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神仙徐五仙一直云游四方，從來不干農活，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給兒子過完百歲后，他又要去云游，可現(xiàn)在出了意外，他就不能不顧家里人的死活。</p>

    孫子生死未卜，兩個孫女年紀尚幼，需要他照顧。</p>

    兒子和兒媳帶著孫子去看病，一走杳無音信，徐五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夾著打狗棒，去了一趟公社，衛(wèi)生所的人告訴他，他們可能去縣醫(yī)院了。</p>

    他有心去趟縣城，可是家里丟不開。</p>

    眼見著麥子熟了，生產(chǎn)隊忙碌了起來，兒子兒媳和孫子還是不回來，隊長天天來催，讓他家出勞力，他只得扔下打狗棒，拿起鐮刀，投身到勞動中。</p>

    別看他走起路來風風火火，大后生都攆不上他，但干起農活來，卻實在不敢恭維。</p>

    由于長期脫離農村，他的身體結構和腦部結構，已不適宜在農村工作了，割上一出地，就腰疼得直不起來；挽的“鑰子”也不結實，一扯就開，惹得后面打捆的女人不住地罵罵咧咧。</p>

    所謂“鑰子”，就是將兩縷麥子，穗子對穗子挽個結，以增加長度，便于捆扎。</p>

    隊長也算個心善之人，見他實在累得夠嗆，就把他劃分到女人的行列，讓他打捆。</p>

    然而，他打的捆也不結實，前面剛打好，后面就自動彈開了，隊長很是無奈，罵一句“沒用的老個泡”，就不再管他了。</p>

    在割麥子的過程中，挽“鑰子”和打捆，都是技術活，其實也不難，聰明的老先人早已發(fā)明出一套獨特的方法，固定的幾個步驟，只要掌握好節(jié)點和角度，很容易就扎緊了，十來歲的小孩子都會，但徐五仙就是做不好。</p>

    割一天麥子回到家，還得做飯，這是徐五仙最犯愁的一項工作，比割麥子還犯愁。</p>

    那時的西北農村食材簡單，主食以面為主，做法多種多樣，饅頭，花卷、烙餅、面條、蒸餅、燜面等，每一種又可細分為若干類，比如烙餅有干烙餅、堿串烙餅、油烙餅、糖烙餅等，只要勤快一點，用心一點，就不會讓家人餓著。</p>

    徐五仙唯一會做的飯就是拌湯，然而又做不好。</p>

    人家做拌湯，在拌面時，讓水瓢里的水形成一串珠簾，滴滴答答地往面盆里落，這樣拌出來的面疙瘩，大小均勻，好看好煮又好吃，徐五仙沒這個技術，或者說沒這個耐心，呼地潑一股水進去，然后拿起筷子拼命地攪，面粉早已黏成一坨了，就這么煮進鍋里，半天煮不熟，就延長時間，最后就煮成一鍋像豬食一樣的面糊糊。</p>

    人家還要用胡油和蔥花、姜末、花椒、野生的扎蒙花嗆個汁，最后還要在拌湯里加入事先泡軟的紅腌菜，徐五仙則省去了這些步驟，面糊糊煮熟后，隨便倒點生胡油，撒點鹽，倒點醬油，拌點調料，就端到了桌上。</p>

    人家是各種吃食調劑著吃，拌湯偶爾吃一頓，畢竟清湯寡水的，不耐餓，徐五仙則是一日三餐全是拌湯。</p>

    難以想象，他是如何活到這么大的，還能給兒子娶了老婆，還能瀟灑自在地云游四方。</p>

    七歲的徐金鳳懂事了，知道家里出了大事，且這事和自己有關，如果不是自己和妹妹領著一幫孩子在二樓上跳，樓板就不會塌，弟弟就不會受傷，所以就算拌湯再難吃，她也不敢說什么，咬著牙也要咽下去。</p>

    四歲的徐銀鳳可不管這些，難吃就是難吃，沒什么道理可講，于是她哭，她鬧，她絕食，徐五仙也不管她，說不吃是不餓，不走是不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