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次睜開眼,我是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給活活痛醒的。</p>
身體像是被硬生生劈成了兩半。</p>
“孕婦!再加把勁!孩子的頭太大了,再撐一下,馬上就出來了!”</p>
旁邊一個護士的聲音又急又響,像錘子一樣砸在我的耳膜上。</p>
子宮收縮的痛苦一浪高過一浪,根本不給人喘息的機會。</p>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來不及思考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p>
本能地死死抓住產床的扶手,指節(jié)都捏得發(fā)白,幾乎要把它掰斷。</p>
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結果和上輩子一模一樣。</p>
孩子太大,順產困難,醫(yī)生只能給我做側切。</p>
沒有止痛針,鋒利的剪刀剪開皮肉的感覺,清晰得讓我?guī)缀鯐炟省?lt;/p>
時間仿佛被拉成了一條黏稠而痛苦的長河。</p>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聽到一個解脫般的聲音:“生了生了,有驚無險!恭喜您啊,是個九斤三兩的大胖小子,母子平安!”</p>
我感覺自己像是剛從鬼門關爬回來,渾身都被汗水浸透了。</p>
直到這時,我才有空去反應------我竟然回到了二十二歲,剛生下卓司淵的那一天。</p>
我記得,接下來等著我的,將是漫長得看不到頭的產后后遺癥。</p>
尿失禁,怎么都減不下去的肥肉,胃酸反流燒得喉嚨火辣辣地疼,</p>
還有恥骨分離,每走一步都像骨頭在錯位。</p>
上輩子,結婚前根本沒人告訴過我,生孩子是這么一件要命的事。</p>
后來,我在一個又一個失眠的夜里,被診斷出了產后抑郁。</p>
我試著跟身邊的人說,可他們只會用一種看瘋子的眼神看著我,說我矯情,“不就是生個孩子嗎,哪個女人不生?”</p>
現(xiàn)在,我又從那道關口走了一遭。或許是因為已經體驗過一次,對那些已知的痛苦,反而沒那么恐懼了。</p>
但我清楚地知道,如果能重來,我絕不會生孩子。</p>
至少,不會為了生下卓司淵,就把自己最珍貴的舞蹈事業(yè)扔進垃圾桶。</p>
很快,我被護士們推到了單人病房。</p>
一個護士體貼地幫我掖好被子:“卓夫人,我們已經給您的家人打電話了,他們應該很快就到�!�</p>
我這才想起來,這孩子,是我一個人生的。</p>
產房外,空無一人。</p>
卓杉說公司有要緊事,哪怕我已經到了預產期,</p>
他還是眼也不眨地飛去了國外談幾個億的生意。</p>
至于我的婆婆,比我丈夫還忙。</p>
我快要進產房時,掙扎著給她打了個電話,聽筒那頭傳來的,是清脆的麻將聲和她不耐煩的嗓門:“三缺一呢!等我打完這圈就過去!”</p>
我沉默了半晌,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好,謝謝你們�!�</p>
護士又問:“卓夫人,要不要把孩子抱過來給您看看?”</p>
卓司淵剛出生時,其實很乖,不哭不鬧的。一雙黑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p>
誰能想到,他長大后,會變得跟他那個爹一樣,嘴里吐出來的話,句句都像刀子。</p>
“我怎么會有你這么沒用的媽?你根本不配當我媽!”------這是卓司淵對我說過最多的一句話。</p>
我虛弱地搖了搖頭,聲音沙啞:“不了,讓他睡搖籃吧�!�</p>
等我再醒來,天已經黑透了。</p>
病床邊站著一個人,西裝筆挺,一絲不茍。</p>
是卓杉,卓氏集團的掌舵人。</p>
哪怕是面對剛為他生完孩子的妻子,他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波瀾不驚的樣子。</p>
和他倆第一次見面時,沒有任何區(qū)別。</p>
而此刻的我,躺在床上,全身浮腫,臉色蠟黃,狼狽得像個乞丐。</p>
“你怎么樣?”卓杉終于開口,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p>
我眼皮都懶得抬:“還活著�!�</p>
我一向溫順,這是第一次用這種帶刺的口氣跟他說話。</p>
卓杉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p>
就在這時,房門被“砰”地一聲推開,卓母踩著高跟鞋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哎喲我的乖孫!快讓奶奶看看!”</p>
她從頭到尾都沒看我一眼,徑直奔向搖籃,一把抱起孩子,立刻開始邀功:“嘖嘖,瞧這小臉蛋,白白胖胖的!多虧了我天天讓保姆送來的那些補品,不然我孫子哪能長這么好!”</p>
懷孕的時候,卓母天天逼著我喝那些油膩的湯湯水水。</p>
我實在吃不下,卓母就拉下臉:“你怎么回事?吃這么少,是想餓著我的乖孫嗎?”</p>
就這樣,我被硬生生喂胖了四十斤。肚子里的孩子也跟著瘋長,剛才在產房里,差點要了我的命。</p>
卓杉和卓母沒待多久。一聽說我因為側切,還得在床上躺12個小時,卓杉便準備告辭。</p>
上輩子也是這樣。</p>
那時的我還天真地渴望著丈夫的陪伴,哭著求他留下。這輩子,我一個字都懶得說。</p>
五天后,我出院。</p>
卓杉來接我,扶著我下床。</p>
我的雙腿抖得像篩糠,每動一下,產后惡露就控制不住地流出來,一股難聞的腥氣。</p>
卓杉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動作很輕微,但還是被我捕捉到了。</p>
上輩子沒注意到的細節(jié),此刻像一根根細密的針,扎得我心臟又麻又疼。</p>
我被他扶著坐進車后座,客氣地說了句:“麻煩你了�!�</p>
卓杉抽出一張酒精濕巾,仔細地擦了擦手,然后降下車窗,才冷冷地回了一句:“應該的�!�</p>
我的手,在看不見的地方,死死攥成了拳。</p>
我上輩子是瞎了多徹底的眼,才會覺得這個男人愛我?</p>
他對我的態(tài)度,哪里像丈夫對剛生完孩子的妻子,</p>
分明像在應付一個麻煩的、沾滿了污穢的陌生人。</p>
幸好。</p>
重活一世,我也不愛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