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她穿著長安城中最時興的衣裳款式，用料都是珍貴的蘇錦，金簪細鈿，眉眼溫慈又不失身份，舉手抬足都稱得上一聲‘貴女當如此’。</p>
榮湘漪仰頭看她，又看看廚房的阿姐，嘆氣。</p>
她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記憶生錯了。</p>
這兩人之前明明是反著來的。</p>
司忻玉并沒有嫌棄榮惜苒身上的油煙味，上前拉著榮惜苒的手安慰。</p>
“阿苒妹妹，這兩日的事是你受了委屈，我已經(jīng)同子方說過了，他會好好勸勸小叔子的�！�</p>
榮惜苒是從心底認為司忻玉對她極好。</p>
“玉姐兒，我知道你對我好，也怪我自己不爭氣，總是惹裴郎和夫人生氣，還要你替我操心。”</p>
司忻玉面露心疼，“妹妹說的什么話，日后小叔子再欺負你，你一定告訴我，我在裴家還勉強有些分量。母親那里我也會為你多說好話，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曾真的責怪過你�！�</p>
“榮家已經(jīng)出了那么多事，你若是再撐不下去，整個國公府可就倒了�！�</p>
榮湘漪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p>
這些話看上去是在寬慰，其實字字句句都是在剖開阿姐的傷口瘋狂撒鹽！</p>
告訴阿姐未婚夫不喜歡她，裴家不待見她，更是在說阿姐身后無人！</p>
原先她只當是外人總拿兩姐妹比較，表姐沒什么作為。</p>
如今卻是看清了，這表姐的心就是黑的！</p>
偏偏阿姐當局者迷，甚至對司忻玉十分感激。</p>
這種事，肯定不是一兩次了。</p>
遭天譴的，快把從前陽光明媚的阿姐還給她！</p>
但老天并沒聽到榮湘漪地呼喚。</p>
而是叫司忻玉看見了她。</p>
“真像......”</p>
她恍然回神，溫柔地蹲下身，從懷里拿出一包糖果遞給榮湘漪。</p>
“妹妹，這個糖很甜的，吃一點吧。”</p>
司忻玉的認可，讓榮惜苒眼眶瞬間通紅。</p>
原來并不是她一個人的錯覺。</p>
“我也這么覺得，見到她，就好像妹妹還在我身邊一樣，好像那件事從未發(fā)生......”</p>
榮惜苒壓低嗓音，卻仍舊遮不住細微的哭腔。</p>
榮湘漪知道阿姐是又想起了自己落水的事，“阿姐不怕，一一不會再離開你了，我們以后要永遠在一起！”</p>
榮惜苒啜泣著，半晌才緩過來，推了推榮湘漪。</p>
“玉姐兒還在給你糖吃�！�</p>
榮湘漪撇撇嘴，“糖吃多了會牙疼的，一一不吃哦！”</p>
司忻玉訕訕地收回了手。</p>
她沒露出任何不高興的情緒，“對了，我今日來是要替婆母告訴你，過幾日裴家族宴，宗親長輩們都會來，你得提醒裴洮別忘了。府中還有事，我就先告辭了�！�</p>
走之前，司忻玉蹲下身去捏榮湘漪的臉。</p>
“一一妹妹再見�！�</p>
阿姐要去送，榮湘漪不大情愿地跟在身后。</p>
正巧聽見了項珴的嘀咕聲：</p>
“真是不識好歹，玉小姐給的東西都不要，山豬吃不了細糠！”</p>
榮湘漪翻著白眼，在走過拐角之后，趁阿姐看不見，悄悄伸腳。</p>
嘭！</p>
“哎呦......”</p>
項珴一時不察，直接摔了個大馬趴。</p>
榮湘漪哼了一聲。</p>
再回到院中，榮湘漪晃著榮惜苒的手撒嬌。</p>
“阿姐，你可以和我說說你和裴少爺之間的故事嗎？”</p>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阿姐為什么會變成這樣。</p>
但要想讓阿姐認清裴家與裴洮的真面目，就得知道兩人之間到底發(fā)生過什么。</p>
阿姐為什么不愿意退婚。</p>
聽到妹妹這樣問，榮惜苒面露嬌羞地絞著手絹，少女懷春，臉頰到耳根泛起薄紅。</p>
“兩年前的長安城郊外，是我與裴郎第一次相見的地方。”</p>
彼時的榮家正處于低谷中，家中人接二連三的出事，榮惜苒想去為家人求個平安。</p>
這事兒不宜太張揚，所以她聽了司忻玉的意思，只帶了兩個丫鬟。</p>
怎奈人還沒到寺廟，就出了變故！</p>
暴雨中沖出來一伙劫匪，毫不費力就將榮惜苒劫持了！</p>
她用盡全力掙脫束縛，卻和丫鬟跑散，在大雨滂沱的山道上跌倒，受了一身的傷。</p>
劫匪身手好，一路疾馳，追逐的身影也越來越近。</p>
“我以為我逃不掉的�！�</p>
“但裴郎出現(xiàn)拉著我從懸崖一躍而下。那時我就覺得，這樣的兒郎魄力過人，更有謀勇......”</p>
那懸崖下，是一汪深譚。</p>
裴洮早知二人不會有性命之憂。</p>
只是榮惜苒也因此昏迷了整整三日，醒來后才知道是裴洮日夜照料她。</p>
“盡管裴郎現(xiàn)在有做錯的地方，但他是個值得托付之人�！�</p>
榮湘漪聽得蹙眉。</p>
這兩日她所見到的裴洮風流浪蕩，欺軟怕硬。</p>
他真的能做出救人躍崖的事嗎？</p>
但見榮惜苒深信不疑，榮湘漪也只能暫時按下不提。</p>
她想起剛剛司忻玉的打扮，轉(zhuǎn)而打量起榮惜苒。</p>
發(fā)間素凈，不施粉黛，衣衫樸素還渾身油煙，絲毫沒有榮國公府嫡長女的氣勢。</p>
甚至不如項珴小家碧玉。</p>
榮湘漪拉著阿姐的手回到屋子內(nèi)，將她按在梳妝鏡前。</p>
“阿姐五官生得這么好，也應(yīng)該多打扮打扮自己！”</p>
小時候阿姐就疏于打扮，如今更不當回事了。</p>
榮惜苒內(nèi)心抗拒，低垂著眉眼。</p>
“裴郎說過希望我在他面前是最真實的模樣，不喜歡太重的脂粉味。”</p>
榮湘漪幫阿姐把梳妝臺下埋灰的金鈿找出來。</p>
“那儷娘臉上的粉厚得都可以糊墻了，也沒見他說不喜歡啊�！�</p>
榮惜苒手指微僵，認為榮湘漪說得很有道理。</p>
她接過金鈿，卻還有些猶豫。</p>
“裴郎會喜歡我這樣嗎？”</p>
“阿姐，雖然書上說‘女為悅己者容’，可我卻覺得，女容更為悅己。若你心情暢快，旁人大約是會被這樣的你吸引的�！�</p>
鏡中的少女明眸皓齒，蛾眉螓首，本就是極其出挑的容貌。</p>
榮惜苒生疏地給自己上了一層淺妝，看著鏡子里的俏人兒，她恍惚覺得有些陌生。</p>
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樣的自己了？</p>
“我再給阿姐換身合適的衣裳，現(xiàn)在這身太素太舊了，像是鄉(xiāng)下來投奔國公府的遠房親戚�！�</p>
榮湘漪興沖沖地跑到衣柜前。</p>
誰曾想，迎接她的只有一柜子灰。</p>
里面空空如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