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小升初的考試其實很簡單，沒有中高考那么嚴格。</p>

    甚至考完連卷子都不會發(fā)下來。</p>

    家長不可能給小學(xué)生買手機，她自然也沒陸繹哲的聯(lián)系方式，只能等著拍畢業(yè)照時可以見到他。</p>

    等待的這幾天，柳如云總覺得心里有些不安。</p>

    拍畢業(yè)照的那天，柳如云一直默默在歡騰的人群中尋找著。</p>

    一直到人群散去，只留下一地的蕭瑟，她也沒看到那張傻乎乎的笑臉。</p>

    “老師再見。”</p>

    她對著老師深深鞠了一躬后，轉(zhuǎn)身離開了辦公室。</p>

    窗外的柳樹被風(fēng)吹的沙沙作響，熱鬧的校園一下子寂寥下來。</p>

    她不想回家，就慢慢的繞著操場跑著步。</p>

    一圈又一圈，很快汗水打濕了她的臉頰，順著臉頰，流到了嘴角。</p>

    她微微的喘著氣，張開嘴的瞬間，汗珠流進了嘴唇里。</p>

    好苦。</p>

    她停了下來，坐在臺階上，垂著頭，一動不動。</p>

    “陸繹哲的父母因為工作變動要出國了，考試前就給陸繹哲辦理了轉(zhuǎn)學(xué)，我記得你們關(guān)系挺好的，他沒告訴你嗎？”</p>

    良久，她才勾起嘴角，露出個笑容來。</p>

    想來，那個笨蛋應(yīng)該是不知道怎么開口，最后才選擇默默離開的吧。</p>

    也罷，畢竟每個人都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p>

    感謝他這一段的陪伴，希望他以后的人生也可以依舊每天開心。</p>

    想通了這些，柳如云總算覺得自己酸脹的胸口好了一些，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慢慢的往家走。</p>

    還沒進門，就聽到了那穿透力極強的爭吵聲。</p>

    她血緣上的父母，一身風(fēng)塵仆仆的外衣還沒脫，相對站立著，一個比一個惡毒的詞匯不要錢似的向?qū)Ψ缴砩显胰ァ?lt;/p>

    哪怕她的開門聲也沒有打斷兩人的戰(zhàn)斗。</p>

    “我當初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你這么個窮酸小子？要不是孩子我早就和你離婚了！”</p>

    “呵，還你看上我？早知道你生個不值錢的丫頭片子，我還看不上你呢，生不出蛋的玩意�！�</p>

    隨后兩人的視線同時掃過站在一旁的柳如云，難得默契的問她。</p>

    “這次考試怎么樣，你可爭點氣，要不是為了你，我們早就離婚了。”</p>

    柳如云垂下眼簾，語氣淡淡。</p>

    “那你們離婚吧。”</p>

    聽到他們期待的答案，兩人反而出奇的憤怒起來。</p>

    “你個小白眼狼！我們供你吃，供你穿，到頭來你就盼著我們離婚？”</p>

    “離婚了，成了單親家庭對你有什么好處？真是養(yǎng)不熟的東西�！�</p>

    說完兩人便各自回房間休息，完全沒有再多和她說話的欲望。</p>

    柳如云扯扯嘴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p>

    將書包里的滿分卷子全部扔進了垃圾桶。</p>

    想來他們是不會在意的，畢竟他們愛的人只有自己而已。</p>

    “哎！干嘛扔掉！”</p>

    本來系著圍裙正在忙碌的姥姥見她的動作，匆忙的趕過來，將揉皺的卷子一一鋪平，看著上面的分數(shù)，驚喜道，</p>

    “云云可真厲害，進步這么大啊�！�</p>

    說著就把圍裙一脫，小心的將卷子全部整齊的放進一個文件袋里，又珍而重之的藏到了她自己的衣柜里，忙活完這些，才拉起她的手。</p>

    “走，姥姥帶你出去吃好吃的去，只帶你一個人，他們誰都不帶�！�</p>

    姥爺緩緩將手里的報紙放下，扶了扶老花鏡，見她們穿鞋準備出門，連忙出聲問道，</p>

    “你們?nèi)ツ�？飯做好了嗎？�?lt;/p>

    姥姥霸氣的揮揮手，</p>

    “面下鍋了，你們自己撈一下，我?guī)г圃瞥鋈コ�，不用管我們了�！?lt;/p>

    說著就拉著柳如云的手出了家門。</p>

    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偏偏柳如云的手冷的像冰塊似的。</p>

    姥姥扭過頭看了她一眼，似乎察覺到了什么。</p>

    大手將她的手握的更緊。</p>

    老人布滿皺紋，干燥又溫暖的手，將她的手心漸漸捂熱。</p>

    柳如云的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小小的弧度。</p>

    眼里也帶上了笑意。</p>

    姥姥向來了解她，帶著她直奔肯德基。</p>

    “我想吃個草莓圣代�！�</p>

    看著插圖上紅白相間的冰淇淋，姥姥有些饞了。</p>

    柳如云對著售貨員小姐姐伸出一根指頭，</p>

    “麻煩給我們先拿一個草莓圣代�！�</p>

    姥姥一臉天真，</p>

    “就拿一個，你不吃嗎？”</p>

    柳如云笑著說，</p>

    “一起吃唄�！�</p>

    到手后，姥姥剛用勺子挖掉了冰淇淋的尖尖，柳如云便風(fēng)卷殘云的將剩下的全部吃光了。</p>

    “你……”</p>

    舉著勺子的姥姥一臉被背叛了的表情，滿臉震驚。</p>

    柳如云淡定的擦擦嘴起身，</p>

    “走吧，吃太多涼的不好�！�</p>

    又去柜臺把剛剛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雞翅薯條什么的拿上后，姥姥又帶她去了一家常去的川菜館，照例點了一盆毛血旺。</p>

    坐在有些油膩的桌子上，一口薯條，一口肥腸。</p>

    柳如云吃的香極了。</p>

    姥姥也不掃興，跟著一起吃著毛血旺，鼻頭冒出了不少汗水，時不時的喝口溫水，辣的直吐舌頭。</p>

    柳如云見狀趕緊又問服務(wù)員要了一碗白粥。</p>

    “姥姥……你別吃了，太辣了。”</p>

    姥姥給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p>

    “別掃興，這么好吃我干嘛不吃。剛剛就搶我的冰淇淋，現(xiàn)在還不讓吃好吃的是吧？”</p>

    柳如云強硬的拿粥換掉了她手中的碗。</p>

    “那你先把粥喝了�！�</p>

    姥姥忍不住說她，</p>

    “你瞅你的架勢，你是長輩還是我是長輩啊�！�</p>

    柳如云吐吐舌頭，笑的狡黠。</p>

    “誰說的有理聽誰的�！�</p>

    不遠處的一個男孩正愣愣的望著這里。</p>

    一個打扮十分精致的女人扯扯他的袖子。</p>

    “走了。”</p>

    “嗯”</p>

    臨走前，他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女孩的笑容。</p>

    她笑的可真好看。</p>

    有說有笑的吃完了午飯，柳如云本來都打算回家了，姥姥卻搖搖頭。</p>

    “這么早回去干嘛，不是放假了嗎？走姥姥帶你看電影去。”</p>

    功夫熊貓2正在熱映中，電影院鋪天蓋地的海報里，一只憨態(tài)可掬的熊貓擺出一個金雞獨立的姿勢，看起來就格外惹人喜愛。</p>

    姥姥立刻拍板，就看這個。</p>

    祖孫兩個拉著手進了黑暗的電影院，與周圍那些稚嫩的面龐格格不入。</p>

    但姥姥才不在乎那些，她舒服的往椅子靠背上一躺，拍拍旁邊的座位。</p>

    “快來呀，馬上開始了�！�</p>

    抱著一大桶爆米花的柳如云聽話的坐下，兩人開始小聲的咔滋咔滋。</p>

    劇情非常老套，但勝在動畫制作精良。</p>

    祖孫兩個被這個蠢萌的大熊貓逗的笑個不停。</p>

    一直到了阿寶的養(yǎng)父悉心照顧小阿寶的溫馨場景時，柳如云注意到姥姥在悄悄的用手背擦眼淚。</p>

    她將自己的小手放在了姥姥皺巴巴的手背上。</p>

    姥姥在她的生命里，扮演了不止一個重要角色。</p>

    她是媽媽， 她也是爸爸，她還是疼愛外孫的長輩。</p>

    柳如云心里的烏云似乎又被驅(qū)散了一些。</p>

    也許，生活也可以是美好的。</p>

    她的所有好心情只持續(xù)到了進家門的前一刻。</p>

    剛一進門，便被一只大手拖進了房間。</p>

    “你偷錢了？！”</p>

    房門砰的一聲關(guān)上，徒留姥姥焦急的聲音在外間響起。</p>

    “你們這是要干嘛？別打孩子！”</p>

    一臉嚴肅的盯著她的女人抽空回了一句，</p>

    “媽，你別管！”</p>

    柳如云看著夫妻二人手里舉著小巧的mp3，臉上的表情像是已經(jīng)給她定了死罪。</p>

    “這是哪里來的�！�</p>

    男人抽著煙吐出濃重的煙霧，眉頭緊皺。</p>

    “mp3最便宜的都要50塊，她不是偷的還能是哪來的。”</p>

    聽到這，女人臉上的表情開始扭曲，揚起了巴掌。</p>

    柳如云沒有躲閃，卻被男人噴吐出的煙霧嗆的劇烈的咳嗽起來。</p>

    她不閃不避的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然后，平靜的將咳出的眼淚擦干，</p>

    “我沒有偷，這是姥姥給我買的。”</p>

    她搶過男人手里的mp3，轉(zhuǎn)身出了房門。</p>

    兩人對視一眼，有些后悔，但父母的威嚴讓他倆有些放不下面子，仍舊嘟囔著抱怨。</p>

    “媽就天天慣著她，這么貴的東西也給她買�！�</p>

    “她一個小娃娃，就知道亂花錢，小孩子那么貪慕虛榮干嘛，一點不知道心疼父母�！�</p>

    門外姥姥還穿著外出的衣服，一臉擔心的看著她有些紅腫的臉頰。</p>

    柳如云努力擠出一個難看的微笑來，</p>

    “我沒事，正好我筆用完了，我出去買一下�！�</p>

    姥姥本想跟她一起，卻被她勸著休息，玩了一下午，姥姥肯定也累了。</p>

    她將耳機塞進耳朵里，穿鞋走出了大門。</p>

    天色已經(jīng)有些昏暗，夕陽將半個天空染上一抹橘紅，院子里只坐著幾個老太太在聊天。</p>

    柳如云摘下耳機，禮貌的打了聲招呼，便向著文具店走去。</p>

    她的筆其實還沒用完，但她現(xiàn)在不想在那個家里多待一秒。</p>

    耳機里沒有音樂，只有一聲聲的英語單詞，這些全部都是她買下后第一時間錄的，</p>

    買這個mp3她也不是為了和誰攀比，只是因為上次她一邊背單詞一邊走路回家時，沒注意看路，險些被巷子里沖出的車撞到。</p>

    為了增加學(xué)習(xí)效率，她只能咬牙問姥姥解簽買了一個最便宜的盜版mp3。</p>

    臉頰還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她輕輕摸了下臉頰，便不再去管它。</p>

    文具店里，明亮的燈光將整個店鋪照的溫暖極了。</p>

    各式各樣花里胡哨的漂亮文具，吸引著所有顧客的目光。</p>

    大家有說有笑的挑選著，只有柳如云，面色冷淡，渾身透露著冰冷，與這里溫馨的氣氛格格不入。</p>

    進門便目不斜視的向著放筆的區(qū)域走去。</p>

    正在挑選新學(xué)期文具的男孩，不經(jīng)意間一抬頭，便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影。</p>

    是那個女孩！</p>

    只是，此時的女孩，面無表情，左臉有些紅腫，渾身冰冷的氣息拒人于千里之外。</p>

    與之前看到時，那個活潑可愛的樣子天差地別。</p>

    他的心里不由得對女孩產(chǎn)生了些許的憐惜。</p>

    她心情不好嗎？是被誰打了？</p>

    但他性格內(nèi)向，不善言辭，并不敢上前搭話，只能偷偷的注視著她的動向。</p>

    女孩完全沒多看那些可愛的文具一眼，只是迅速選了幾只樣式普通的筆便走去結(jié)賬。</p>

    他也快速將手中的東西放下，追了出去。</p>

    女孩戴著耳機，并沒有注意到一直跟在后面的他。</p>

    一直到紅綠燈前，男孩才止住腳步，后知后覺的發(fā)覺自己現(xiàn)在的行為有些不妥。</p>

    看著女孩漸行漸遠，他垂下眼眸。</p>

    兩次遇見已經(jīng)是奇跡，應(yīng)該……不會再見面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