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語調輕緩,卻帶著不容置喙的決斷:</p>
“如今正值奪嫡之際,父親仁厚不愿站隊,那女兒便唯有嫁給北王世子,才能讓相府置身事外的同時,又不失個靠山�!�</p>
父親面色沉郁,目光深邃:</p>
“話雖如此,但我為你挑選的那三位義子,你當真一個都未曾屬意?”</p>
父親于朝堂運籌帷幄,母親卻在我垂髫之年便撒手人寰。</p>
他未曾續(xù)弦,只因朝政繁忙,無暇分心,卻也因此,不能全然將相府的未來,系于我一個女子之身。</p>
父親聽從幕僚之策,從幾位故交之后或有才學的寒門中,擇了三個少年收為義子。</p>
早已私下授意,無論我最終選了他們中的哪一位,對方都能名正言順繼承相府權勢,成為文臣之首。</p>
父親疼愛我,但這與他認為女子終究需要強有力的夫婿支撐門庭的想法,并不相悖。</p>
我望向父親,聲音平靜無波:</p>
“楚天闊雖不良于行,子嗣艱難,但我蘇家可為其從宗族中擇一聰慧孩童過繼,他亦是北境王唯一嫡子,比起選擇義子輔佐,不如尋一個根基穩(wěn)固的強援�!�</p>
父親微微頷首,眸中掠過一絲釋然:</p>
“既然他們三人無此福分,亦無此能耐讓你傾心,那也不必再強留于府中,亂了你的心緒。”</p>
我笑著點了點頭。</p>
若我只說是因蕭尋安不曾心悅于我,我不愿強求。</p>
父親定會召蕭尋安至書案前,質問他一個受相府恩惠的義子,有何資格如此怠慢嫡女,甚至可能因此遷怒于他那位與相府頗有淵源的授業(yè)恩師。</p>
我不愿父親拿昔日情分去壓制蕭尋安,亦不愿他違心娶我,更不愿與他結為一對同床異夢的怨偶。</p>
何況,蕭尋安那些話,已然將我心中殘存的最后一絲暖意徹底澆滅。</p>
塵歸塵,土歸土,此后兩不相干,已是我能給予的全部體面。</p>
步出書房,父親的目光在蕭尋安身上短暫停留,帶著一絲審視。</p>
蕭尋安恭謹送走父親,轉過身,眉宇間便染上了濃重的陰霾,盯著我:</p>
“你又在父親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p>
他眼底的嫌惡與煩躁,宛如我犯下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過錯。</p>
我尚未啟唇,一旁的林瑾風已發(fā)出一聲嗤笑:</p>
“還能是什么?”</p>
“無非是說我們兄弟三人平日冷落了她,未曾將她這嫡小姐捧在手心。”</p>
剩下的葉知秋亦是滿面鄙夷:</p>
“我說蘇大小姐,你還看不清局勢嗎,現(xiàn)在是你們相府離不開我們,要是沒我們撐起這相府門楣,你早就淪落到街上去和乞丐搶食了!”</p>
他們三人言辭如刀,句句剜心,仿佛我是他們共同的仇敵。</p>
我心頭一片茫然,只覺荒謬:</p>
“你們三人既無意于我,為何從未向父親坦陳?”</p>
我父親雖有栽培義子之意,卻也并非不通情理。</p>
只要他們直言不愿,父親定會備下厚禮,為他們另尋出路,絕不強留。</p>
說到底,還是舍不得我相府這片潑天富貴。</p>
性情最為急躁的葉知秋不耐地“嘖”了一聲:</p>
“你以為我們是你,不知好歹的白眼狼,相府既于我們有養(yǎng)恩,我們自當留下來報答,但養(yǎng)恩是養(yǎng)恩,不代表我們必須娶你!”</p>
蕭尋安面色鐵青地望著我:</p>
“你要選我便選吧,只望日后莫要為難他們二人�!�</p>
葉知秋與林瑾風聞言,眼中瞬間涌上幾分感動之色。</p>
看著蕭尋安這副大義凜然、自我犧牲的神情,我只感到一陣莫名的悲涼。</p>
我未及開口,柳鶯鶯卻在此刻悄然出現(xiàn)。</p>
一見我,她宛若受驚的小鹿,慌忙躲到蕭尋安的身后。</p>
蕭尋安立時將柳鶯鶯護在身后:</p>
“你又對鶯鶯做了什么,讓她如此怕你!蘇慕晴我警告你,你日后再囂張跋扈欺辱鶯鶯,我就算是死也不會娶你!”</p>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們,卻見本該與我親近的三人,此刻竟齊齊擋在柳鶯鶯身前,唯恐我傷了她分毫。</p>
五年前,柳鶯鶯初入相府,借為我請平安脈之機,送了我一個她親手繡制的荷包。</p>
我回贈了一支成色上佳的玉簪,作為見面之禮。</p>
不曾想,我剛拿起那荷包端詳,便被蕭尋安一把奪了過去。</p>
他怒斥:“鶯鶯亡母留給她的念想之物,你也忍心奪��?”</p>
我滿心困惑地望向柳鶯鶯,盼她能開口解釋,這荷包是她主動相贈。</p>
誰知柳鶯鶯雙膝一軟,淚眼婆娑地跪倒在地:</p>
“并非大小姐搶奪,是奴婢……是奴婢主動贈予大小姐的�!�</p>
“大小姐待奴婢極好,還賞賜了玉簪,奴婢身份卑微,荷包粗陋,實不配大小姐佩戴,奴婢……奴婢并無半分委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