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是從鄉(xiāng)下被認回來的真千金。</p>
爸爸為了找回我，十五年來沒有一天放棄。</p>
媽媽心疼我，認回我的第一天就把我的名字從招娣改成了輕輕。</p>
就連假千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也在看到我的時候眼里多了些溫柔。</p>
被認回豪門的第七年。</p>
我懷孕了，我結(jié)婚了。</p>
我要死了。</p>
這一年，我的孩子三歲。</p>
臨死前，綁匪給了我三次求救的機會。</p>
第一次嗎，我打給了爸爸。</p>
他說：“傅輕輕，你不知道今天是你妹妹的生日嗎？別來找晦氣�！�</p>
第二次，我打給了媽媽。</p>
她說：“傅輕輕，你要騙人能不能高明點？就你那渾身上下摸不出五百塊的窮酸樣，綁匪綁你真是瞎了眼�！�</p>
第三次，我打給了兜兜的父親，我法律意義上的老公。</p>
他說他在開會，沒空陪我玩游戲，還說如果我學(xué)乖了，下周就同意帶我回家吃飯。</p>
電話掛斷后，我絕望地看著一臉獰笑的綁匪，發(fā)出了人生最后兩條消息。</p>
一張渾身是血的照片。</p>
一句字字真心的短話。</p>
“我真的要死了，下輩子，別帶我回家�！�</p>
1</p>
接通電話的時候，爸爸正指揮著人布置傅瑤的生日派對。</p>
看到來電顯示，他立刻就皺起了眉頭：</p>
“這次又怎么了？”</p>
我看著綁匪手上還在滴血的匕首，害怕的顫抖。</p>
“爸，我被人綁架了，你能不能來找我一趟，把兜兜接走�！�</p>
兜兜是我的孩子，今年才三歲。</p>
綁匪闖進來的時候，我正哄著他睡覺。</p>
現(xiàn)在他躺在我的腳下，流了好多血。</p>
“傅輕輕，你有完沒完？隔段時間不作妖你就渾身不舒服是不是？”</p>
“今天你妹妹生日，我忙的很，你少來給我找晦氣！”</p>
“張媽，瑤瑤的蛋糕送來沒有？我特意叮囑了要二十層，少一層都不行。”</p>
電話啪地一聲掛斷。</p>
我聽著里面?zhèn)鱽淼拿σ�，心臟緊的發(fā)疼。</p>
其實今天，也是我的生日。</p>
二十五年前，我和傅瑤在同一家醫(yī)院出生。</p>
護士疏忽，搞錯了我和她的名牌。</p>
從此，傅瑤是京市鼎鼎有名的千金小姐，金尊玉貴。</p>
我是鄉(xiāng)下瘸子從垃圾桶撿來的賠錢貨，命如草芥。</p>
從小活是要干的，飯是可以不吃的，最餓的時候，和豬一起搶泔水，暈倒在了豬圈里。</p>
醒來的時候耳朵永遠少了一塊肉。</p>
瘸子說，這叫缺福。</p>
少了這點福，以后一輩子都不得圓滿。</p>
但也不是沒有任何甜，十五歲生日那天，我第一次吃了頓飽飯。</p>
我還記得，那是一碗熱乎乎的小米粥，和兩個圓滾滾的大饅頭。</p>
瘸子說，他收了隔壁村的彩禮，要把我賣給他們家四十歲的傻兒子，我要享福了。</p>
爸媽就是在那個時候找到我的。</p>
他們把我領(lǐng)回家，說我是他們丟失的女兒，讓我跟傅瑤好好相處。</p>
可第二天我就知道，原來，我只是換了個地方做小草。</p>
二十一歲那年，傅瑤的未婚夫喝醉了酒，闖進了我住的雜物間。</p>
我懷孕了，我結(jié)婚了。</p>
我快要死了。</p>
想到這，我突然不覺得苦了，因為我要死了。</p>
趴在我腳邊的兒子抽動了一下，無意識地喊了聲媽媽。</p>
呼吸一瞬間暫停，我苦笑了兩聲，看向正在錄像的綁匪.</p>
“給我第二次機會吧�！�</p>
2</p>
第二通電話，我打給了媽媽。</p>
她是圈子里有名的慈善家，常年霸占了各個新聞頭條，一年捐出的錢可以繞京市三圈。</p>
我看過她在孤兒院的采訪。</p>
因為看到了一個孩子畫的畫，衣著華麗的貴婦人當(dāng)場就落下淚來。</p>
紅著眼說愿意花費五百萬給這些孩子們辦畫展，以后長大了還要送她們出國留學(xué)。</p>
我的兜兜不需要這么多。</p>
他只要有人愿意把他接走，帶著他活下來，就足夠了。</p>
電話比上一次更快接通。</p>
“媽，我被人綁架了，他要殺我，你能不能現(xiàn)在過來把兜兜帶回家？”</p>
對面先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哄堂大笑。</p>
我的養(yǎng)妹，假千金傅瑤搶過手機，笑得樂不可支。</p>
“姐姐，你騙人也要高明點，就你那渾身上下摸不出五百塊的窮酸樣，倒貼我都嫌惡心，還綁架？哈哈哈哈哈哈，真要笑死我了�！�</p>
“媽，你說是不是？”</p>
媽媽寵溺地摸了摸她保養(yǎng)精致的頭發(fā)，笑得雍容華貴。</p>
“是，我們瑤瑤說得都對。”</p>
接著，她嫌棄地看了眼還在通話的手機，語氣冷漠。</p>
“掛了吧，別理你姐，她早在鄉(xiāng)下就被人養(yǎng)壞了。招娣招娣，聽著就上不得臺面�！�</p>
冰冷的話傳進我的耳中，我動了動嘴唇，鐵銹味充斥了整個口腔。</p>
我想說我沒有騙人，想說我沒有被養(yǎng)壞。</p>
想提醒她，我不叫招娣，我叫傅輕輕。</p>
是她親自給我取的名字，傅輕輕。</p>
傅瑤沒有掛電話，借口要跟我再說兩句，拿著手機走到陽臺。</p>
“傅輕輕，聽到了嗎？爸媽沒空理你，你也別再想著裝可憐吸引他們的注意，今天是我生日，他們的心里眼里都只有我一個�！�</p>
“還有霆川，他特意推掉了國外的項目專門飛回來陪我。”</p>
“怎么樣？認輸了吧？”</p>
她語氣慵懶，帶著贏家特有的高高在上。</p>
但我沒心思想這些，因為我的兜兜醒了。</p>
他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爬到我身邊，烏黑的大眼睛因為害怕噙滿了淚水。</p>
“媽媽，兜兜痛......”</p>
心臟一下子就掉進了苦水里。</p>
我心疼地想要抱抱他，下一秒，綁匪就拖走了他。</p>
邊走還邊朝我比了個安靜的手勢，示意我繼續(xù)游戲。</p>
嘴里的血腥味更加濃郁。</p>
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我?guī)е首铀ぴ诘厣�，發(fā)出咚的一聲響。</p>
我來不及喊痛，嘶啞著對傅瑤說話。</p>
朝這個，偷了我人生的人，卑微求饒。</p>
“傅瑤......我認輸......我不該被爸媽帶回家，不該跟你爭寵，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p>
“但我求求你......求求你接我兒子回家......我給你磕頭�！�</p>
我躺在地上，用盡所有力氣抬頭，又重重磕在地上。</p>
砰！</p>
砰！</p>
砰！</p>
眼淚和鮮血一起流下，我睜大了眼睛，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磕頭，還是在親手打碎自己的尊嚴。</p>
傅瑤，我認輸了。</p>
傅瑤也明顯愣住了，她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捧腹大笑。</p>
“不是吧傅輕輕？我搶了你爸媽，搶了你的房子，還把你趕出家門，讓你只能撿垃圾，我這么惡毒這么討厭，你居然......居然給我磕頭？”</p>
她壓低了聲音，像是惡魔低語。</p>
“傅輕輕，你真賤。”</p>
“嘟嘟嘟......”</p>
電話被人掛斷。</p>
我呆呆地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樣。</p>
良久，綁匪無趣地攤了攤手，拿著刀朝我走近。</p>
我動了動身子，露出鮮血淋漓的額頭，像只狗一樣求他。</p>
“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有最后一次�！�</p>
3</p>
綁匪挑眉。</p>
“你爸你媽都不要你了，你還能打給誰？”</p>
“認命吧�！�</p>
被瘸子捆著送到別人床上的時候，他也對我說認命吧，這就是我的命。</p>
我不認，咬傷了那個男人，跑到村口。</p>
正好撞到前來找女兒的爸爸。</p>
我為自己改了命。</p>
手腕被束帶割出了深深的傷口，可我彷佛感覺不到痛，只是執(zhí)拗地看著綁匪。</p>
“我要第三次機會�！�</p>
第三通電話，我打給了謝霆川。</p>
他是兜兜的父親。</p>
“謝霆川，我要死了，你能來一趟把兜兜帶走嗎？”</p>
“他三歲了，很想你。”</p>
謝霆川嘆了口氣：</p>
“傅輕輕，你又要鬧什么？”</p>
“我很忙，沒空陪你玩游戲，這個月的撫養(yǎng)費我還是讓人按時給你打過去，你拿了錢就乖一點，不要老來煩我。”</p>
兒子聽到他的聲音，突然掙開了綁匪的手，哭著喊了聲要爸爸。</p>
謝霆川一愣，呼吸加重。</p>
我以為他是心軟了，紅著眼想再說話。</p>
剛開了個頭，就被男人涼薄的聲音打斷。</p>
“我說了，傅輕輕，你乖一點�！�</p>
“該有的撫養(yǎng)費我一分也不會少給你，但你要是敢因為爭寵教壞我的孩子，我饒不了你！”</p>
話筒里傳來傅瑤撒嬌的聲音。</p>
“霆川哥，要切蛋糕了，你趕緊來陪我！”</p>
謝霆川輕笑了兩聲。</p>
丟下一句“下周接你和孩子回家吃飯”后就匆匆掛斷。</p>
第三次機會，沒有了......</p>
我尖叫了一聲，掙扎著想要摸到手機再打一次。</p>
快要摸到的時候，手機被綁匪一腳踹開。</p>
他抓著兒子一只腳，將他拖到我面前，嘴角勾起嗜血的弧度。</p>
“你看，都說了讓你認命。你偏不信。”</p>
“現(xiàn)在認了嗎？”</p>
兒子哭著撲進我懷里，肉嘟嘟的臉因為害怕憋得漲紅。</p>
“媽媽，兜兜害怕......媽媽......”</p>
我蹭了蹭他凌亂的頭發(fā)，眼淚像止不住的水龍頭。</p>
“兜兜別怕，媽媽在，媽媽會保護你的。”</p>
綁匪嗤笑一聲。</p>
“就憑你？”</p>
我吸了吸鼻子，眼神堅定。</p>
“再給我一次機會。要是還沒用，我就認命。”</p>
綁匪笑意凝住。</p>
“好，我給你最后一次機會�！�</p>
“這一次，我降低要求，只要你家人愿意接電話，我就放了你和孩子�！�</p>
“要是沒人接，我不僅要殺了你，還要把你兒子砍成三段，寄給你爸媽�！�</p>
“好，一言為定�！�</p>
4</p>
第四次電話，我打給了媽媽。</p>
電話鈴聲響了七次，還是沒有人接。</p>
綁匪勾了勾唇，一臉得意。</p>
“你看，我......”</p>
“喂？”</p>
電話接通了。</p>
但卻不是媽媽。</p>
“請問您是哪位？夫人正在陪我們小姐過生日，沒空接電話。您找夫人有什么事嗎？”</p>
我咽下嘴里的鮮血，嘶啞開口：</p>
“我是傅輕輕......”</p>
對面一愣，接著就是為難。</p>
“小姐，夫人說了，今天只要是您的電話，一個都不許我們接�！�</p>
“先生還說......除非您死了，否則都不要來打擾他和夫人�！�</p>
“噗......”</p>
綁匪沒忍住笑出了聲。</p>
我沒笑。</p>
“張媽，我求求你，你把電話給他們，只要他們愿意接電話就行，只要接就行。”</p>
可能是我太歇斯底里，張媽長嘆了口氣，帶著電話走進了喧囂熱鬧的派對。</p>
“夫人，小姐電話，她讓您一定要接�！�</p>
媽媽正在跳舞，聞言下意識回頭。</p>
“媽，媽我求你，你接電話！我不要你來接兜兜了，也不要你帶他回家，只要你接電話就行！”</p>
“夫人，您看......”</p>
我的哭喊聲和張媽的懇求讓媽媽妝容精致的臉微微皺起，良久她才妥協(xié)似的伸出了手。</p>
即將碰到的那刻，傅瑤突然出現(xiàn)，身后還跟著笑容滿面的爸爸和謝霆川。</p>
“媽！快來啊，我們要拍全家福了！”</p>
傅瑤朝她招了招手，像只歡快的小鳥。</p>
媽媽猶豫。</p>
“輕輕給我打了電話，我先接一下，要不你們先......”</p>
傅瑤眼眶一紅，委屈巴巴地看了幾人一眼，轉(zhuǎn)身跑了出去。</p>
謝霆川連忙追上。</p>
爸爸臉色難看，將手機打到地上。</p>
“傅輕輕就是故意的！明知道今天是瑤瑤生日，還非要在這個時候作妖。”</p>
“你也是，又上了她的當(dāng)！這些年，瑤瑤因為她受了多少委屈你都忘了嗎？”</p>
媽媽反駁。</p>
“我沒忘，可是......可是今天也是輕輕生日......”</p>
爸爸別過臉。</p>
“她又不是今天就會死，大不了明年給她也買個蛋糕�！�</p>
“行了，趕緊去哄瑤瑤吧，別讓她等急了。”</p>
媽媽嘆了口氣，高跟鞋毫不留情地踩碎了手機屏幕，跟著爸爸一起離開。</p>
狹小的出租屋里再也沒有了哭聲。</p>
只有綁匪在可憐我。</p>
“你說你圖什么呢？明明早就知道了結(jié)局，還非要掙扎這三四次。”</p>
“實話告訴你吧，我就是你妹妹花重金請來的。付給我的定金都是你妹妹臨時朝你爸媽要的錢�！�</p>
我沒說話，只是低下頭親了親兒子的臉。</p>
“你能松開我，讓我發(fā)條遺言嗎？”</p>
綁匪愣住，同意了。</p>
拿到手機，我在家族群里發(fā)了兩條信息。</p>
一張渾身是血的照片。</p>
一句字字真心的短話。</p>
“我真的要死了，下輩子，別帶我回家�！�</p>
信息發(fā)出，我朝兒子笑了笑，然后猛地撲向綁匪，將他死死壓在地上。</p>
“兜兜，跑��！跑啊，兜兜！”</p>
“傅輕輕，你敢騙我！”</p>
“噗呲......”</p>
匕首在我的小腹上不斷捅進又捅出。</p>
我彷佛感覺不到痛，只是用力抱緊了綁匪。</p>
“兜兜，跑！”</p>
兒子好像瞬間就懂了事，咬著嘴唇往外跑。</p>
沒穿鞋的腳丫在地上留下有一個沒一個的小腳印。</p>
綁匪氣急敗壞，用力推開我想追，又被我死死抱住了小腿。</p>
綁匪氣笑了，他轉(zhuǎn)過身抬腳一下一下地踹在我的傷口，鮮血從小腹大汩大汩地流出。</p>
可他不知道，人要死的時候，是不痛的。</p>
意識徹底消散前，我眼前又浮現(xiàn)出瘸子的話。</p>
“招娣，認命吧，這就是你的命�！�</p>
他說得不對。</p>
我又為自己改了一次命。</p>
我的孩子能活下來了。</p>
可他說得也對。</p>
少了這點福，我一輩子都不得圓滿。</p>
另一邊，爸媽和謝霆川都圍在傅瑤身邊，溫柔地哄著她消氣。</p>
手機震動了兩下。</p>
爸爸不耐煩地掏出手機。</p>
“肯定又是傅輕輕，瑤瑤你等著，爸爸這就幫你罵......”</p>
剩下的話僵在喉中。</p>
爸爸仔細放大了照片，臉頰不自覺顫動。</p>
媽媽疑惑地走到他身邊看向手機，發(fā)出一聲尖叫。</p>
謝霆川也接到了一個陌生來電。</p>
“喂，請問是謝霆川先生嗎？這里是警察局，我們找到了您的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