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宋昱書自詡是重度潔癖。</p>
消毒噴霧不離身,空氣質(zhì)量不好的地方他不去。</p>
在家能吃飯喝水的地方只有餐廳,臥室里連水杯都不能放。</p>
他的餐具如果被別人摸過,要消毒。</p>
這個別人,也包括我。</p>
他從不吃任何會弄臟手的東西,尤其厭惡蝦蟹貝類。</p>
明明我最愛河鮮海鮮,卻只能在他嫌棄的皺眉時,默默跟他一起吃無聊的白人飯。</p>
很多次,我想吃螃蟹。</p>
他冷著臉皺眉:</p>
「那些東西只能算是海里的蟲子罷了,看到就惡心�!�</p>
他說:</p>
「我們沒有必要強迫對方接受厭惡的事物。」</p>
而現(xiàn)在,他不僅不厭惡那些「蟲子」,還會用他那雙碰到丁點臟污都要反復(fù)消毒的手,為別人剝下蟲子的外殼,剪掉蟲子的腮。</p>
任由難以清除的腥氣沾染他的手,也不在乎沒消過毒的蟹殼刺破他的手指。</p>
拆蟹的動作專業(yè)又熟練,剝好的蟹肉整整齊齊碼在盤子里。</p>
沒拆過幾十只螃蟹,想必是練不成這樣的。</p>
黃酒在胃里翻騰,我想起他那張臉,那份螃蟹,就控制不住的特別想吐。</p>
我拿了瓶酸奶,窩在客廳的沙發(fā)上發(fā)呆。</p>
這兩年,我一直很忙。</p>
忙著拉投資,忙著挖人才,沒完沒了的工作電話,飯局上明槍暗箭、互相試探。</p>
在宋昱書身上的精力很少。</p>
少到居然沒有留意到,枕邊人已經(jīng)爛掉了。</p>
書房的門突然打開,宋昱書從里面沖出來。</p>
他步履匆匆,胡亂系著襯衫上的扣子。</p>
我拿著酸奶瓶在邊幾上磕了幾下,咚咚咚幾聲。</p>
他這才抬頭,看見沙發(fā)上的我。</p>
腳步只停頓了一瞬,緊接著語速飛快的對我說:</p>
「小蕊胃腸炎犯了,我送她去醫(yī)院,你早點休息�!�</p>
他像一陣風(fēng),嗖一下就消失了。</p>
腿腳真快。</p>
但是衣服扣子系歪了。</p>
看來,是真的很急。</p>
畢竟平時,他出門前是連袖口和領(lǐng)帶的顏色都要認真搭配的。</p>
我突然想起我因闌尾炎手術(shù)住院時,他在電話里冷淡的對我說:</p>
「護工比我照顧得更周到,醫(yī)院里那么多病菌,我回家還要消毒。陪護這種行為只能算自我感動,實在沒什么意義�!�</p>
原來,不是不能,只是不配啊。</p>
剛剛還在想,是不是我也該反思一下自己的原因。</p>
這么一看,還是算了吧。</p>
我不打算做被人挑挑揀揀,權(quán)衡利弊之后才勉強留下的那一個。</p>
我起身,徑直走進了宋昱書的書房。</p>
既然他不仁,那也怨不得我奪他的利。</p>
我就是睚眥必報。</p>
他讓我不舒服,那他也別想好過。</p>
電腦屏幕還亮著。</p>
我隨手點開微信,宋昱書和宋佳蕊的聊天記錄很長很長,追溯到最早的時間,是四年前。</p>
她是我招來給幾個產(chǎn)品研究人員的生活助理。</p>
宋佳蕊確實把工作干得很好,那幾個人都對她贊不絕口。</p>
只不過,她也同時照顧好了宋昱書。</p>
一份錢,打兩份工。</p>
真勤勞。</p>
宋昱書的態(tài)度也從婉拒,到后來的欣然接受。</p>
他會在繁忙的工作中抽出時間,跟宋佳蕊一起去逛人擠人的網(wǎng)紅夜市。</p>
宋佳蕊在微信上嘰嘰喳喳的問他。</p>
【炸豬排好不好吃?你看看,是不是嘗試過了,就發(fā)現(xiàn)超級美味?】</p>
【那家章魚小丸子里全是面粉,沒有一點章魚,氣死我了!】</p>
【碳烤生蠔,鮮掉眉毛,我沒說錯吧?宋總,男人就該多吃一點生蠔的,你信我�!�</p>
而那個耐心細致回復(fù)每一條信息,有求必應(yīng)的宋昱書,我好像從來沒見過。</p>
我想吃炸雞,他說:</p>
「一鍋油幾天都不換,里面全是致癌物,吃那種東西就是在找死�!�</p>
我想去網(wǎng)紅夜市,他說:</p>
「地上滿是油污,亂七八糟的氣味混合到一起,想想都惡心�!�</p>
有一次,我做了一盤蠔仔青瓜烙。他那頓晚飯一口沒動,全程擰眉看著我,那表情活像在看人吃糞。</p>
等我放下筷子,他對我說:</p>
「貝類的消化器官沒辦法完全清洗干凈,吃這種東西,就等于在吃排泄物�!�</p>
我一口氣哽在喉嚨。</p>
咽也不是,吐也不是。</p>
那之后的幾天,他發(fā)來的信息我一條都沒回。</p>
不知道他從哪學(xué)的土辦法,弄了一個大箱子把自己裝起來,送到我家。</p>
手里還捧著親手為我做的貝殼形蛋糕。</p>
那天剛好遇上飛機晚點。</p>
我到家的時候,奶油已經(jīng)化了,宋昱書整個人被汗水打濕,臉上都泛著潮紅,嘴唇也干燥脫皮。</p>
我又氣又怕,如果不是約好的飯局臨時散了,他明天就可以連人帶箱子埋土里了。</p>
從那以后,我在他面前再也沒提起過那些他不喜歡的東西。</p>
現(xiàn)在看看,真可笑。</p>
那個連看一眼生蠔都嫌棄的人,后來會心甘情愿的,把他最厭惡的東西咽下去。</p>
更可笑的是,他們逛夜市的時候,我剛做完闌尾炎手術(shù),躺在醫(yī)院里。</p>
他嫌醫(yī)院臟,卻可以毫無負擔(dān)的沾染滿身油煙。</p>
原來,這頂綠帽子,我居然無知無覺的戴了這么久。</p>