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防盜門鎖舌彈開的聲響驚飛了窗臺上的灰鴿。溫落盯著門把手上褪色的中國結，流蘇末端還纏著她當年掛上去的鈴鐺。</p>
沈硯辭轉動鑰匙的姿勢很陌生，像是在開別人的家門。</p>
"拖鞋在玄關。"他側身讓出通道時，袖口蹭掉了門框積灰。</p>
溫落看見那道新露出的木紋——十年前她親手刻的"W&S"被灰塵掩埋成了陌生的符號。</p>
粉色棉拖整齊地擺在鞋柜第三格，與她失蹤那天穿的款式一模一樣。溫落彎腰時聞到底膠散發(fā)的刺鼻氣味，像是剛從倉庫拆封的存貨。鞋柜鏡面映出沈硯辭緊繃的脊背，他正用身體擋住客廳某個角落。</p>
暖光燈亮起的瞬間，溫落聽見電子鐘重啟的滴答聲。布藝沙發(fā)上還攤著她沒織完的圍巾，竹針上纏著的灰藍毛線落滿塵埃。</p>
茶幾玻璃罐里的話梅糖黏結成琥珀色的塊狀物，下面壓著2013年5月19日的電影票根。</p>
"要喝點柚子茶嗎？"沈硯辭打開冰箱，冷凝管發(fā)出哮喘般的轟鳴。</p>
他握著陶瓷杯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熱水淋在凍成石塊的蜂蜜柚子醬上，騰起的白霧裹著灰塵的味道。</p>
“不喝�！睖芈鋼崦娨暪裆系南嗫�。</p>
他們在大理拍的合照表面結著蛛網似的裂紋，沈硯辭那半邊照片褪成了青灰色。</p>
"主臥的床單上周剛曬過。"沈硯辭突然出聲，又像是懊悔多言似的補了句，"鐘點工每周會來打掃。"</p>
溫落推開臥室門的動作驚醒了門后的捕夢網。羽毛鈴鐺叮咚作響，她看見床頭柜上并排擺著兩個玩偶，整齊地放在床上。</p>
"你一直住這里？"她轉身時撞上衣帽架，沈硯辭的舊法袍撲簌簌落下灰塵。</p>
"偶爾。"沈硯辭用鞋尖將法袍撥到陰影里，"開庭前需要安靜準備材料。"</p>
溫落突然拉開衣柜。樟腦丸的雪暴中，她看見自己的連衣裙與沈硯辭的襯衫保持著擁抱的姿勢。最刺目的是那件酒紅色晚禮服，腰間的珍珠串還是斷開的模樣——去年酒會她勾破的絲線仍保持著凌亂的弧度。</p>
"為什么..."她抓起禮服下擺，"衣服都蛀了？"</p>
沈硯辭右手無意識摩挲著無名指根："可能是防蟲劑過期了。"</p>
溫落轉頭看窗外，銀杏樹的樹冠遮蔽了整個陽臺。</p>
她隨后坐在了沙發(fā)上，空調出風口飄落的積灰像場微型雪崩。</p>
溫落蜷縮在沙發(fā)角落，指尖反復摩挲抱枕上的流蘇——這是母親親手編的，原本鮮亮的孔雀藍如今褪成了灰白。</p>
"他們搬去昆明養(yǎng)老了。"沈硯辭將熱可可放在杯墊正中央，陶瓷與木紋嚴絲合縫，"說云南的氣候適合調理關節(jié)炎。"</p>
溫落盯著他袖口微顫的鉑金袖扣。</p>
十分鐘前她剛問過父母近況，這位頂尖律師的語速比平時快了5%，喉結滾動次數是正常狀態(tài)的3次——當年他替過失殺人的富二代辯護時，都沒露出過這種微表情。</p>
"我要看你們最近的通話記錄。"她突然伸手。</p>
沈硯辭的咖啡杯在碟沿磕出清響："伯母換了智能機還不熟練..."</p>
"可我爸最討厭電子產品。"</p>
溫落抓起茶幾下的藥盒，過期降壓藥鋁箔上的生產日期是2013年4月，"你說他們搬走時，帶走了玄關的蝴蝶蘭？"</p>
沈硯辭的瞳孔輕微擴散。那盆母親精心照料的蝴蝶蘭，實際早在溫落失蹤的第二年，那年就枯萎了。</p>
夜雨敲打窗欞的節(jié)奏突然密集。溫落赤腳沖向書房，沈硯辭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她撞開那扇貼滿便簽的橡木門。</p>
防腐劑的刺鼻氣味撲面而來，整面書柜被改造成標本陳列架：父親的釣魚竿掛著蛛網，母親的針織包纏著警戒線，所有物品都封在真空玻璃罩里。</p>
"這是...刑案證物陳列室？"溫落的聲音在打顫。</p>
沈硯辭微微沉默："你失蹤后，二老堅持保留現場等搜救隊……"</p>
溫落突然打開檔案柜。</p>
雪崩般傾瀉的文件夾里，飄出一張燙金訃告——母親的黑白照片下印著"2015年11月7日因心衰竭逝世"。她瘋狂翻找，又抖落出父親的火化通知書，日期定格在2016年清明。</p>
"他們等了你七百三十一天。"</p>
溫落跌坐在滿地紙屑間，突然摸到個硬殼筆記本。母親的字跡在霉斑間掙扎："今天落落失蹤第398天，老溫又去黃荊老林找女兒了……"</p>
"去年清明..."沈硯辭的手指撫過她顫抖的肩胛，"我?guī)麄內タ戳四恪?quot;</p>
溫落突然想起書房總鎖著的第三個抽屜。當她用發(fā)卡捅開銅鎖時，呼吸凝固了——滿滿一抽屜未寄出的信。</p>
最新那封的郵戳是2016年4月5日，父親的字跡歪斜如垂死之蛇："落落，爸爸明天就來陪你。"</p>
“硯辭，我沒有爸爸媽媽了�！�</p>
溫落瞬間泣不成聲，蜷縮在沈硯辭的臂彎里，聽見他胸腔傳來有節(jié)奏的心跳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