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靜邊走邊思索著呂老的處境，這個年代對于下放的壞分子都是住牛棚掃廁所干臟活累活，都是拿命在熬。</p>
熬不過死在下放地的大有所在。</p>
回過神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村口，索性朝著呂老上工的地方去。</p>
“呸！俺爸媽他們說你是壞分子！打死你個壞分子！”</p>
“打死資本家！”</p>
還沒走近就聽見孩子的吵鬧，帶著石子砸到肉的悶響聲。</p>
不用想，他們口里的壞分子就是呂老。</p>
“你們在干什么？”</p>
“是蘇知青！”孩子們紛紛停手，眼里閃著自豪的光：“我們在打壞分子！如果沒有他們我們也不會過得這么差！”</p>
不遠處，呂老癱坐在地，身上帶著石頭印，衣角處似乎還有污穢物。</p>
“可以不喜歡壞分子，可是動手打人就是不對的，尤其是他還是個老人的時候，你們也成了打架斗毆的壞分子！”</p>
有人皺眉不解，“可是，紅衛(wèi)兵就是打擊這些壞分子的，我們都是紅小兵，為什么不能打他？”</p>
小朋友的思想還不成熟，別人做什么他們就學(xué)什么，但往往連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p>
蹲下身招手讓他們都圍過來，蘇靜耐心地引導(dǎo)。</p>
“你們覺得是軍人厲害還是紅衛(wèi)兵厲害？”</p>
“軍人！”異口同聲。</p>
“軍人是守衛(wèi)祖國，保護人民的英雄，在他們眼里沒有好分子、壞分子，只有敵人和人民，你們以后是想當軍人還是紅衛(wèi)兵？”</p>
“軍人！”</p>
“那想當軍人就要保護咱們?nèi)A國的人民！”</p>
孩子們紛紛應(yīng)下來，有些甚至跑去扶起呂老，幫他把身上沾上的土拍干凈。</p>
蘇靜一人給了一顆大白兔奶糖，一個個樂得牙花子都看得見。</p>
“呂老。”</p>
“哼。”</p>
老人哼了一聲，一瘸一拐地拎起倒在一旁的木桶，往公共廁所背后去。</p>
掃公共廁所就是要把糞水挑出來，以免溢出，做這些工作對于曾為天之驕子的人承受的是心理身體雙重折磨。</p>
嘆了口氣，放了一瓶跌打損傷藥在地上，希望他能用。</p>
幫他換一份工作？</p>
被下放的人誰知道會有什么人盯著？只能盡量讓他們過得舒心一些，不能太扎眼。</p>
看著牛棚上寥寥無幾的稻草，腳一拐又朝村委會去。</p>
“什么？你想修繕牛棚，養(yǎng)豬？”</p>
“對啊，大隊長，公社上都開始養(yǎng)豬，咱們大隊緊跟公社腳步?jīng)]問題吧？過年交了豬還能給村民分點肉，過一個好年。”</p>
話是這么說，可是買豬糧也要去公社統(tǒng)一購買，他們村賬上也沒多少錢。</p>
看著他一臉糾結(jié)，蘇靜裝作不經(jīng)意道：“剛好開春，后山長那么多雜草�！�</p>
對��！也可以去山上自己打豬草回來喂，村里小孩子多，正好開了春山上長草，養(yǎng)兩頭豬，一頭交公，另一頭大隊里的人按公分過年分一分，也能過個好年。</p>
越想他越覺得這事能干，當下就決定先安排幾個青壯年去把牛棚休整休整，可不能讓豬受涼受凍。</p>
“牛棚里住的呂老也不用搬出來，讓他睡在那每天晚上看著豬，牛棚衛(wèi)生也歸他管�！�</p>
錢大隊長心里美滋滋的，一口答應(yīng)下來。</p>
“行！那公廁就不用他去打掃了�！�</p>
村里人聽說要養(yǎng)豬，行動力杠杠的，牛棚不僅被修繕，連棚頂都被拔高了三十公分，不用佝僂著在里面站起身。</p>
呂老回去的時候精疲力盡，看著面前煥然一新的牛棚，整個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而后猛地反應(yīng)過來，直直向里面沖。</p>
“你的東西都在這�！�</p>
蘇靜拎著麻袋從屋里出來，“我沒讓別人看見。”</p>
呂老快走幾步從她手里奪過袋子，打開袋子口把腦袋探進去查看，見一張沒少這才心下一松，而后瞬間警惕望向她。</p>
“你是誰？想干什么？”</p>
“我只是一個普通下鄉(xiāng)知青，只是不忍心看一個老人在這受凍什么的，再多的也無能為力�！�</p>
絮絮叨叨把大隊的決策跟呂老說了一遍。</p>
和豬一起住？</p>
兩個牛棚之間的距離足有五米遠。</p>
鏟豬糞？</p>
全是石板地，打掃起來比在公廁輕松多了，而且也不用自己挑擔子拉走，專門有人來收豬糞去做肥料。</p>
呂老抿唇，“謝謝你小姑娘，但和我走太近，你也會染上霉運�！�</p>
“您不用擔心，我這個人運氣好得很！”蘇靜準備回去睡覺，腳步一頓，“這本書您看完記得還給我，被人發(fā)現(xiàn)咱們倆都沒好果子吃！”</p>
這會子不管是不是通敵，只要家里有外刊，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就會被拖出去嚴打批斗。</p>
看著關(guān)上的木門，老人步履蹣跚帶著麻袋進屋。</p>
京城農(nóng)科院里，一個男人被攜槍軍隊帶走，實驗室里的實驗員紛紛站在他面前，痛心疾首。</p>
“你！你怎么能做出這種事！”</p>
男人抬起頭凄慘一笑，聲音帶著癲狂：“我爸，我媽，我老婆兒子都被下放到邊境那種貧瘠的地方，還想讓我一心一意為他們搞科研？做夢去吧！”</p>
啪！</p>
為首的老人猛地朝他臉上扇去，男人的臉瞬間紅腫起來，口腔似乎被牙齒刮破溢出血腥味。</p>
“顧老，我唯一對不起的，就是你的教導(dǎo)之恩。”</p>
顧老雙眼充血，胡子被氣得一顫一顫，如果不是趙家那小子運氣好，試驗稻種就沒了�。∵@么多年的心血也付諸東流！</p>
“你不配叫我顧老！說！為什么要把軍隊運輸路線透露給間諜！”</p>
“他們說，只要得手，就把我一家救出來帶去國外，我也可以去，國外的技術(shù)人員待遇不比這好得多嗎？”</p>
“你！”</p>
顧老胸口劇烈起伏，臉色也泛紅起來，身后的人見狀連忙上前扶著他坐下，男人也順勢被帶走。</p>
“我，我要去北大荒！”</p>
扶著他的眼鏡男人皺眉，這老爺子這么大歲數(shù)，實在沒必要親自跑這一趟。</p>
“派別人去也是一樣的，您不用......”</p>
“閉嘴！”</p>
顧思藝從徐家得知顧老要去北大荒的消息，手中的杯子差點跌落在地。</p>
不行，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