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是一大疊花花綠綠的鈔票。</p>
是用她弟弟的命,換來的。</p>
為了林靳棠賞的那筆錢,這個女人,心甘情愿地成了幫兇,成了劊子手。</p>
從那以后,她對自己“照顧”得更加盡心盡力。</p>
也看得更緊了。</p>
她人生中那些最黑暗、最屈辱的時刻,每一次在林靳棠身下輾轉承歡,每一次被他逼到崩潰的邊緣……</p>
這其中,都有馮姨的一份“功勞”。</p>
是她,親手斬斷了她最后逃跑的希望。</p>
也是她,幫著林靳棠,將她牢牢鎖死在了那個地獄里。</p>
想到這里,秦水煙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也更冷了。</p>
她眼底翻涌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將面前這個一臉諂媚的女人刺穿。</p>
馮姨被她看得心里直發(fā)毛,下意識地搓了搓手臂。</p>
“大小姐……你、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p>
秦水煙臉上的幽冷瞬間褪去,又變回了那個嬌縱明媚的大小姐。</p>
她歪了歪頭,笑得天真又殘忍。</p>
“馮姨,你抖什么?”</p>
“這大熱天的,你冷��?”</p>
馮姨被她問得一愣,張了張嘴,半天說不出話來。</p>
是啊,這天氣熱得像個蒸籠,她怎么會冷?</p>
可大小姐的眼神,卻讓她從腳底板竄上一股寒氣,直沖天靈蓋。</p>
“我……我沒有�!瘪T姨勉強擠出一個笑,拎緊了手里的菜籃子,“大小姐,那咱們走吧?”</p>
“走吧。”</p>
秦水煙施施然地應了一聲,率先邁開步子,小皮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嗒、嗒”聲。</p>
每一下,都像是踩在馮姨的心尖上。</p>
馮姨看著她纖細又高傲的背影,不知為何,忽然覺得,今天的大小姐,好像有哪里不一樣了。</p>
“小祖宗,”馮姨趕緊跟過去,“您等等我��!”</p>
秦家老宅門口的黑色上海牌轎車,已經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門口。</p>
司機老王探出頭,恭敬地喊了一聲:“大小姐,馮姨�!�</p>
秦水煙甚至沒看他一眼,只是用那雙漂亮的狐貍眼,淡淡地掃過那輛在1973年足以彰顯身份的轎車。</p>
上輩子,她就是坐著這輛車,最后一次離開了這個家。</p>
車窗外,是她再也回不去的故鄉(xiāng)。</p>
“不用了�!�</p>
“今天天氣這么好,坐車多悶得慌�!�</p>
她聲音嬌懶,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命令。</p>
“我們走過去�!�</p>
“��?”馮姨愣住了。</p>
走過去?</p>
從秦家大宅到國營菜市場,少說也得走上二十分鐘。</p>
這嬌生慣養(yǎng)的大小姐,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罪?</p>
“大小姐,這天太熱了,會曬傷的�!瘪T姨還想再勸。</p>
秦水煙回過頭,那雙狐貍眼懶洋洋地一挑。</p>
“怎么?”</p>
“我的話,你聽不懂?”</p>
那輕飄飄的三個字,卻像三座大山,瞬間壓在了馮姨的心頭。</p>
她喉嚨一哽,再也說不出半個“不”字。</p>
“……聽得懂�!�</p>
馮姨低下頭,認命地拎緊了菜籃子,像個受氣的小媳婦,默默跟在了秦水煙身后。</p>
秦水煙踩著小皮鞋,走在前面。</p>
七月的滬城,熱浪滾滾。</p>
道路兩旁的法國梧桐伸展著枝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樹影。</p>
蟬鳴聲嘶力竭,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獨屬于這個年代的氣息。</p>
是青草、泥土、還有遠處飄來的淡淡的煤煙味兒。</p>
秦水煙踩著小皮鞋,不緊不慢地走著。</p>
她看著那些熟悉的弄堂口,聽著遠處傳來的自行車清脆的鈴鐺聲,眼底深處,是幾乎要溢出來的懷念與痛楚。</p>
這是她的家。</p>
是她生于斯、長于斯的滬城。</p>
上輩子,在那棟囚禁她的紅色小樓里,她多少個日日夜夜,都在夢里回到這里。</p>
回到這條灑滿陽光的梧桐路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