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收拾好屋子，我已經曠工整整半天了，外面的天色也黑下來。</p>
萬幸宋梔的習慣沒有太大改變，我很順利地就在一堆雜物里找到了甜甜的衣服，確認她可以自己洗澡之后，讓她洗干凈，給她換了一身干凈的。</p>
然后，我在冰箱里扔掉了十幾顆產自十六個月之前的雞蛋，發(fā)霉的西藍花，過期的辣椒醬之后，下樓重新買了食材回來開火做飯。</p>
“叔叔，你好厲害啊�！碧鹛鹱陲堊狼�，看著我煮的長壽面夸贊道。</p>
“是嗎？”我苦笑，這還是為了她媽媽學的手藝。</p>
“對啊，媽媽做的飯總是很難吃，不是特別咸，就是把白糖當成了鹽用�！碧鹛鹦〈笕怂频钠沧�，臉上露出嫌棄。</p>
“她以前是公主，不會做飯的�！蔽业�。</p>
“公主也可以會做飯，這完全取決于她愿不愿意，但我的媽媽，她真的不會做飯。”甜甜一番話說得老神在在。</p>
“吃也堵不住你的嘴，快吃，一會兒涼了�！蔽铱扌Σ坏�。</p>
正準備把另一碗填進我自己的肚子里，門口忽然傳來嘎達一聲。</p>
門開了。</p>
“媽媽！”甜甜跳下椅子，興高采烈地沖到玄關處。</p>
“滾開�！比欢葌鱽淼牟皇撬螚d的聲音，而是一道低沉的男人聲音。</p>
一道我這輩都不會忘記的，恨得牙癢癢的聲音。</p>
“秦…秦叔叔�！碧鹛鸬穆曇粑⑽㈩澏�，帶著哭腔，訕訕地離開了玄關。</p>
“你嚇到甜甜了�！蔽业呐饛哪_底騰地一聲竄到了頭頂，幾個大跨步堵到了玄關，怒視著秦世良。</p>
“呵，你？你叫什么來著，陳……”秦世良明顯喝了酒，他身上還扛著昏睡不醒的宋梔。</p>
“林北望�！蔽依渎暤�。</p>
“嗤�！鼻厥懒疾⒉辉谝猓湫σ宦暰鸵獢D進來。</p>
“恕我直言，你在這棟房子里好像并不受歡迎�！蔽掖绮讲蛔�，和他那雙淺綠色的瞳孔對視。</p>
“你又是個什么東西？當年收拾了你一頓還不夠，還敢跑過來？”秦世良掐起宋梔的臉抬起來，“宋梔，你魅力不減當年啊，這小子又巴巴湊上來了，嗯？”</p>
宋梔被迫抬頭，意識還沒有完全蘇醒。</p>
那張臉我以為我此生都不會忘記的，可此時此刻，我認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誰。</p>
她過分消瘦，臉上畫著艷俗的濃妝，卻依然遮蓋不住腫脹青紫的臉頰和夸張的黑眼圈。</p>
“宋……梔？”我愣住了。</p>
這和我想象中，記憶里，那個驕傲的，漂亮的宋梔完全不是同一個人。</p>
“呵�！鼻厥懒祭湫�，“怎么，見到舊情人很高興吧？你想睡她？正好我已經玩膩了，一百萬，我把她賣給你。”</p>
“夠了，你把她放下，然后滾出去！”我捂住甜甜的耳朵，“否則我就要報警，說有個醉漢，不僅酒駕，還試圖傷害我的前妻和女兒�！�</p>
秦世良笑了笑，并沒有多做糾纏，扔下宋梔就離開了。</p>
“林…林叔叔，媽媽怎么了？”甜甜小臉上哭得全是淚，惶恐不安地抓著我的衣服。</p>
“別哭別哭，媽媽生病了，秦叔叔送她回家，現(xiàn)在我們一起照顧她好嗎？”我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著冷靜。</p>
“好�！碧鹛鸷芏�，她看得出我在撒謊，但她是一個愿意包容男人謊言的小姑娘，于是她只是乖巧地去拿濕毛巾，給宋梔洗臉。</p>
卸了妝，我總算是確定這個人就是宋梔了。</p>
她看起來過得不好。</p>
一個背叛我的人，過得不好本身應該令人開心，然而我并不這么覺得。</p>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她這幅樣子，甜甜過得到底是什么生活？</p>
小孩子睡得早，我哄著甜甜睡著了，自己一個人坐在那張曾經睡了一年的沙發(fā)上等著宋梔醒來。</p>
“你不打算做好事不留名然后悄悄離開對嗎？”宋梔嘆了口氣，不再裝睡。</p>
“我們需要談談�！蔽铱粗�，心里竟然毫無波瀾。</p>
“她是你的女兒，”宋梔看著我，“你可能不信，但是她只可能是你的女兒。秦世良有無精癥，生不出孩子的。”</p>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當然看出來甜甜是我的女兒了。</p>
“好吧，我承認，是我故意讓甜甜看到你的公司，然后去找你的�！彼螚d撥弄幾下頭發(fā)，又整理了一下脖子上的金項鏈，然后從口袋里摸出煙點上。</p>
煙霧繚繞，她其實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只是不再像盛開的梔子，而是像一枝糜爛的玫瑰。</p>
“所以，你想讓我把孩子認下？”我覺得自己可能有病，但還是順手拿起煙灰缸，等著她彈下來。</p>
“對，她跟著我會被毀了的。”宋梔慘笑。</p>
“你當初不是說她跟著我才會被毀掉�！蔽易I諷道。</p>
“我的錯，”宋梔坦然道歉，“對不起�！�</p>
“我不接受�！蔽业馈�</p>
“那看來我們沒什么好談的了，不送�！彼螚d聳肩，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拒絕。</p>
“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但是孩子不能再跟著你了，說吧，你想提什么條件？”我沒動，直勾勾看著她。</p>
“林北望，新名字挺好聽的，為什么姓林？我記得你媽媽姓張�！彼螚d沒有回答，轉移了話題。</p>
“出獄之后，導師竟然主動聯(lián)系我，說相信我，并且支持我再次創(chuàng)業(yè)。所以我改名的時候，用的她的姓�！�</p>
宋梔點了點頭，慢悠悠地抽完煙，把煙頭掐滅。</p>
“明天早上十點，我把甜甜的證件帶著，你帶上自己的戶口本和身份證，我們民政局見�！�</p>
“就這些？”我皺眉。</p>
“就這些，她大名叫宋虞，你帶著她改姓林也可以。”宋梔聳肩，“希望明天就是我們最后一次見面了。”</p>
“當然。”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雜亂的西裝，離開了那棟房子。</p>
我沒有過問宋梔身上的傷，以及這些年來她的生活，因為除了那個可愛的小女孩兒，我們的人生已經再無瓜葛。</p>
希望下次分別就是永別，我深愛過的，痛恨過的，如今已經不再在意的陌路人。</p>
永別了，宋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