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爭抱著老黃沖下樓梯時，暗紅色的"血泥屏障"已經(jīng)半凝固，散發(fā)出濃烈的腥臭和瀝青焦味。每踏下一步，鞋底都會在粘稠的"封印"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腳印，隨即又被滾燙的液體緩慢填平。身后，老吳和李胖子等人跌跌撞撞地跟著，不時驚恐地回頭張望，生怕那些被暫時逼退的怨靈黑影會突然撲上來。</p>
一樓的景象比樓上更加駭人。</p>
大廳的地面覆蓋著厚厚的冰霜，墻壁上密密麻麻的孩童手印比樓上更加清晰、更加密集，仿佛有無數(shù)看不見的孩子曾在這里瘋狂奔跑、嬉戲、掙扎。幾扇玻璃大門已經(jīng)被冰霜完全封死，冰層內(nèi)部隱約可見扭曲蠕動的黑影�？諝庵袕浡坦堑年幒湍枪蓳]之不去的甜膩腐臭，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無數(shù)冰針。</p>
"門被封死了！"老吳驚恐地喊道，用力推了推玻璃大門，紋絲不動。</p>
林爭咬緊牙關(guān)，低頭看了眼懷中氣若游絲的老黃。老黃的臉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一種不祥的灰白色，嘴唇發(fā)紫，呼吸微弱到幾乎察覺不到。時間就是生命！</p>
"讓開！"林爭厲聲喝道，后退幾步，然后猛地前沖，抬起穿著厚重工裝靴的腳，用盡全身力氣踹向玻璃大門！</p>
"砰！嘩啦——！"</p>
冰封的大門在巨力下爆裂！碎冰和玻璃渣如同霰彈般四散飛濺！一股比樓內(nèi)更加清新、更加溫暖的空氣瞬間涌入，沖淡了些許令人窒息的陰寒。</p>
"走！快走！"林爭抱著老黃沖了出去，其他人緊隨其后。</p>
當他們終于沖出舊教學樓的陰影，踏入夕陽余暉下的校園時，所有人都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般大口喘息。林爭雙腿一軟，跪倒在地，卻仍小心翼翼地護著懷中的老黃。夕陽的暖光灑在老黃灰敗的臉上，為他鍍上了一層虛幻的生命色彩。</p>
"救護車！叫救護車！"林爭嘶啞地吼道，聲音里帶著瀕臨崩潰的哭腔。</p>
遠處，警笛聲由遠及近。</p>
......</p>
三天后，市立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外。</p>
林爭靠在冰冷的金屬長椅上，雙眼布滿血絲，下巴上冒出一片青黑的胡茬。他手里攥著老黃的銅煙袋鍋——那是老黃被送進手術(shù)室前，護士從他口袋里掏出來的唯一私人物品。煙袋鍋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保持清醒，不至于被連日的疲憊和擔憂徹底擊垮。</p>
"林先生？"一個溫和的女聲響起。</p>
林爭猛地抬頭，看到老黃的主治醫(yī)生站在面前，白大褂上別著胸牌：神經(jīng)外科主任 陳敏。</p>
"陳醫(yī)生！老黃他——"林爭騰地站起來，聲音嘶啞。</p>
"生命體征穩(wěn)定了。"陳醫(yī)生露出一個疲憊但欣慰的微笑，"雖然還沒脫離危險，但最危險的階段已經(jīng)過去。他的意志力...很強。"</p>
林爭如釋重負，雙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他扶著墻，大口喘息，三天來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稍微放松。</p>
"不過..."陳醫(yī)生的表情變得有些困惑，"他的右臂和左手...傷勢很奇怪。右臂像是被高壓電流灼傷，左手則像是被強酸腐蝕過。我們做了所有常規(guī)檢查，卻找不到合理的醫(yī)學解釋。而且..."</p>
"而且什么？"林爭的心又提了起來。</p>
"他的血液里檢測出一些...異常物質(zhì)。"陳醫(yī)生壓低聲音，"不是毒素，也不是已知的病原體。更像是一種...能量殘留？我們送去了省里化驗，結(jié)果還沒出來。"她搖搖頭，"總之，他能活下來已經(jīng)是奇跡。你們當時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故？"</p>
林爭沉默片刻，苦笑道："沼氣泄漏...集體幻覺...官方不是已經(jīng)給出結(jié)論了嗎？"</p>
陳醫(yī)生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沒再多問。</p>
送走醫(yī)生后，林爭獨自走到病房窗前。透過玻璃，他看到老黃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連接著各種儀器。那條焦黑的右臂和包扎得嚴嚴實實的左手格外刺眼。但監(jiān)護儀上平穩(wěn)的曲線證明，這個倔強的老匠人還在頑強地活著，戰(zhàn)斗著。</p>
林爭的思緒飄回三天前那個地獄般的下午。救護車和消防隊趕到后，他們被分開問話。所有人都默契地統(tǒng)一了口徑——"沼氣泄漏導致集體幻覺"。畢竟，誰會相信什么"童魂磚"、"黃泉眼"、"怨靈黑潮"？就連他們自己，事后回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仿佛做了一場漫長而恐怖的噩夢。</p>
但林爭知道那不是夢。他褲兜里還裝著那塊從304教室?guī)С鰜淼摹⒈焕宵S用朱砂包裹的"童魂磚"碎片。即使在醫(yī)院的三天里，他也能感覺到那塊碎片散發(fā)出的陰冷氣息，像一塊永不融化的寒冰，時刻提醒著他那場恐怖的真實性。</p>
更詭異的是，第二天教育局和校方就迅速封鎖了消息，舊教學樓被黃色警戒線圍得水泄不通。據(jù)李胖子打聽來的小道消息，當晚就有幾輛沒有任何標識的黑色廂式車開進校園，一群穿著防護服、戴著防毒面具的人進了舊樓，直到天亮才離開。之后校方發(fā)布通告，稱舊樓因"建筑結(jié)構(gòu)安全隱患"將無限期封閉，所有課程調(diào)整到新教學樓。</p>
這一切都太蹊蹺了。林爭隱約感覺到，教育局和校方高層對舊樓的"異常"并非一無所知。他們請施工隊來翻新304教室，很可能就是為了加固某種"封印"。而他們意外打破的，正是這個"封印"的關(guān)鍵部分。</p>
"林哥..."一個虛弱的聲音打斷了林爭的思緒。</p>
林爭轉(zhuǎn)頭，看到李胖子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過來。他那只被怨靈抓過的腳踝纏著厚厚的繃帶，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紫黑色，醫(yī)院同樣查不出原因。</p>
"老黃怎么樣？"李胖子擔憂地看向病房。</p>
"暫時穩(wěn)定了。"林爭簡短地說，然后壓低聲音，"學校那邊有什么新消息？"</p>
李胖子搖搖頭，肥胖的臉上滿是困惑："邪門得很...警戒線還在，但沒人看守。我偷偷靠近看過，舊樓所有的門窗都被木板從外面釘死了，連條縫都不留。更怪的是..."他湊近林爭耳邊，"樓周圍的地面上，畫了一圈紅色的東西，像是...朱砂？"</p>
林爭心頭一凜。朱砂畫圈，這是民間封鎖邪祟的土法子�？磥硇７酱_實知道內(nèi)情，而且請了懂行的人來處理。</p>
"還有..."李胖子猶豫了一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昨天有個穿黑風衣的男人來工地找我，問了好多關(guān)于304教室的事。他給我留了這個號碼，說如果老黃醒了或者...或者舊樓再出什么怪事，就立刻聯(lián)系他。"</p>
林爭接過紙條，上面用鋼筆寫著一串號碼，沒有署名。字跡工整冷峻，像是出自某種官方人員之手。</p>
"他長什么樣？"林爭皺眉問道。</p>
"說不清..."李胖子撓撓頭，"戴著墨鏡，聲音很低沉，感覺...不像普通人。對了，他左手小指缺了一截。"</p>
林爭默默記下這個特征，將紙條收好。直覺告訴他，這個神秘人與舊樓的秘密脫不了干系，很可能是官方處理這類"特殊事件"的人員。</p>
就在這時，林爭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著一個陌生號碼。</p>
"喂？"林爭警惕地接通。</p>
"林老板嗎？我是市教育局基建科的張科長。"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刻意壓低的中年男聲，"聽說黃師傅住院了？情況怎么樣？"</p>
林爭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這個張科長，正是當初把舊樓翻新工程交給他們的關(guān)鍵人物。</p>
"暫時穩(wěn)定了。"林爭謹慎地回答，"張科長有什么事？"</p>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聲音壓得更低了："林老板，有些事電話里不方便說。今晚八點，育德中學西門對面的老陳茶館，我等你。單獨來。"說完，不等林爭回應(yīng)，電話就掛斷了。</p>
林爭盯著手機屏幕，眉頭緊鎖。張科長的語氣明顯不對勁，既緊張又急切，像是有什么重大隱情要當面透露。</p>
"怎么了？"李胖子好奇地問。</p>
林爭搖搖頭，沒有多說。直覺告訴他，這次會面可能揭開舊樓秘密的一角，但也可能帶來新的危險。無論如何，他必須去——為了昏迷中的老黃，為了所有被卷入這場噩夢的工友，也為了他自己。</p>
夜幕降臨，林爭獨自來到約定的茶館。這是一家老式茶館，裝修樸素，客人稀少。角落里，一個戴著金絲眼鏡、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正緊張地攪動著面前的茶杯。林爭一眼認出，這就是當初給他們鑰匙的劉主任口中的"張科長"。</p>
"林老板，這里。"張科長看到林爭，如釋重負地招招手。</p>
林爭剛坐下，張科長就迫不及待地壓低聲音："黃師傅怎么樣？真的只是沼氣中毒嗎？"</p>
林爭冷笑一聲："張科長，明人不說暗話。那棟舊樓里有什么，你比我清楚。"</p>
張科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金絲眼鏡后的眼睛慌亂地眨動著。他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注意這邊，才顫抖著從公文包里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推到林爭面前。</p>
"林老板，這是教育局給你們的額外補償。工程款已經(jīng)打到公司賬戶了，這是...私人補償。"他聲音干澀，"條件是，你們必須簽保密協(xié)議，永遠不再提那天的事。"</p>
林爭沒有碰那個信封，只是冷冷地盯著張科長："老黃差點死在那里。李胖子的腳廢了。趙小兵到現(xiàn)在還在精神科觀察。你覺得錢能解決？"</p>
張科長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我...我只是個傳話的。上面的意思..."</p>
"上面是誰？"林爭逼問道，"誰決定用童魂磚封住304教室？誰知道那棟樓下面有個黃泉眼？"</p>
張科長如同被雷擊中般猛地一顫，眼鏡都歪了："你...你怎么知道這些詞？！"他驚恐地環(huán)顧四周，仿佛害怕被人聽見，"黃師傅告訴你的？他還說了什么？"</p>
林爭沒有回答，只是繼續(xù)冷冷地盯著他。</p>
張科長頹然癱在椅子上，像只泄了氣的皮球："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瞞不住...那棟樓，那間304...從建校起就不干凈..."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民國時期那里是亂葬崗，埋了很多...很多夭折的孩子。五十年代建校時請了高人做法事，用特殊方法鎮(zhèn)住...這些年一直沒事，直到..."</p>
"直到我們打破了封印。"林爭替他說完。</p>
張科長痛苦地點點頭："你們施工前，校方應(yīng)該清空整棟樓的...但上面為了省錢...而且沒人想到你們會動那面承重墻..."他突然抓住林爭的手，力道大得驚人，"林老板，聽我一句勸，拿了錢，忘了這事。有些秘密...知道得越少越安全。"</p>
林爭甩開他的手："晚了。我們已經(jīng)卷進來了。老黃用命刻下的符咒和我們在樓梯澆的血泥，只是暫時封住了那個眼。它遲早會再爆發(fā)。"</p>
張科長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你們...你們用了符咒和黑狗血瀝青？"他聲音顫抖，"怪不得...怪不得那天晚上特調(diào)組的人說樓里的讀數(shù)突然下降了..."</p>
"特調(diào)組？"林爭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guān)鍵詞。</p>
張科長自知失言，慌忙搖頭："沒什么...我什么都沒說..."他慌亂地站起身，丟下一句"錢你拿著，協(xié)議回頭寄給你"，就匆匆離開了茶館，背影倉皇如同逃命。</p>
林爭沒有追上去。他坐在原地，慢慢打開那個信封。里面是五疊嶄新的百元大鈔，和一份蓋著教育局公章的保密協(xié)議。但更讓林爭注意的是，信封角落里還塞著一張對折的小紙條。</p>
他警惕地環(huán)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才悄悄打開紙條。上面只有一行潦草的字跡：</p>
"明晚11點，梧桐苑3號樓地下車庫。帶上來304帶出來的東西。別告訴任何人�！粋�朋友"</p>
林爭的心猛地一跳。梧桐苑...正是他住的小區(qū)！這個"朋友"是誰？是李胖子說的那個黑風衣男人？還是張科長提到的"特調(diào)組"？更重要的是，對方怎么知道他從304帶出了東西？老黃用朱砂包裹的那塊"童魂磚"碎片，他一直貼身藏著，連醫(yī)院檢查時都沒被發(fā)現(xiàn)。</p>
紙條背面還有一行小字："小心，有人在監(jiān)視你們。"</p>
林爭的脊背一陣發(fā)涼。他不動聲色地將紙條和錢收好，起身離開茶館。走出門時，他敏銳地注意到街對面一輛黑色轎車里，有個模糊的人影正舉著什么東西對著茶館方向。</p>
被監(jiān)視的感覺如芒在背。林爭沒有回頭，裝作漫不經(jīng)心地走向公交站，但全身的神經(jīng)都繃緊了。舊樓的秘密遠比他想象的復雜和危險，而他已經(jīng)深陷其中。</p>
回到醫(yī)院已是深夜。老黃的情況穩(wěn)定了些，但仍在昏迷中。林爭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疲憊地揉著太陽穴。三天來的驚魂、謎團和威脅，讓他精疲力竭。但最讓他不安的，是那張紙條上提到的"梧桐苑"——他住的小區(qū)。為什么約在那里？是巧合，還是...</p>
突然，口袋里的手機震動起來。是一條陌生號碼發(fā)來的彩信。林爭點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讓他血液瞬間凍結(jié)的照片——</p>
那是一張泛黃的老舊工程圖紙，上面用紅筆圈出了全市幾十個地點。圖紙頂部赫然寫著三個觸目驚心的大字："黃泉眼"！</p>
而其中一個被紅筆特別標注的圓圈，正落在"梧桐苑小區(qū)"的位置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