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明月和母親孟舒蘭一起生活，她和姐姐孟明雅都是私生子。</p>
沒有資格被父親的家族承認，從出生之后就跟母親姓，一家三口擠在這個破舊的小屋。</p>
孟舒蘭在外打工掙錢，養(yǎng)活了姐妹倆。</p>
不過，姐姐孟明雅已經(jīng)去世了，重病難醫(yī)，在這間小屋里熬了一個冬天，開春之際人就沒了。</p>
孟明月的記憶識海像一片漫著黑水的泥潭，姬長頌站在里面，看著她的過往。</p>
私生子就像兩根恥辱的釘子，把姐妹倆人釘死在受人唾棄的泥沼中。</p>
從小沒有父親的關(guān)愛，母親孟舒蘭膽小怕事，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孟明月的性格也受影響。</p>
無論是在家還是出門在外，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活貧苦再加上別人的白眼，她一度很自卑。</p>
再到后來，這樣小心翼翼的性格和獨來獨往的生活方式，竟然遭到了一些人的霸凌和欺辱。</p>
被小團體孤立毆打，撕扯衣裙，臟話辱罵……</p>
在校被霸凌了三年，最后慘死。</p>
識海里的片段短暫，就是孟明月凄慘的一生，黑水在流動，卻沒有一絲生氣，全是絕望和壓抑的氣息。</p>
記憶識海能看出一個人的過往，也能看出他的心境，姬長頌瞧著腳下的黑水，濃厚得化不開。</p>
這是因為孟明月活的太壓抑，身心被摧殘，識海才會呈現(xiàn)出這樣的情況。</p>
姬長頌睜開眼睛，手指也停下了敲打的動作。</p>
知悉孟明月的過往，即便修道千百年，生死看遍，姬長頌心中還是不免替她感到惋惜。</p>
長生對她來說是無盡的寂寞之途，可孟明月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她甚至不能完整地在人間走完一遭，壽終正寢。</p>
沉思之際，姬長頌面上并無太多的波動。</p>
孟明月的魂魄在家里轉(zhuǎn)了一圈，她很想摸一摸桌上的茶杯，還有床頭的小狗玩偶。</p>
可透明的手掌直接穿過了實物，她什么都碰不到。</p>
半晌，孟明月忽地哭了起來。</p>
魂魄的哀鳴。</p>
“為什么……我不能活著？我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p>
被一刀捅進腹部的時候，孟明月很快失去了意識，血流如注，她真真切切地在腦海中想著，自己要死了。</p>
那時候，她覺得自己死了也挺好，死了反而是一種解脫，再也不用被他們欺凌壓迫。</p>
可如今回到這里，望著曾經(jīng)生活過的地方，孟明月想到了母親孟舒蘭，就這一瞬間，悲從中來，眼淚再也止不住地流下來。</p>
恨和痛苦交織在一起，讓孟明月即便做了鬼魂都承受不住。</p>
姬長頌伸手，指尖輕捻，一道雪白的靈力劃過，將孟明月眼角的淚水抹盡。</p>
水波潺潺，至柔至剛，輕撫著孟明月的臉頰，唯有這道靈力，才能觸碰到死人的魂魄。</p>
“你沒有做錯”。</p>
姬長頌坐在沙發(fā)上，坐姿隨意卻又得體，她輕輕開口，聲音里仿佛帶著一股能夠讓人安心的氣息。</p>
下一瞬開口，卻又帶著隱隱的壓迫感。</p>
只聽她說：</p>
“我會幫你，讓他們血債血償”。</p>
夜間，窗外的一株綠植葉片輕抖，門口傳來開鎖的聲音，房子老舊，開門時連帶著窗戶也輕微震了震。</p>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推門而入，她身形發(fā)福，臉上畫著淡妝，進門的時候脫了鞋子。</p>
眉眼間疲態(tài)盡顯。</p>
正是孟明月的母親，孟舒蘭。</p>
孟舒蘭看著空蕩蕩的家里，不由得輕嘆一聲，“孟明月跑哪去了？還沒放假嗎？”</p>
她在一家女士養(yǎng)生會所上班，經(jīng)常住店，有時候好幾天都不回來一次。</p>
她下意識地以為，學(xué)校里的晚自習(xí)又延長了，所以孟明月還沒回家。</p>
孟舒蘭捏了捏酸痛的胳膊，在店里給人拔罐按摩，一天下來錢沒掙多少，但是身體卻累。</p>
走向冰箱，正想拿一瓶飲料喝。</p>
下一秒，只見孟明月靠在臥室門上，忽然開口道：“你回來了？”。</p>
房間里本來靜悄悄地，孟舒蘭沒料到她在家，一時間被這聲音嚇了一跳。</p>
孟明月穿著那件三年前就買的衛(wèi)衣，披肩長發(fā)隨意用發(fā)圈低低綁起來，額前的劉海分開。她生了一張瓜子臉，人又瘦，臉色看起來不太好。</p>
孟舒蘭眼神抱怨地看向女兒，摸了摸心口說道：“怎么在家里不出聲��？嚇死你媽了”。</p>
姬長頌看著她，并沒有急著接話。</p>
孟舒蘭擰開飲料瓶蓋，大口大口地喝下解渴的液體。</p>
“今晚吃了點什么��？不會還餓著肚子吧？”。</p>
她擦了擦嘴唇邊的水漬，眼皮底下一層青烏，明顯是熬夜熬的。</p>
雖然上了年紀，可姬長頌依稀能看出來孟舒蘭年輕時候的樣貌，是個美人。</p>
也就是因為皮相生得好，孟舒蘭十幾歲的時候家道中落，過不了窮苦的日子，利用美貌跟其他富家的男人混在一起。</p>
那人有錢，孟舒蘭以為自己可以當少奶奶，重新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p>
可她懷了孕之后才知道，跟她廝混的男人已經(jīng)訂了婚，不能娶她進門，也壓根沒想過娶她。</p>
她肚子里的孩子，注定就是私生子。</p>
年少時靠著樣貌吃飯，可青春易逝，人類無法阻止容貌衰老，再好的皮囊也抵擋不住歲月摧殘。</p>
孟舒蘭生下了一對雙胞胎，樣貌不似其他家的雙胞胎，姐妹倆長得不是完全相像。</p>
她后知后覺醒悟過來，獨自撫養(yǎng)孩子長大，那個時候日子萬分艱難，她流了數(shù)不清的眼淚。</p>
時間流逝，而今站在這間小屋里的不再是美艷動人的落魄小姐，而是一位討生活養(yǎng)家的普通婦女。</p>
姬長頌微微一笑，回答道：“吃過了，在外面吃了一碗面”。</p>
真正的孟明月已死，如今回到這里的只是一具軀體，和暫時寄宿在里面的陌生人。</p>
孟明月飄到她母親身邊，眼中滿是悲切。</p>
她們母女關(guān)系不是很好，因為孟舒蘭年輕時的放縱，導(dǎo)致孟明月一出生就沒有父親，還背上了一個私生子的難堪名號。</p>
孟明月自卑又膽小，經(jīng)常被人指指點點，在童年懵懂的時候，她就遭受了來自同學(xué)和鄰居的白眼、嘲笑。</p>
所以她一度很討厭孟舒蘭，不明白孟舒蘭為什么不懂得潔身自好，為什么愛慕虛榮，為什么要生下她和姐姐孟明雅？</p>
可是……</p>
孟明月的恨和討厭并不長久。</p>
因為孟舒蘭總是竭盡所能在給她提供好的生活條件。</p>
從前嬌生慣養(yǎng)的小姐，落魄之后嫁入豪門的美夢破碎，挺著大肚子在這間小屋里生存下來，生了孩子之后又去找工作，每天從早忙到晚，最累的時候要打三份工。</p>
孟明月對她的感情是復(fù)雜的，內(nèi)心有時候極度痛苦，對孟舒蘭有恨，又有愧疚。</p>
這兩股情緒交織在一起，時常拉扯著孟明月的內(nèi)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