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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丟下碗筷，馬凌虛想要回房休息，被馬玄明叫住，“虛兒，陪太父到東溪走走�！�</p>

    東溪其實就是瀍水，朱櫻夾岸，風光秀麗，東京的文人雅士喜歡叫它東溪。馬玄明這個賦閑下來的折沖都尉，也喜歡附庸風雅，叫它東溪。</p>

    馬凌虛原本有些累，但聽祖父邀請，自然沒有拒絕的道理。</p>

    東溪穿思恭坊而過，出家門，步行百余米即到。</p>

    浴水是蒹葭，臥水成浮萍，臨水生翠竹，傍水植朱櫻，最喜是牡丹，一簇簇，一叢叢，爭奇斗艷，嬌艷欲滴，雍容華貴，國色天香。</p>

    爺孫倆關系最為親密，相伴而行，漫步在溪邊小徑。</p>

    “虛兒，你跟太父講實話，那個獨孤郎，是否對你動了情？”馬玄明開門見山。</p>

    “太父，瞧你說的什么話？你何時連我的話也不信了？”馬凌虛有些委屈。</p>

    “我不是不信你，而是對那個獨孤郎起了疑�！瘪R玄明忙應道。</p>

    “應該不會。八年前，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八年來，我與他從未謀面聯(lián)系；八年后，我倆偶遇在天津橋頭。哪能這么快就生出情愫？”馬凌虛解釋道。</p>

    “你也許真的沒有。那個獨孤郎心里怎么想，你清楚嗎？”馬玄明提醒道。</p>

    “人家怎么想，我自然不知！不過，這種事總是需要兩情相悅吧。太父，我可以十分肯定地告訴你，我對他只有感激，沒有任何情絲。”馬凌虛說得十分肯定，容不得祖父懷疑。</p>

    “你可曾知曉，獨孤郎婚配與否？”馬玄明依舊不放心。</p>

    “不曉得。我說了，我們剛見面，誰能問人家這些。如果想知曉，不難，只需問問李郎便知�！瘪R凌虛回答。</p>

    “也是！那個李史魚值得信任�！瘪R玄明突然話鋒一轉道，“虛兒，你覺得李郎如何？”</p>

    “文弱書生，自然是迂腐、懦弱、缺少剛毅之氣。”馬凌虛脫口而出。</p>

    “怎么凈是缺點！”馬玄明笑道。</p>

    “當然了，難道我說的不對？”馬凌虛反問道。</p>

    “對，當然對！不過，不能全是缺點吧！”馬玄明提醒道，“比如，他謙謙有禮；再如，他飽讀經(jīng)書；還有，他才思睿智......”</p>

    “好了，好了，我不想聽這些。不論他多好，我是不會喜歡這種窮酸的書呆子！”馬凌虛武斷地打斷了祖父的話。</p>

    “目光如豆！書生嘛，難免如此，難不成你能指望他提槍上陣殺敵寇？現(xiàn)在國泰民安逢盛世，朝廷需要的是安邦治國的鴻儒學士。我覺得，李史魚不錯，很可能進士及第！”馬玄明對李史魚贊賞有加。</p>

    “管他及第不及第，與我何干？”馬凌虛故作輕松地說。</p>

    “以前的確可以這么說，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馬玄明意味深長地說，“李史魚乃厚德之人，你救了他，我供他食宿，他定生感恩之心。如果他進士及第，對我們馬家能沒有好處？對你父親的仕途能沒有幫助？”馬玄明自然看得深遠。</p>

    “哼，八字還沒有一撇，你竟然提這個�！瘪R凌虛羞羞的說。</p>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多個朋友多條路。眼光長遠些，總歸沒有壞處。”馬玄明幽幽地說。</p>

    “即便他進士及第，不還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吏，對我父親，對我們馬家，起不了什么作用�！瘪R凌虛不以為然。</p>

    “話雖如此，潛力尚存，總是有升遷機會！總比那個獨孤郎強得多。”馬玄明不得不言明。</p>

    其實，不用祖父提醒，馬凌虛也很清楚，李史魚的確是個潛力股，此人博學儒雅，進退有度，一看就是一名不可多得的人才。如果有人提攜，肯定能走得更遠更快。馬凌虛雖然不喜歡書生的迂腐，但是她也不討厭書生，至少對李史魚是這樣。</p>

    現(xiàn)在祖父這樣說，馬凌虛當然認同，萌生助他科考之意。于是，說道，“太父，伯父高居長史，肯定認識不少朝廷重臣，你可以助他向考院行卷。”</p>

    “你伯父久在河朔邊關，遠離朝政，朝中認識不了幾個人。何況，科場行卷講究的是目標性，對象必須是吏部和禮部，禮部遴選，吏部銓選，才能做官。否則，沒有多少作用。富貴在天，聽天由命，全憑他個人造化�！瘪R玄明嘆息一聲，轉移話題道，“哎，虛兒，你父親在信中催促你速回休寧，你怎么想？”</p>

    “太父，我剛到東京，你就三番五次趕我走！”馬凌虛嗔怪道，“你能否跟我父親說一聲，容我參加武舉后再走！”</p>

    “我本有此意，早就修書過去�？墒�，你一個女子，參加武舉又能如何？即便武舉及第，朝廷也不會錄用！更何況，你恐怕連武舉的資格都沒有�！瘪R玄明直言不諱。</p>

    “哼，有啥不行！李郎說，古有花木蘭，今有平陽公主。關山軍馬場是李唐龍興之地，我是扶風馬氏，你是朝廷肱股大將，不看僧面看佛面。為何不行？”馬凌虛情緒激昂地說道。</p>

    “即便參加武舉，也無法被重用。”馬玄明嘆息道。</p>

    “只要朝廷看到我的本領，哪有不被重用的道理。”馬凌虛堅持道。</p>

    “幼稚！哪有這么簡單！”馬玄明不想爭辯，半晌，嘟囔一句，“你父親怎么還沒回音？”</p>

    “既然沒回音，那就是允許我參加武舉。”馬凌虛逮住話柄。</p>

    “你父親不會同意�！瘪R玄明喃喃自語。</p>

    “如果連這個要求都不答應，我寧愿去死，也不回休寧�！瘪R凌虛鏗鏘有力地說。</p>

    “你......”馬玄明捶胸頓足，“哎，真是氣死我了，怎能把‘死’字常掛嘴邊！”</p>

    言罷，拂袖而去。馬凌虛知道祖父生氣了，趕緊追上去，拽著他的衣袖，撒嬌道，“太父，求求您，讓我參加武舉吧，如果武舉落選，我就死心，立刻回休寧！”</p>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馬玄明被她纏磨地沒招兒了，回頭說。</p>

    “我說的，我說的！”馬凌虛心花怒放。</p>

    翌日，日偏西，歙州來信，準許馬凌虛武舉。</p>

    馬凌虛心情大悅，跟空靈子一道跑去街西清化坊。</p>

    “李兄，獨孤兄，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剛進門，空靈子就急不可耐地嚷嚷道。</p>

    “啥消息？”獨孤問俗聞聲跑到前院門口。</p>

    “休寧回音，準許師妹武舉�！笨侦`子手舞足蹈。</p>

    “太好了！虛兒終于如愿以償�！豹毠聠査讓︸R凌虛道喜，“虛兒才藝精湛，肯定能武舉及第。”</p>

    “借你吉言！”馬凌虛笑了，進一步說，“武舉不是那么容易的，射箭和馬術是我們關隴人的強項，翹關有些擔心，最怕文試，要考兵法韜略，我可就慘了！”</p>

    “我祖上留下不少兵法韜略的書，你可以來我家讀，我還可以給你指導一二�！豹毠聠査鬃运]道。</p>

    “謝謝你的好意，太父家也有�！瘪R凌虛婉拒道。</p>

    “多讀一些，終歸是好事，及第可能性更大些！”獨孤問俗極力勸說。</p>

    “讓我看看，你家有啥書？”馬凌虛說著就往中庭走去。</p>

    三人一起走進西閣書房，李史魚丟下書本，站起來問好。</p>

    “李郎在讀什么書？”馬凌虛走過去，撿起桌上的《尚書》翻了翻，搖搖頭，“哎，看到之乎者也，我就頭痛�！�</p>

    “兵法謀略的書，沒有多少本，也不那么艱澀難懂。要有信心！”李史魚道。</p>

    “再少也是要考的，而且是重頭！”馬凌虛慘然一笑。</p>

    “不會吧！武舉重文試，怎么可能？”李史魚很詫異。</p>

    “你對武舉不了解。除了長垛、馬射、步射、平射和翹關這些武試科目外，還要考兵法韜略，而且后者是重點�！豹毠聠査灼届o地說。</p>

    “啊，怎么這樣！我以為是選拔體能強悍和騎射超群的勇士哩！”李史魚大為吃驚。</p>

    “朝廷選拔的是統(tǒng)兵打仗的將帥！”獨孤問俗插話道。</p>

    馬凌虛一聽，頭都大了，悵然若失地望著天空。</p>

    從清化坊走出來，馬凌虛有些失落，全然沒了來時的激情，她沒有返回思恭坊，而是徑直走向宣仁門，向看門衛(wèi)士遞上關山牧監(jiān)馬休送給她的那張武解狀。</p>

    衛(wèi)士將馬凌虛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馬牧監(jiān)說了，你在關山軍馬場研習騎射三年，在崆峒紫霄峰研習劍法五載，沒有舉薦你來參加武舉。身為女流，有保家衛(wèi)國之志，精神尚佳，可是，領兵打仗只能是男子，不知你參加武舉，意義何在？”</p>

    “我進兵部問問總是可以吧！”馬凌虛白了他一眼。</p>

    “你是扶風馬氏，又有馬牧監(jiān)的保舉，當然可以�！毙l(wèi)士放她入皇城。</p>

    理想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骨感的！滿懷希望而入，灰心喪氣而去！馬凌虛得到了兵部的明確回復，只有兩個字：不允。</p>

    兵部還告訴她，參試不僅要查驗家狀和武解狀，還要仔細搜身，這就直接打消了馬凌虛的所有幻想，正式宣告，馬凌虛的武舉幻想徹底破滅！</p>

    一路上，馬凌虛整個身心都被掏空了，仿佛靈魂出竅，不知道是如何走回馬府的�？侦`子陪在身邊，大氣不敢喘，一聲不敢吱。</p>

    進了府門，馬凌虛誰也不理，一頭扎進自己的閨房，將屋門緊閉，誰喊也不應，午飯也不吃。</p>

    馬玄明找來空靈子問明了緣由，不禁松了一口氣。他不知道該暗自慶幸，還是該憂心如焚。</p>

    其實，當馬玄明看到馬休給她的武解狀時，都已經(jīng)猜到虛兒有心武舉。只是，大唐有規(guī)定，科舉只能是男人，雖然武周朝女人的地位有所提升，也沒有允許女子參加科舉的先例，更別提武舉了。</p>

    李史魚提議讓馬凌虛女扮男裝，馬玄明當即否絕，欺君之罪，豈能兒戲。僅允諾她參加武舉，因為他已經(jīng)料到，虛兒以女子身份參加武舉，絕對沒戲。只是不想讓她太過傷心，沒有言明。</p>

    在信中，他已經(jīng)明確告訴兒子馬光謙，父子演雙簧，所以才有了那個允許虛兒武舉的回音。</p>

    馬玄明為何要多此一舉哩？原因很簡單，他并非急著讓馬凌虛走，不是舍不得她離開，而是因為李史魚。</p>

    他想知道，馬凌虛跟李史魚關系究竟如何，更想知道李史魚能否進士及第。如若李史魚進士及第，虛兒改變心志，兩人結為秦晉之好，不是照樣成就一樁美事。</p>

    這些話，馬玄明能跟孫女明說嗎？當然不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