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當駱廈經(jīng)紀人的第五年，徐否去網(wǎng)上求助。</p>
“提問：藝人是個漂亮的神經(jīng)病怎么辦�！�</p>
網(wǎng)友熱心得讓人燙傷。</p>
查他學歷</p>
徐否：我是女的</p>
女的更好</p>
她又問：查學歷能治神經(jīng)��？</p>
（大黃丫頭.jpg）</p>
就我一個好奇是誰嗎</p>
真有人信？等你老了賣你保健品</p>
網(wǎng)友的回復多了起來，但徐否沒有時間細看。</p>
她放下手機，撩起眼皮。</p>
眼前是靠“仙君回眸”在網(wǎng)上出圈爆紅的臉。</p>
俗話說得好，古偶容不下丑男。</p>
在飯圈被稱為“貴公子”“清冷上仙”的男人正抵著她。</p>
皮膚白得像瓷，眼圈微微泛紅。</p>
他身形高大修長，但他的臉美得很脆弱，像是給他一巴掌，臉上和唇角都會泛起胭脂的顏色。</p>
和靠妝容堆砌的網(wǎng)紅流量小生不同，他并非雌雄莫辨，但神情柔軟易碎，仿佛所有人都能輕易在他身上留下痕跡。</p>
——有不少大佬、業(yè)界前輩確實打過這個主意。</p>
美色勾人。</p>
好在徐否天天見他，所以能免疫。</p>
徐否冷淡地開玩笑。</p>
“離這么近，不是打架就是接吻�！�</p>
“為什么辭職�！�</p>
他質(zhì)問她。</p>
聲音嘶啞，像是被主人拋棄的大型犬在嗚咽。</p>
他的粉絲們估計不知道這個清冷的人還會這樣。</p>
不知道這個人因為傷心而紅著眼眶的時候，耳朵也會紅起來，慢慢地，渾身各處白瓷般的肌膚上都會浮起薄薄的紅色。</p>
但跟她也沒關系了。</p>
因為他是個神經(jīng)病。</p>
徐否抬眼，理智地反問：“你問我？”</p>
她不理智地反問了一遍：“你他媽問我？”</p>
駱廈抿緊了唇，唇色嫣紅。</p>
徐否像新聞里的大色迷阿姨，對漂亮的人生不起氣。</p>
“行，是我怕我性騷擾你�！�</p>
她的語氣無所謂，又冷漠。</p>
“行了嗎？”</p>
絲毫不在意男人逐漸泅紅的眼尾。</p>
曾經(jīng)的徐否，分明是最關心他的人。</p>
徐否，今年27歲。</p>
是打工人中的傳奇人物。</p>
能力一般，但運氣夠好。</p>
大老板每年年會都樂此不疲地提起徐否。</p>
因為徐否足夠走運，為公司培養(yǎng)出了一棵搖錢樹——</p>
駱廈。</p>
天娛曾是家小公司，因老板賭博而瀕臨破產(chǎn)，員工幾乎被全部遣散，藝人們紛紛轉(zhuǎn)投其他公司。</p>
而無人期待的駱廈卻忽而全網(wǎng)爆紅，商業(yè)價值飆升。</p>
公司起死回生。</p>
在天臺準備跳樓的老板收到消息，一個高興，不小心掉了下去。</p>
老板摔死了。</p>
他的兒子挑起擔子，雷厲風行地重組公司。</p>
駱廈太紅，配得上更好的經(jīng)紀人。</p>
徐否挑不起大梁。</p>
但出于種種原因，徐否沒被換掉。</p>
不僅沒被換掉，還被架上了名譽組長的高帽子。</p>
是個被架空的虛職。</p>
徐否的主要任務還是類似于生活助理。</p>
不過在同事看來，她還是過得太好。</p>
德不配位。</p>
尤其是駱廈太能掙錢了，很多同行都想分一杯羹。</p>
在傳聞里，徐否是“潛規(guī)則藝人的關系戶”。</p>
針對性太強了。</p>
徐否聽了，只當別人放了個屁。</p>
但不久之后，她被發(fā)現(xiàn)是“性騷擾駱廈”的變態(tài)。</p>
駱廈長得太漂亮脆弱，而他身邊唯一的女性是徐否。</p>
徐否怎么可能不對駱廈有想法？</p>
全網(wǎng)都相信這個說法。</p>
徐否澄清自己是無辜的。</p>
發(fā)了很多微博，找了律師，律師不愿意接她的案子。</p>
因為她是“性騷擾犯”的事，是眾望所歸。</p>
每個罪犯都說自己是無辜的。</p>
無辜不無辜重要嗎？</p>
公司也早就想把徐否踹開了，他們看得出駱廈和她感情不一般，把她當定時炸彈。</p>
不管傳聞是真是假，這個傳聞對他們有利。</p>
名聲不重要。</p>
駱廈賣個慘，還能給駱廈帶來一大波流量。</p>
流量就是錢。</p>
是徐否最后的價值。</p>
徐否只能讓駱廈幫忙。</p>
可駱廈卻反問。</p>
“你沒有嗎？姐姐？”</p>
徐否面對駱廈漂亮的皮囊，心中動搖。</p>
她懷疑自己失憶了，失憶前自己確實是個畜生不如的性騷擾犯。</p>
她是喜歡漂亮的人。</p>
駱廈也確實很漂亮。</p>
徐否只記得，在被爆出“性騷擾”駱廈之前，她在照常工作。</p>
——</p>
“明天《予你青云》宣發(fā)直播，現(xiàn)場會有提問，這是流程圖、問答稿以及感謝文字稿�！�</p>
徐否把稿件遞給駱廈。</p>
粉絲眼里的哥哥真心話都是團隊代筆。</p>
這是為了保護粉絲。</p>
真的。</p>
“假惺惺。”</p>
駱廈懶洋洋地掃了一眼稿件，隨手將助理經(jīng)紀人通宵趕出的工作成果撒在地上。</p>
紙張落地的聲音竟很響亮。</p>
“你小學畢業(yè)了嗎？”</p>
“你要讓我在臺上念這種狗屁不通的東西？”</p>
在沉默中，駱廈冷不丁地抬眼，嘲諷站在一旁候?qū)彽闹斫?jīng)紀人。</p>
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像問候。</p>
實習生擅長文書工作，并沒有意料到自己的成果會招引來這樣的羞辱。</p>
畢竟駱廈是清冷有禮的人設。</p>
她看起來手足無措，眼眶也有些泛紅。</p>
對這樣的景象，徐否習以為常。</p>
徐否是經(jīng)紀人，也像一個遮瑕能力很強的粉撲，負責掩蓋藝人惡劣本性。</p>
“我來�！�</p>
她示意顫顫著要彎腰撿起稿子的實習生站直。</p>
自己則蹲下，將男人腳邊的紙逐張拾起。</p>
站起后，她整理稿件順序，頭也不抬地問：“你小學畢業(yè)了嗎？駱廈？”</p>
“需要問？”駱廈對她總是笑，“怎么，你沒畢業(yè)嗎？”</p>
徐否也笑：“是啊，需要問？你沒畢業(yè)嗎？”</p>
接下來是一段刺骨的沉默，只有徐否整理紙張的簌簌聲。</p>
終于，徐否整理好了。</p>
她擺出一種“讀檔完成”的微笑，若無其事地重復說辭：“明天《予你青云》宣發(fā)，現(xiàn)場會有提問，這是流程圖、問答稿以及感謝文字稿�！�</p>
她再一次把稿件遞給駱廈，示意他接著。</p>
一切回到了最起初。</p>
駱廈神色自若，也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似的接了過來。</p>
他嗤了句：“圣母心。”</p>
很不同的是，這次他觸碰了徐否的手指。</p>
駱廈輕微地勾了勾嘴唇。</p>
徐否卻熟稔地遞上濕巾。</p>
駱廈：“……”</p>
他的神色像是下墜的烏云，十分陰沉。</p>
“還真是謝謝你�！�</p>
駱廈扯過濕巾，賭氣地把接觸過她的指腹仔細地擦了擦，像是嫌棄，又重重把紙團丟在垃圾桶里。</p>
他抬眼看徐否，像在問“你滿意了？”。</p>
徐否習以為常。</p>
駱廈討厭女人，不喜歡女人的肢體觸碰。</p>
很好笑。</p>
女粉占99%的駱廈討厭女人。</p>
她勾起唇角，被駱廈看在眼里。</p>
駱廈看起來更生氣了。</p>
駱廈脾氣很怪。</p>
但好在徐否能治他，也只有徐否能治他。</p>
徐否是特別的。</p>
實習生們松了口氣。</p>
“剛剛沒有徐否姐可怎么辦啊你�！�</p>
交接完任務，作為實習生的路明和姜玥越一起退出休息室。</p>
路明回想起剛剛的艱險情景，還是起一身雞皮疙瘩。</p>
“熬過這個月就好了�！�</p>
他安慰被罵的姜玥越。</p>
對方默默地接著熱水，半晌才出聲：“下次，我會寫好稿件�！�</p>
“稿件？”</p>
路明愕然于同期的遲鈍：“是稿件的問題嗎？你是完全不懂啊。”</p>
“我懂，”姜玥越抿著嘴唇，說，“駱老師的團隊不待見女生。”</p>
她語氣不服：“但徐否姐為什么能特殊，我就不能？”</p>
“你這么想啊，”路明喃喃自語般地道了句，“那我也不清楚了�！�</p>
他果斷地轉(zhuǎn)身，道了聲拜拜。</p>
然而，迎面正好碰上來沖咖啡的徐否。</p>
姜玥越看到徐否和路明打了聲招呼，徑直走到了自己身邊。</p>
她有些緊張。</p>
撕開速溶咖啡包裝，按下熱水鍵，徐否在后輩忐忑的眼神中，自然地搭話道：“稿子寫得挺好的，小姜。”</p>
姜玥越期期艾艾地捧著保溫杯，在熱水器的嗡嗡聲中，她的聲音幾不可聞。</p>
大概應和或者謙虛了一句吧。</p>
“你在一組一個月了，”徐否忽然道，“在你來之前，駱廈的工作團隊里除了我沒有女生。知道為什么嗎？”</p>
姜玥越略遲疑地搖頭，她不知道徐否為什么明知故問。</p>
她莫名心跳急促起來，難道……終于輪到她了？</p>
“有傳聞吧�！毙旆駥捄偷匦ζ饋�。</p>
傳聞當然有。</p>
頂流駱廈和他極度厭女的經(jīng)紀人徐否。</p>
事實為證，在駱廈團隊工作的女實習生全部被辭退，無一幸存。</p>
但徐否作為女性，卻能一直留下。</p>
姜玥越本來低垂著眼睛，此時卻猛地抬眼。</p>
咖啡泡好了，徐否端起來用勺撇去浮沫，道：“你是華電畢業(yè)的，應該聽說過，以前勸退的女生中有你的學姐�！�</p>
對上一雙清明的眼睛，姜玥越忽地意識到對方是在給自己坦白的機會。</p>
她下定決心道：“我有一個學姐，她說您辭退她的理由，是您無法忍受女生在駱廈身邊�！�</p>
徐否聳聳肩：“對也不對�！�</p>
“什么意思？”</p>
“字面意思。”</p>
徐否微笑起來，卻沒有說地很明白。</p>
她撇去最后一勺浮沫，輕聲道：“讓你學姐不要在網(wǎng)上到處亂發(fā)言了，法務部已經(jīng)盯上她，我不重要，但駱廈的意愿重要�！�</p>
姜玥越忐忑道：“我知道了�！�</p>
“討厭女生的不是我�！�</p>
違背了職業(yè)義務，業(yè)界有名的護短經(jīng)紀人露出了一個略帶著頹廢的笑容，像是揭開了什么大戲的序幕般。</p>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要辭職了�！�</p>
姜玥越愕然。</p>
所有聽到徐否想辭職的人，都是這個反應。</p>
嘴巴張大，眼睛瞪大。</p>
好像在質(zhì)問徐否：“你瞎說�！�</p>
然后緊跟著問一句：“為什么啊？”</p>
你是唯一一個能留在駱廈身邊的女生，天大的榮幸，你為什么還要辭職？</p>
——</p>
徐否現(xiàn)在想想，確實后悔了。</p>
——辭職晚了。</p>
早在這個神經(jīng)病還聽話的時候，她就該跑路。</p>
她吸入醫(yī)院刺鼻的消毒水氣味，想把腦子里的遺忘病菌都殺死。</p>
“駱老師你不紅了嗎？”</p>
徐否抬眼，冷靜地懟自己曾看作眼珠子的藝人。</p>
“這么閑，在這糾纏一個性騷擾過你的人？”</p>
她又問：“你不是最討厭女人了嗎？”</p>
“我辭職，你應該很高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