到幾乎要戳進手心的肉里，那鉆心的疼痛，卻比不上此刻她心底的憤懣與寒涼。</p>

    不過瞎了一只眼，哼，她原本可想著要他的命。</p>

    不過沒關(guān)系，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她定要讓他們嘗盡生不如死的滋味。</p>

    沈棠抬眸看向眼前的陳茹，竟發(fā)現(xiàn)她今日異于往常，臉上竟上了妝。</p>

    一層厚厚的脂粉，像給她的臉糊上了一層慘白的面具，嘴唇涂得鮮紅，在這艷俗妝容的映襯下，她那張臉愈發(fā)顯得大如圓盤，透著一股子說不出的滑稽與荒誕。</p>

    沈棠在心底冷笑，她自認為對這個三妹妹不薄。</p>

    早些年，范三娘要跟著去田里忙活，后來四妹妹陳萱出生，都是她忙前忙后，費心費力地幫著將兩個妹妹拉扯大。</p>

    可這陳茹，和那范三娘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都是陰狠又愚蠢的白眼狼。</p>

    上輩子，她回到沈家后不久，陳茹便像尋到了新靠山一般，跑去沈家投奔沈婉清。</p>

    沈家也是糊涂，把自己的親生女兒當(dāng)作可有可無的邊緣表親，卻將陳茹捧得如同嬌貴小姐。</p>

    陳茹在沈家生活得優(yōu)渥不說，最后還攀上高枝，嫁進京城，成了一個小吏的夫人，實現(xiàn)了階層的跨越。</p>

    自進京后，陳茹便跟在沈婉清身后，對她百般欺凌。</p>

    沈婉清在暗處出謀劃策，陳茹就如同一條忠心耿耿的狗腿子，處處給她使絆子，讓她吃盡苦頭，倒霉不斷。</p>

    真是荒謬至極，沈棠在心底冷笑。</p>

    這輩子，沈婉清和陳茹還想如上輩子那般姐妹情深、肆意欺她？</p>

    她可不打算輕易遂了她們的愿，反倒不介意給沈婉清添些堵，攪亂她們的如意算盤。</p>

    沈棠的臉頰上，兩行清淚悄無聲息地滑落。</p>

    她強壓著內(nèi)心翻涌的恨意，緩緩伸出手，握住了陳茹的手，聲音帶著一絲顫抖，“茹兒妹妹，昨晚的事太可怕了，我當(dāng)時真的慌了神，壓根不是故意要傷阿爹的，我現(xiàn)在滿心都是懊悔。茹兒妹妹，你能不能原諒姐姐這一回？”</p>

    “二姐姐，你還在這裝模作樣地扯謊！”陳茹臉色陰沉得仿佛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天空，“你親手戳瞎了爹的眼睛，還往他肚子上捅刀子，這不是故意殺人是什么？你分明就是鐵了心要爹的命！”</p>

    陳茹時刻牢記著范三娘的叮囑，此刻，刻薄狠辣的目光從她眼中射出，死死盯著沈棠，眼底的陰毒好似蓄勢待發(fā)的毒蛇。</p>

    沈棠心里明白，陳家這群人絕不會輕易放過她，任由她順順利利去沈家享福，必定還有后招在等著。</p>

    她佯裝一臉驚恐，哭哭啼啼地解釋道：“茹兒妹妹，我對天發(fā)誓，真不是有意的。阿爹昨晚的樣子太嚇人了，完全像變了個人，我實在太害怕，才失手傷了他。茹兒妹妹，難道連你也不相信二姐姐了嗎？在這世上，我最在意的就是你，還一直想著把你一同帶去沈家呢�！�</p>

    陳茹原本想用力甩開沈棠的手，可聽到后面這話，那張清秀卻透著驕橫的臉上，瞬間綻放出狂喜之色。</p>

    “二姐姐，你這話當(dāng)真？你真打算帶我一塊兒去沈家？”</p>

    陳茹毫不掩飾臉上的喜悅，心想還是娘有先見之明，讓自己跟著沈家大少爺追上沈棠，就按計劃故意說些刺激沈棠的話，沒想到這么快就有效果了，對方真要帶自己去京城。</p>

    “當(dāng)然是真的！你我從小一起長大，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嫡親的妹妹。我怎么舍得自己去沈家過好日子，卻把你留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呢？到了沈家，讓沈家老爺夫人認你做干女兒，往后就留在京城。等及笄之年，再給你尋一戶官吏人家嫁了，可比在這鄉(xiāng)下整日與黃土打交道強上百倍。茹兒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p>

    沈棠語氣誠懇，眼中滿是“疼愛”，仿佛真對陳茹關(guān)懷備至。</p>

    多虧了上輩子自己任勞任怨，落下個“好欺負”的名聲，陳茹才絲毫沒察覺到這話里有什么貓膩。</p>

    在尚未知曉自己身世的那段日子里，沈棠敏銳察覺到身體悄然發(fā)生的變化。</p>

    胸脯開始微微隆起，五官也逐漸長開，出落得愈發(fā)水靈。</p>

    村里男人們望向她的眼神，也從最初的尋常，悄然摻雜進了一些別樣的意味，那目光令她感到不適，仿佛被黏膩的蛛網(wǎng)纏身。</p>

    從那時起，沈棠便有意將自己扮得灰撲撲的。</p>

    她穿上那些陳舊、顏色暗沉的衣裳，故意讓自己顯得邋遢、不起眼。</p>

    平日里走路，也不再挺直腰桿，而是彎腰駝背，姿態(tài)畏畏縮縮。</p>

    在昨晚那樁意外發(fā)生前，在范三娘一家人眼中，她就是個老實巴交、膽小怯懦的姑娘，哪怕被打罵，也只敢默默忍受，從不知道反抗。</p>

    正因如此，陳茹對她的話深信不疑。</p>

    回想起往昔，二姐姐一直對自己極好。</p>

    小時候，幫自己穿衣梳發(fā)，動作輕柔又耐心；農(nóng)忙時，自己那份豬草，也總是二姐姐順手幫忙割了；犯了錯受罰，二姐姐更是毫不猶豫地替自己長跪在地。</p>

    二姐姐從不曾記恨自己偶爾的任性與欺負，這般情誼，怎能不讓人動容。</p>

    如今二姐姐說要帶自己去沈家，必定是真心實意。</p>

    “二姐姐，我定要跟著你去沈家！我可不想一輩子被困在這大山里，更不想長大后嫁給那個李二牛。你瞧瞧他，滿臉麻子，每次瞧見都叫人惡心想吐。聽說京城到處都是官家少爺，各個都生得俊俏非凡！” 陳茹一邊說著，一邊美滋滋地幻想起來。</p>

    她自恃容貌姣好，心底認定自己就該配個京城的俊俏郎君，過上人上人的生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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