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兒第5章
娘曾經(jīng)和我講過，外祖父是當(dāng)朝大員。</p>
她自小錦衣玉食，被呵護(hù)著長大。</p>
元宵節(jié)上被拐子得手后，賣來南方的偏遠(yuǎn)山溝。</p>
她無數(shù)次想逃，但每一次還沒跑出村就被村里的人抓回來。</p>
每一次，都被打得半死。</p>
后來，就不再逃了。</p>
認(rèn)命了。</p>
忘記自己曾經(jīng)的身份，努力做一個合格的農(nóng)婦。</p>
因?yàn)榇謇锏娜擞械氖欠ㄗ幼屗蝗缢馈?lt;/p>
她只能認(rèn)命。</p>
她說，好在生了我。</p>
有我陪著，再苦的日子都像有了盼頭。</p>
我問。</p>
「你那么恨爹，為什么會喜歡有爹血脈的我呢？」</p>
她輕笑，溫柔地給我梳頭。</p>
「因?yàn)�，生了你后，娘就壞了身子，無法生育了。你是娘的救星��！」</p>
那時候的我不懂。</p>
反而覺得是自己害了娘。</p>
后來，看著村里那些婦人被丈夫典當(dāng)給別人生子。</p>
每年生一個。</p>
生了女兒還要挨打。</p>
有些被人活活打死了。</p>
有些在生孩子的時候大出血死了。</p>
娘每一次遇見這樣的場景，就會轉(zhuǎn)過頭去默默地落淚。</p>
「生孩子就是走鬼門關(guān)，在大夫都沒有的村里，幾乎九死一生。」</p>
我更不明白了。</p>
「那女子應(yīng)當(dāng)很珍貴才對，那些人為什么還把小妹妹們?nèi)拥剿�？�?lt;/p>
娘聽后緊緊將我摟在懷里，眸中滿是悲切。</p>
「因?yàn)�，愚昧！�?lt;/p>
娘告訴我，京城的人家不這樣，因?yàn)楦弧?lt;/p>
就算重男輕女，也不會扔了。</p>
富人家子女眾多，多個女孩，也不過多雙筷子的事。</p>
往后聯(lián)姻，也能帶來更多的人脈。</p>
而貧窮的農(nóng)村，因?yàn)樯?jì)困難，才會有女孩一出生就被拋棄的情況。</p>
在娘的講述里，我知道外面的世界不一樣，知道外祖父很強(qiáng)。</p>
于是，我又有了疑問。</p>
「為什么那么強(qiáng)的外祖父，會弄丟了女兒，還找不到女兒？」</p>
說到這里，娘親沉默了。</p>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輕輕嘆了一口氣。</p>
「富貴人家雖然不會丟棄女兒，但極為重視女子貞潔。一旦女兒丟失，大多會當(dāng)她死了，不會花人力物力去找的�！�</p>
她看著村里那些面容枯槁的村婦，無力地垂下眼。</p>
「桃夭兒，娘親給你謀了一條生路，但你切記不要和你外祖父相認(rèn)。一是你外祖母會傷懷，二是富貴人家的門面不得有污，你會沒命的�！�</p>
回憶到這里戛然而止。</p>
因?yàn)椴穹块T外響起了狗爹焦急的敲門聲。</p>
「桃夭兒，外頭忙出屁了，你咋還躲起來了？」</p>
「馬上來！」</p>
我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眨著紅紅的眼睛又出去端盤子打雜了。</p>
好在出去時，那夫人已經(jīng)不在了。</p>
據(jù)說是被相府的嫡長子找人架回去的。</p>
說是夫人早年喪女，得了癔癥。</p>
見到乖巧的女孩，便以為是自己閨女。</p>
夫人被帶走后。</p>
狗爹似乎也意識到了什么，夜里歇業(yè)后把那張紅紙撤了。</p>
我卻告訴他撤早了。</p>
顯得此地?zé)o銀三百兩。</p>
劉夫子也笑他。</p>
「事與愿違了吧？相府的力可沒那么好借，那樣的門第，最在乎門楣清白了�！�</p>
狗爹氣得踹翻了好幾條凳子。</p>
「惡心，惡心，哪哪都惡心，這世道惡心透了。」</p>
他發(fā)著脾氣。</p>
不久后，又灰溜溜地重新寫了一張紅紙貼出去。</p>
只是這一次，把娘的年齡改大了，走失的年月說早了些。</p>
娘親是十三歲元宵燈會被拐。</p>
他就寫成十六歲端午被拐。</p>
次日有人問起。</p>
他只道：「年紀(jì)大了，記性不好�！�</p>
鋪?zhàn)永镉袀�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聽后，從座位上站起來。</p>
路過爹時拍了拍他的肩膀，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p>
「你是個懂事的，但京城就別呆了，容易丟命�！�</p>
說完，便云淡風(fēng)輕地走了。</p>
只余狗爹滿腹憋屈地站在那里。</p>
后來，聽人說，那人是相府的管事，叫陸行。</p>
手段厲害得很，以前在戰(zhàn)場上跟相爺一起打過草原人，是草原人最厭惡的黑心軍師。</p>
有多黑？</p>
呵！</p>
那年軍糧緊缺，相爺問謀士們有何良策。</p>
其他人一籌莫展，陸行卻一臉自在。</p>
「相爺，前方有兩個村，一共三千余村民�！�</p>
相爺怒罵。</p>
「此地貧寒，村民自己都吃不飽，哪里來的余糧給軍隊(duì)。」</p>
陸行依舊笑。</p>
「不是說了么，一共三千余村民�！�</p>
狗爹聽劉夫子說完這個故事，有點(diǎn)云里霧里。</p>
「嘛意思？陸行聽不懂人話么？」</p>
氣得劉夫子一巴掌糊在他的腦門上。</p>
「陸行的意思是，那三千余村民，就是行軍糧。」</p>
「草～」</p>
狗爹瘋了。</p>
我卻一臉平靜，因?yàn)槲乙婚_始就聽懂了。</p>
這個故事，娘親對我講過。</p>
她說：「大多時候，世道是瘋的�！�</p>
瘋子才能在這個世上，活得有滋有味。</p>
狗爹不知道，那一戰(zhàn)大捷，只是邊境兩座村莊被草原人屠滅，無一活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