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蕭燼夜收了折扇，信步踏入濟(jì)善堂中，步履從容，閑庭信步。</p>
方清茂跟在后面，步履沉重，思緒萬千，額間冷汗涔涔。</p>
李德全繞到葉云蘅身側(cè)，微微躬身：“葉大夫，里面請�！�</p>
葉云蘅眉頭微皺，心中隱隱不安，猶豫片刻，終究還是跟在李德全身后，步入濟(jì)善堂中。</p>
陳軒宇再想跟進(jìn)去，卻被幾名便衣禁軍擋在門外，只能眼睜睜看著大門緩緩關(guān)上。</p>
濟(jì)善堂內(nèi)已被清場，唯有幾縷陽光透過窗欞灑落進(jìn)來，映在蕭燼夜冷峻的側(cè)臉上。</p>
他斜倚在正中的交椅之上，手中把玩著那串二十七子明黃流蘇翡翠佛珠，黑眸淬著冰。</p>
方清茂跪在地上，身子微微顫抖，頭低得幾乎貼到地面。</p>
葉云蘅剛剛踏入堂內(nèi)，杜杲便“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大門，將外界徹底隔絕。</p>
堂內(nèi)寂靜，聞針可落，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般。</p>
杜杲的劍鞘剛剛按在趙齊峰肩上，此刻卻已按在了葉云蘅的肩頭，力道雖然不大，卻足以讓她跪倒在地。</p>
葉云蘅咬緊牙關(guān)，沒有反抗，垂眸不語。</p>
方清茂見葉云蘅被按跪在地，心中不忍，連忙求情：“陛下，稚子無辜！她只是個孩子啊，當(dāng)年的事，她不曾參與，更毫不知情�。∵�望陛下開恩……”</p>
蕭燼夜不耐煩地甩了甩手中的佛珠，杜杲的劍當(dāng)即出鞘半寸，寒光凜冽，直逼葉云蘅的脖頸。</p>
方清茂見狀，連忙以頭搶地，聲淚俱下：“老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望陛下開恩�。 �</p>
蕭燼夜又甩了甩佛珠，杜杲這才收了劍，退到一旁。</p>
方清茂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聲音顫抖：“陛下，當(dāng)年污穢之事，便不要入了孩子的耳吧……”</p>
蕭燼夜冷笑一聲，黑眸斜睨，冷冽的目光刮在方清茂身上：“方詳，你有資格跟朕討價還價嗎？”</p>
方清茂渾身一顫，只得低下頭，娓娓道來：“陛下生母，并非當(dāng)今太后，而是……已亡故多年的先帝嬪妃，才人趙氏�！�</p>
蕭燼夜眸色更冷，手中佛珠微微一頓，沉聲道：“說下去�！�</p>
方清茂繼續(xù)道：“當(dāng)年，趙才人與太后娘娘生產(chǎn)時日接近。趙才人先行生產(chǎn)，誕下一子，便是陛下。”</p>
“只是當(dāng)時太后令人密而不發(fā)，先將陛下秘密接到了長樂宮中。隨后太后娘娘命老臣開了催產(chǎn)的湯藥，逼自己喝了下去�！�</p>
“當(dāng)日夜里，太后發(fā)動，誕下一女，也就是現(xiàn)今的淑和長公主，隨后命人將兩子秘密調(diào)換，陛下便變成了嫡長子�！�</p>
“微臣深知茲事體大，太后必然要將當(dāng)日所有知情之人斬殺殆盡，便先行連夜逃了，逃到了江南曲塘縣，從此隱姓埋名，妄圖了卻余生。”</p>
蕭燼夜手握佛珠，慢慢摩挲，無聲一哂：“所以，待她生下梁王之后，她便后悔了？”</p>
方清茂伏得更低：“陛下，當(dāng)年太后與先帝成婚多年一直未有身孕，之后好不容易懷上淑和長公主，整個孕期也是千難萬險�！�</p>
“整個太醫(yī)院更是斷言，太后此后恐再難有孕。只是誰都不曾想過，十五年之后，太后會再誕下梁王�！�</p>
葉云蘅跪在一旁，心中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p>
她萬萬沒想到，蕭燼夜竟不是太后親生！</p>
那他便不是嫡子。</p>
南胤鐵律，有嫡立嫡，無嫡立長。</p>
如此一來，蕭燼夜非嫡非長，名不正，言不順。</p>
這一驚天秘密，足以顛覆整個朝堂！</p>
然，太后若說出真相，便是自打臉面�？伤衷鯐市膶儆谧约河H生兒子的帝位拱手相讓？</p>
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讓蕭燼夜“暴斃”，而后由梁王繼位。</p>
只可惜，這么多年，太后依然沒能將蕭燼夜置于死地，反而讓他抓住了把柄。</p>
皇權(quán)之爭，向來是血雨腥風(fēng)。</p>
葉云蘅雖未曾親身經(jīng)歷，卻也從中窺見一斑。她心中暗嘆，這深宮之中的權(quán)謀，遠(yuǎn)比她想象的更為殘酷。</p>
“你還知道什么，一并說了吧�！笔挔a夜揉著睛明穴，透出些許疲態(tài)，似乎已有些厭倦了這爾虞我詐。</p>
方清茂伏在地上，哀求著：“陛下，老臣所知，已盡數(shù)相告。老臣早年出宮，后面趙才人為何突然暴斃，昭懷慈仁皇后為何突然崩逝，老臣實(shí)在不知了。還望陛下網(wǎng)開一面，莫要牽連無辜小輩……”</p>
蕭燼夜微微坐正，未持佛珠的那只手輕輕一揮，杜杲當(dāng)即拔劍出鞘，劍鋒寒光凜冽，緩步朝方清茂走去。</p>
葉云蘅心中一緊，身體比思緒更快地做出了反應(yīng)。</p>
她猛地提起裙擺，跪行至蕭燼夜腳邊，雙手輕輕扶住他的膝頭，眼中含淚，我見猶憐，朱唇輕啟，嬌聲哀求：“殿下開恩�！�</p>
蕭燼夜黑眸微震，渾身一僵，持佛珠之手攥緊，視線落在葉云蘅眼尾那顆淚痣上時，便再也移不開了。</p>
那顆淚痣，與記憶中那人如出一轍，甚至連她此刻的姿態(tài)、語氣，都仿佛與那人重疊在了一起。</p>
片刻后，蕭燼夜微微抬手，杜杲便停下了動作，劍尖卻依然懸在方清茂的頸側(cè)。</p>
蕭燼夜瞇起眼來，目光冷冽：“朕，為何要開恩？”</p>
為何？為何！</p>
死腦子，快轉(zhuǎn)啊！</p>
葉云蘅下意識咬了咬下唇，強(qiáng)裝鎮(zhèn)靜，片刻后緩緩抬眸，迎上蕭燼夜那冷冽而審視的目光：“陛下，殺一人易，得民心難。”</p>
“外祖父雖曾逃離宮中，但他醫(yī)術(shù)精湛，多年來隱姓埋名，行醫(yī)濟(jì)世，不知拯救了多少黎民百姓的性命，江南人民早已對他感恩戴德�！�</p>
“陛下若殺他，不過是多一具尸體，卻少了一名良醫(yī)，更會讓江南的百姓心寒吶�！�</p>
她頓了頓，見蕭燼夜神色未變，便繼續(xù)道：“如今，南胤雖看似平靜，實(shí)則暗流涌動。外敵環(huán)伺，虎視眈眈�！�</p>
“陛下若想肅清后宮，排除異己，還需從長計議。若處理不當(dāng)，定引得朝堂震動，屆時恐會給外敵可乘之機(jī)，使南胤江山社稷陷于危境�！�</p>
“陛下如今正值用人之際……”</p>
講到這里，葉云蘅突然卡住了。</p>
她心中一驚，暗道不好，一種不祥的預(yù)感涌上心頭。</p>
怎么辦，她好像把自己繞進(jìn)去了！</p>
果然，她聽見頭頂傳來一聲低沉的哂笑，帶著幾分玩味：“既如此，今日起，你便待在朕身邊，做朕的醫(yī)女，以贖你外祖父當(dāng)年之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