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刺史府內(nèi)，老夫人屋中。</p>
室內(nèi)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香，葉云蘅端坐于榻邊，纖手捻動手中的毫針，在老夫人的穴位上精準(zhǔn)地落下，又穩(wěn)穩(wěn)地扎入，手法嫻熟、神情專注。</p>
小半個時辰后，葉云蘅收起毫針，放回藥箱，又搭上老夫人的脈門，細(xì)細(xì)診脈片刻，終是眉頭舒展。</p>
“老夫人，我稍后再開一副藥方，您按時服用，病情自會好轉(zhuǎn)。如今天氣燥熱，您切勿再動氣了，應(yīng)當(dāng)多多休息，頤養(yǎng)天年才是。”</p>
老夫人倚在軟枕上，目光慈愛地看著葉云蘅，嘆道：“好孩子，這次又麻煩你了。只是宇兒這孩子啊，已及弱冠，還是不愿意成婚，唉……”</p>
葉云蘅微微一笑：“老夫人，兒孫自有兒孫福，您且隨他去吧�！�</p>
老夫人搖搖頭，似有無奈，又有寵溺：“罷了罷了，隨他去吧。天色不早了，葉大夫早些回去吧，我讓宇兒送你。”</p>
“多謝老夫人。”葉云蘅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隨后提起藥箱，緩步走出里屋。</p>
外間，陳軒宇早已等候多時。</p>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扉灑在他俊朗的側(cè)臉上，映出一片柔和的金黃。</p>
他見葉云蘅出來，微微一笑，旋即抬手示意下人奉上茶點：“葉大夫辛苦了，先用些茶點再走吧。”</p>
葉云蘅點頭致謝，端起茶盞輕啜一口，茶香清冽，沁人心脾。</p>
她放下茶盞，正欲告辭，卻見陳軒宇從懷中掏出一個鼓鼓的荷包，遞到她面前：“這是診金，還請葉大夫一定要收下。”</p>
葉云蘅瞥了一眼那荷包，心中了然，這次的診金怕是又給多了。</p>
她推拒道：“陳公子每次都這般客氣，倒是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p>
陳軒宇神色認(rèn)真，語氣誠摯：“葉大夫醫(yī)術(shù)高超，多次救祖母于危難，這診金，葉大夫受得起，就且收下吧�！�</p>
葉云蘅仍覺不妥，正欲再推，卻見澄州刺史匆匆而來，神色間帶著幾分慌亂。</p>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葉云蘅身上，隨后轉(zhuǎn)向陳軒宇，急聲道：“為父聽說濟善堂的大夫在府上，方大夫可在？”</p>
陳軒宇與葉云蘅連忙起身相迎。</p>
陳軒宇答道：“父親大人，今日我去請葉大夫時，方大夫便不在堂內(nèi)了�！�</p>
葉云蘅也道：“稟刺史大人，外祖父今日一早便被張員外叫去了。”</p>
刺史微微頷首，眉頭緊鎖：“為父已經(jīng)去過濟善堂了，撲了個空，聽聞濟善堂的大夫來了府上，才匆匆而來。”</p>
陳軒宇見狀，忙問：“父親大人，可是出什么事了？”</p>
刺史沉聲道：“晚棠別院那位貴客突然頭疼不止，隨行的兩位太……大夫皆束手無策。既如此，這樣，宇兒，你帶葉大夫先行一步，為父這就去張員外府上請人，隨后就到。”</p>
“好。”陳軒宇頷首，轉(zhuǎn)身看向葉云蘅，“葉大夫，請吧�！�</p>
葉云蘅聞言，心中一顫。</p>
晚棠別院……</p>
那個地方，她再熟悉不過。</p>
上輩子，她與蕭燼夜最親密無間的時光，便是在那里度過的。</p>
那時，他們在那里漫步賞花，吟詩作畫，互訴衷腸，沒有誤會，沒有爭吵，亦沒有隔閡。</p>
可惜，如今已是物是人非。</p>
她心中雖有猶豫，但轉(zhuǎn)念一想，那王八羔子遠(yuǎn)在汴京，又怎會在此？</p>
再說了，那別院雖是鮮為人知的皇家別院，卻又不是蕭燼夜一個人的。</p>
人命關(guān)天，她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跟隨陳軒宇出了刺史府。</p>
*</p>
晚棠別院位于曲塘縣郊外，占地遼闊，毗鄰婺江，依山傍水，風(fēng)光旖旎，宛若世外桃源。</p>
這里四季花開不敗。</p>
春季桃花灼灼，海棠嬌艷，交相輝映；</p>
夏季荷花亭亭，荷葉田田，微風(fēng)清涼；</p>
秋日菊花燦爛，金桂飄香，醉人心脾；</p>
冬日白梅傲雪，紅梅凌霜，銀裝素裹。</p>
“葉大夫，到了�！标愜幱畹穆曇魧⑷~云蘅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p>
馬車已停靠在別院邊門。葉云蘅壓下心中翻涌的波瀾，提起藥箱，跟隨陳軒宇下了馬車。</p>
守在門口的護衛(wèi)，雖衣著樸素，但用料皆是上等錦緞，衣襟袖口繡著暗紋花樣，舉手投足間透著幾分凌厲之氣，顯然都是練家子。</p>
葉云蘅心中暗忖，這別院之中的貴客，定然非富即貴。</p>
門衛(wèi)仔細(xì)查驗了葉云蘅的藥箱，又搜了兩人的身，待確認(rèn)一切無異常后，才肯放行。</p>
其中一人默默引路，另一人則提著葉云蘅的藥箱，步履沉穩(wěn)地走在前面。</p>
踏入別院，熟悉的景致映入眼簾。</p>
葉云蘅走得很慢，看著熟悉的每一處角落，每一片磚瓦，心中五味雜陳。</p>
她強裝鎮(zhèn)定，目光掃過四周，好在眼前所見，皆是些生面孔，他們的目光也只是在他們一行人身上短暫停留。</p>
前院靜謐無人，待七彎八繞拐過幾道門到了后院后，護院的數(shù)量便陡然增多，幾乎將廊道擠得水泄不通。</p>
然而，這些人雖多，行走間卻無半點聲響，顯然訓(xùn)練有素。</p>
兩名護院將葉云蘅與陳軒宇帶到后院正院門口。</p>
一名護院頭頭模樣的人正板著臉站在那里。那人衣著與旁人稍有不同，領(lǐng)口和袖口繡著金邊紋樣。</p>
他雙手抱胸，擋在門口，目光輕蔑地掃過葉云蘅，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哂笑：“這就是赫赫有名的濟善堂大夫？一個女人？”</p>
他眼中滿是譏諷，半分沒有要讓道的意思，反而咄咄逼人：“我倒要問問，刺史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p>
陳軒宇見狀，連忙上前拱手道：“這位大人，葉大夫雖是女子，卻醫(yī)術(shù)精湛，曾多次救治疑難雜癥，還請大人通融……”</p>
“呵！”那人極為不耐煩，冷聲打斷陳軒宇的話，“女人就該好好在家繡花，相夫教子，當(dāng)什么大夫？簡直是笑話！”</p>
那人話音未落，門忽然從里頭開了。</p>
一名年歲稍長的男子走了出來。</p>
那人身形清癯，下頜光潔，顯然是個太監(jiān)。</p>
他身穿一件深藍色的便服，質(zhì)地優(yōu)良，裁剪得體，周身自然流露出不怒而威的氣勢，乃是長年累月宮廷生活所磨礪出的特有氣度。</p>
只見他瞇著眼，犀利的眼神刮了過來，聲音尖細(xì)，低聲斥喝道：“杜杲，你在作甚？大夫到了為何遲遲不帶進來？”</p>
那名叫杜杲的護院頭頭早沒了方才的囂張氣焰，指著葉云蘅道：“可，可是，這位大夫是個女子，我……”</p>
那太監(jiān)的細(xì)眼微張，目光旋即落在了葉云蘅身上。</p>
他小步走下臺階，徑直走到葉云蘅面前，微微躬身，語氣恭敬：“姑娘可有把握？”</p>
葉云蘅此時心中卻已炸開了鍋。</p>
原因無他，眼前這人，她認(rèn)識——這是小全子啊！蕭燼夜身邊的大太監(jiā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